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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雲猶豫要不要告訴清辭時,已經被她聽到了。

清辭想都沒想,去了衛昭家裏。

“他人怎麽樣了?”清辭請了郎中。她問話的語氣顯然是顫抖的,視線有些不敢放在炕上。

她來時衛昭正躺在地上,眼角處破了個洞,血已經幹住。衛昭像是被抽了氣去,蔫巴巴得沒了生機。

蔣氏也在旁昏迷着,只是身上的傷口比他要少。

郎中的臉色并不好看,他昨夜就被蔣氏請來一次,還沒看病就被劉秀才趕走了。

今日本是不想再攤渾水,可架不住清辭苦苦哀求。

為人醫者,也是心軟的。

“蔣氏倒是沒什麽大礙,因為體虛,一時急火攻心才昏了過去,倒是衛昭的情況要麻煩些。”

他掀開衛昭身上的衣物,入目是模糊的血肉:“......你們瞧瞧,這是人能做出的事嗎!光這些傷就要養上半年之久,若是期間再遭到劉安毒打,怕是命也難保......”

劉秀雲在一旁駭得發起抖。

衛昭這次傷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上許多。先別提被衣物掩蓋着的,單單露出的傷口,就足以致命。

血混着肉已經粘在衣物上,現下天氣又熱,屋內早就彌漫一股難聞氣息。

清辭見了也不落忍,數次将目光移開。可是眼睛不看,鼻子卻能聞到氣味,處處都讓她心裏泛疼。

明明幾日前還活潑的小男娃,今日變成了這副模樣,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落下病根......

劉安太不是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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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您仔細給他瞧瞧,孩子小,怕落下病根,錢不是問題的。”

郎中了然點頭:“小哥你放心,我好好給他瞧瞧。衛昭這孩子也是個有福氣的,命大沒死成,又遇到您這麽個貴人。”

清辭抿着唇沒說話,思緒全系在衛昭身上。

****

郎中走後不久,蔣氏便醒了。

三十出頭的婦人,臉上還是能看出年輕時的風華,比大多數鄉下婦人的容貌也要明豔許多。但氣色卻很是不好,說幾句話便咳嗦幾聲。

蔣氏斜靠在炕上,低眉斂目:“今日謝謝嬸子了。”

劉秀雲忙擺手:“是我家小辭幫的忙。”

蔣氏想起那位容色明朗的小少年,稍稍露出了絲淺笑:“讓你們看笑話了。”

劉秀雲想起衛昭那孩子,難免多嘴:“你別嫌我多話,衛昭那孩子是個能的,你何必、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蔣氏聲音輕輕,如同她給人的感覺,總是低眉斂目,仿佛多麽沒存在感似的:“嬸娘別說這種話,出嫁從夫,便是他有再多不是,我也只能受着......”

劉秀雲怒其不争:“雖是如此,可難不成,你和衛昭要被他打死不成?”

蔣氏不說話了,眉眼郁郁。

畢竟是旁人的家事,劉秀雲也不好多說,只暗自在心裏存着氣。

另一邊清辭已經遵循郎中的囑托,給衛昭換了一次藥。

天很快就黑了下去,他還沒有醒。

劉秀雲提醒清辭該回家了,她這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蔣氏身體還很虛弱,歪靠在床上:“今日家中實在沒有能招待嬸子和小哥的,等改日我身體好了,得好好感謝一番才是。”

清辭本想應一聲就行的,可她實在沒忍住:“感謝倒也不必,您好好的,保重您和衛昭的身體才是要緊事。”

劉秀雲亦道:“正是小辭說的這個理。你跟衛昭好好的,我們謝不謝的,都是鄰居。”

回到家後,劉秀雲忙将院門關上,拉着清辭的手進了屋裏,神色變得嚴肅:“小辭,你可想好了?那些錢,我們入秋要買糧食的,看病可要花不少錢的!”

家裏有多少錢,大家心裏都有數。帕子的花樣是清辭設計的,可繡要花些時間,更別提布料也得她們用錢買。

加加減減到手也只有一丁點。

家裏的糧食只夠再多吃兩個月的,馬上又要買了。

清辭一直垂着頭,像是在想法子。

......這事若是換成從前,她肯定是先緊着自己家的,畢竟旁人只是旁人。

可現在不同了,人和人是會在相處中産生感情的。

衛昭于她已經不單單是初見那個可憐的小孩了。

“阿婆,您不知道。那日是衛昭幫我找回了娘留給我的簪子,簪子掉進了水裏,是衛昭下水撈上來的。我想着,他昨晚的燒,許是因為下水着了涼,說起來,他現在這副模樣,我也有一部分的原因......”

“小辭,不幹你的事兒。”

清辭聽完這句話,不禁在心裏反問,那她的事就幹衛昭的嗎?

她只不過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包括初見時給的窩窩頭,亦或是将衛昭順路送回村,對當時的她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兒。

可衛昭他,明明自己生活已經很苦,卻總是竭盡全力地用他能夠做到的最好給她......

若是這一次,她都不幫衛昭,大概誰也不會幫他的。

夜色深深,清辭站在窗前凝望外面的天,黑壓壓的,連顆星星都見不到。

“阿婆,那天晚上,天也是這麽黑,我多想能有個人出現,幫一幫我......”

“麟兒的身上全是血,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只差一點,可他還是死在了我懷裏......”

“那時候,我想救他,卻沒有任何辦法。現在對衛昭,只是用些錢,也沒什麽該糾結的。”

小少年的脊背挺直,總是廉價的灰色布衣,穿在她身上亦是別樣的風骨。

她的指尖搭在窗攔上,白皙似玉的手指,映着冷冷月光,別樣的柔和。

清辭的語氣輕飄飄,聽起來仿佛沒有太多感情。眼圈卻已經紅了。

“大姑娘......”劉秀雲又喚了曾經熟悉的稱呼。

清辭卻在這時轉過頭,臉上一抹淡淡的笑容:“錢沒了再賺就是,累些苦些,都沒事兒。”

劉秀雲不忍心了,眼瞧着曾經風姿無雙的大姑娘,如今生生被苦難抹平了棱角。

曾經的清辭,何時需要操心這些小事,破了指頭肚,一丁點的傷痕,底下的人都心疼的跟什麽似的。

現下,再疼再累都不聽她抱怨一句,冬天凍紫了手,被木柴劃破了皮,她都只是笑笑。

“可是你也才十五歲,這個年紀。若是大人跟夫人還在,他們定為你說了門好親事,整日裏那需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操心......”

“可那都已經過去了,阿婆,我若還像從前那樣,日子該過不下去了。”

清辭将窗戶關上,隔絕了夜晚的冷氣。

她握住了劉秀雲的手,低聲安慰道:“阿婆,你也別在意了。都已經過去了。”

****

清辭第二天又去了衛昭的家中。

路上碰見了住在隔壁的劉二嬸,她看着清辭很是驚訝的模樣。大概是想不到,竟然有人願意跟劉秀才一家扯上關系。

“別去了,我聽說你昨日給他們請了郎中,若是讓劉秀才聽了去,往後非的纏上你不可,他那人愛喝酒的,費錢!”

清辭沒有明說錢不錢的事,畢竟現在這個風氣,錢財外露無異于給自己招惹禍端。

她只道:“我家剛來時,衛昭幫了不少忙。他現在病着,我從嘴裏省下點吃的功夫還是有的。”

劉二嬸像看傻子一樣,嘀咕一句:“傻子哦,到嘴的飯還能省下。”

清辭全當沒聽見。

郎中雖然只是劉家村的,但是醫術确實是好。昨晚上敷了一晚上的藥,今早上去看,已經結痂了,昨日腐爛的皮肉今日瞧着也好了不少。

只是他還沒有醒。

衛昭仍舊是躺在柴火房裏,身上的衣物已經被除去,只餘下身穿着短袴。

蔣氏到底是疼孩子的,在他身下墊了她沒舍得蓋過的薄被。她一看見清辭來,忙招呼道:“又麻煩你了。衛昭沒醒,我也沒怎麽做飯,只蒸了些野菜吃,小哥吃飯了嗎?坐下吃些吧。”

清辭搖搖頭:“我在家已經吃飽了,來看看衛昭的情況,順便給他換下藥。”

“不用麻煩小哥了,我給昭兒換就行。”

蔣氏既然這麽說,清辭自然不能再說什麽。畢竟蔣氏是衛昭的親娘,清辭怎麽也是個外人。

清辭便退了半步,把床板的位置讓給蔣氏。

“今日郎中還要再來一天,這些是診費。您也不必不好意思收,衛昭前日裏給我家做了院門,沒收錢,藥費就當時給他的工錢了。”

蔣氏聽到這裏,才沒再推拒。

畢竟,衛昭的性命重要,家裏的錢已經全部給了劉秀才,她不能打腫臉充胖子,害的兒子耽誤了病情。

經過這一遭,她對清辭越發的感激,再看清辭時眼裏帶着淚珠:“昭兒的命,是小哥救的,我們母子會記一輩子的。”

清辭現在是男兒裝扮,不好跟蔣氏多說話。她到底還是不放心衛昭,又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額頭,還是有些熱的。

接着,她便見衛昭阖起的眼捷快速的眨動幾下,旋即,便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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