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回去的路上,?衛昭一眼都不敢看清辭。

他腦海裏總是不住地回想那句話,“胸若小山起伏,腰似弱柳扶風”,?他想一次,?臉色就會深幾分。

餘光去看旁邊的清辭。

她的身姿窈窕,?裙尾擺動。就連發髻上那支叮鈴作響的簪子,?都仿佛在敲擊他的心。

明明是一個人,只是換了身衣服,?怎麽他的反應就這麽大了?

他低下頭,?只敢看着底下。好一會兒,終于到了府中,?清辭回了院裏,?而他站在門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是放松,?也帶着失落。

碧落去了“蒹葭”,?過幾日就要跟張常輝成親。衛昭就從他院裏撥了兩位給清辭貼身服侍的婢女,?倚竹和聽風。

兩人是平安從人牙手中買來的,?才十五六,長得白嫩幹淨,?為人也機靈。在衛昭院裏是幹粗活的,?衛昭身邊都是小厮,?他還時常不在府中。

倚竹和聽風早就不想在将軍院子裏待了。

将軍不用她們不說,?每次回來身上沾着血,吓人得很,?夜晚睡覺都要蓋緊被子才成,如今來了孟姑娘院裏,兩人自然高興。

倚竹道:“姑娘。”

聽風也道:“姑娘。”

清辭正坐在銅鏡前看着裏面的自己,?幾年沒穿女裝,都有些不認識了,她怎麽看怎麽覺得好,移不開眼。忽然聽到脆生生的兩遍姑娘,她回頭:“什麽事,怎麽這麽開心?”

倚竹性子比聽風活潑些,連忙道:“姑娘您瞧瞧院子裏都有什麽。”她又補充道:“平安方才送來的,沒敢打擾姑娘。”

衛昭讓人擡了兩個大箱子放在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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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一看,一箱子裝着成衣,都是女子的衣裙。

另一個箱子則裝着釵環首飾。

倚竹道:“将軍待姑娘真好。”

聽風也說:“是呢,姑娘不知道,但是我跟倚竹姐姐是在将軍院裏待過的,這些裙子是将軍親自割了布匹,又找人做好的。我們剛去院裏時,将軍就開始了,每月總能拿回幾件來......”

清辭命人将兩個大箱子擡到了西邊的房裏去。打開裝着衣裳的箱子,拿起最上面的一件。

是緋底繡金的長裙。做工好,布料也好。再往下拿出幾件,她視線掃過那一件件新裙子,按照倚竹聽風的話,衛昭很早就開始攢裙子了。只等着她穿的那天送來。

她心底微微感動,再往下翻,忽然就發現裙子的做工逐漸粗糙,有些地方明眼一看就不對勁。

......這是怎麽回事?

按照衛昭如今的身份,店家不可能糊弄他,而且他也不會看不出來這明顯的瑕疵吧?

清辭暫且按捺疑惑,将幾件明顯針線粗糙的衣裳拿出來,放到了房裏靠床的小塌上。

衛昭回屋裏換了身衣裳很快就來了,剛踏進屋裏,随後就看見放在塌上的衣裳,他笑着問:“阿姐喜歡嗎?”

他走近,随手拿起,忽然就瞧見領口處歪歪扭扭的針線,臉上神情錯愕許久,張張嘴又閉上,一幅局促不安的模樣:“這......”

清辭問他:“怎麽了?”

衛昭啊了聲:“沒什麽,怎麽選這些啊。”他又拿起下一件,針線要好些,但還是歪歪扭扭着,是沒法穿的。他臉頰紅了,不經意地看了清辭一眼,發現她也在看自己,更羞了。

清辭道:“這是你做的?”

衛昭忽然生出了絲小心思被發現的羞澀,低低嗯了聲。

衛昭小的時候什麽都會做一些,衣裳破了大多數都是他自己縫的。

跟了清辭後,就再沒有做過這些活。

第一次生出想要為阿姐做裙子,是十五歲那年,他服役回來,從城裏買了件大紅底的灑金長裙,那時候金錢有限,他買的布料不是最好,但那件是他見到的阿姐穿的第一件裙裝。

再後來,他穿了阿姐親手為他做的衣裳。阿姐的針線活并不比他好到哪裏去,針線露在外面,裏面若不多套幾件,還紮得慌。雖然如此,但他卻經常穿。

正是這時候,他忽然也想給阿姐做一件衣裳。

可在兖州的日子,日日都不安穩,他就暫且放下。如今來了青州,他本是沒抱多大希望,但沒想到認了親兄,事事有魏原幫襯,衛昭也樂得自在。

閑暇就在屋裏縫衣裳。一件不成就兩件,壞了的也不扔,壓在箱底......

清辭拿過衣裳,摸了摸領口歪扭的針線。她的視線久久地落在上面,好一會兒才問:“做的不好怎麽不扔了?還留着做什麽。”

衛昭端正地坐着,餘光瞥向清辭的腰肢,耳根瞬間漲紅,他移開目光,欲蓋彌彰地也拿了件衣裳放在腿上:“我白天要忙着軍營的事,晚上才能有一點時間來做。從前我也只會縫補,可要真做一件完整的衣裳還是很難的,我的指頭上都是針眼,阿姐不心疼我,反倒叫我扔了......”

他有些氣悶地坐着。垂着頭,眼皮也垂着,擋住那雙向來熠熠的眼眸。沒了那雙叫她心慌的視線,她反倒自在很多,心裏想,果然是這樣。

這些衣裳的針線粗糙到不用細翻都能看出,他肯定是故意想要自己知道這是他日夜縫出來的,不僅如此,還縫壞了好幾件。

......怎麽這麽可愛呢?

清辭心底微微震顫,她的動作完全不受大腦控制了,掌心放到了他的頭頂,輕輕摸了幾下,笑道:“你要扔我還不讓呢。”

清辭忽然靠近。

她身上仍舊穿着淺色長裙,腰肢纖細。腰帶上繡着盛放的蓮花,素淡的顏色和花,衛昭一直覺得是不配阿姐的。可現在也不知怎麽的,他因為她的靠近呼吸變得淺淺的,漸漸地只進氣不會出氣了。

視線久久落在她的腰上,心裏告誡自己快點移開,可不聽使喚。他蹙起眉,有些難耐地擡頭:“阿姐,你不許再摸我的頭。”

清辭不解,掌心僵硬在他頭頂,幾息後才拿下:“......不摸就不摸。”

頭頂突然輕快了。衛昭心底這才舒适,從前是小孩,摸就摸,他現在都多大了,還摸?就不會換個動作嗎,像那天晚上似的來牽他的手多好......或者......

清辭見衛昭有些發呆,就不再管他。将散在塌上的裙子一件件疊起,想着這是衛昭做的,心底就沒由來一股暖流流過,她彎唇,露了個笑。伸手将衛昭腿上的裙子扯過來。

“捏那麽緊做什麽,小心扯破了......”她說着話,往他腿上瞥去,目光突然愣住。臉頰漸漸染上一層羞惱的紅,她氣極了,見衛昭還一臉無所覺,掏出帕子蓋在他的臉上。

她道:“出去!”

衛昭面色怔怔,顯然不明白阿姐怎麽突然生這麽大的氣,他一動,帕子從他臉上滑落。他伸手去接,這個動作使他從塌上站起來,剛要往前走,忽然僵在原地。

他回府就換了身衣裳,除去裏衣,罩在外的衣裳是夏季偏薄的料子,在家中日常穿着,涼快。但就因為涼快,布料薄薄的,根本擋不住東西。

他愣住,又去看阿姐羞紅的臉。胸中忽然有東西炸開,他明明羞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可心底卻有頭猛獸叫嚣着,想要掙脫出。

......羞什麽?你喜歡她不是嗎?這都是正常的反應,你喜歡她才這樣的......

衛昭又重新坐下,不顧清辭瞪圓的眼睛,高聲道:“阿姐,我們成親吧!”

****

這日,魏雄在府中設宴。

也不怪他如此開心,他人如今已快到六十,卻無半個孫子。魏原成親五載,一直沒有消息。魏超如今也有十八,先前曾娶過一位,但很快就去世,就一直沒再娶。

還剩些都是小孩,更不可能了。如今陶氏有喜,怎能不叫他開心?

清辭坐在車廂內,車簾忽然掀開,衛昭露了張臉在外面,低聲叫她:“阿姐,別生我氣了。你不想就不想,我絕不逼你,只是,我連說說都不行嗎?”

清辭将頭偏開不看他。就聽外面馬蹄噠噠,衛昭又來了這一側,同樣将車簾掀開,露了張越發委屈的臉:“阿姐,好阿姐......”

清辭這才道:“我沒生氣。只是你、你突然那樣,你、你不害臊,我還害臊呢。”她垂下頭,只露了半張羞紅的臉給他瞧,衛昭吞咽了口,無奈又可憐道:“我若能控制,豈會在阿姐面前出醜?偏我控制不住,叫阿姐看到了,得了理由疏遠我......”

許是清辭紅透的臉顯出些從前沒有過的溫順,叫衛昭心底瞬間有了底氣:“你只是年紀比我大一點,可是做事未必有我想得周全,我既然喜歡你,你也答應了我。理應成親的,不然成什麽了,那我不成流|氓了......”

清辭将車簾從他手裏扯過。遮住他的視線,重重喘口氣,道:“好好看路,不許再說話。”

外面,那人低低嘆口氣:“阿姐就欺負我吧。”

清辭氣悶,瞪圓了眼睛,胸脯起伏片刻,嘴角卻漸漸露出笑意。腦海裏浮現衛昭可憐又委屈的面容,他低低地說“阿姐你就欺負我吧”,叫她想起就覺得心底暖暖的。

過了會兒,她睡了過去。

****

半個時辰左右,馬車到了魏府。

衛昭将清辭叫起來,說:“到了裏面,不用理別人,被欺負就還回去。”

清辭無奈笑了一聲,道:“誰那麽壞,怎麽成天想着欺負人。”話落,就走了。去了陶氏房中。

陶氏的房內并沒有太多的人,魏原得魏雄看重,今日也有不少來巴結讨好的人。但因為陶氏懷着身子,女眷只得在外面坐着,內屋裏只進了一二位與陶氏素來交好的婦人。

清辭也去了內屋,一眼就瞧見穿着素色衣裳歪靠在塌上的婦人。

她近前,喚道:“夫人。”

陶氏早在清辭進門就注意到她,如今她來了面前,陶氏的後背漸漸挺直,微微仰着下巴,目光偷偷打量她一眼。又裝作毫不在意地移開:“孟姑娘。”

陶氏吩咐孫嬷嬷給清辭搬凳子來。凳子上墊着軟軟的坐墊,放在她面前。

清辭坐下。規矩地垂下眼,并不亂看。

屋內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清辭聽衛昭說起過陶氏。

陶氏的父親原是魏雄手下的将領,跟随魏雄一路走來,很得魏雄看重。

後來陶老将軍年邁,家中只有獨女陶舒玉。魏雄便将陶舒玉指給了長子,既寬慰了老将的心,又促成了一樁兒女親家。

陶舒玉因為是獨女,陶老将軍又忙于戰事。她從小是跟在魏原身後的。自小便稱呼魏原哥哥。

本是青梅竹馬,兩人婚後理應琴瑟和鳴的。

外間卻傳言,陶氏心有所屬,魏原也只将她當成妹子,從未動過男女之情。

這樣一說,二人成親五載未得一兒半女,就顯得合情合理。

“阿姐不用理她,等我得空就來找你,才不在這勞什子的宴席上浪費時間。”

衛昭說話做事從來都随心所欲,偏也沒人敢拿他的不是。将他越發弄成了個霸王的性子。

他與魏原是親兄弟這一事,除了清辭三人知曉,再無第四人。衛昭只當父親死了,魏原也沒提過。

清辭也只将這些事咽在心底。她一直坐在凳上,是不太舒服的,屋裏的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有她和陶氏以及陶氏的老嬷嬷在屋內。

清辭總感覺有兩雙視線落在身上,叫她渾身都不太舒服。她稍稍動了動身子,擡眼,就跟陶氏的目光對視。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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