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人
夜色漸沉,此時藝術展館中往來參觀的人不多,但到場的多是貴賓,須得憑着手中的邀請卡才能進,身量修長的男人正在意猶未盡地欣賞用精美畫框裱起來的畫,即便安靜背對着過道,僅憑背影也依然令許多人駐足。
這人留着及肩的中長發,身上的西裝并不似其他客人那般筆挺,肩線挺闊卻不冷硬,将原本悠然舒适的西裝撐出線條,視線順着往下滑,稍寬松些的外套微微往腰側陷入一點,不需要仔細瞧都能看出軟韌的弧線,修長的雙腿随意地岔開站着,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站姿,卻因着主人的懶散生生漫延出一股雅痞的味道來。
不時有人上前搭讪,或男或女都對這人很感興趣,只是他姿态閑散,興致來了會同人聊上兩句,若恰好上前搭讪的時候他正想事情,他便莞爾一笑,禮貌地表示想一個人待一會兒,稍露出的側臉生得精致,眼裏的笑意溫和,卻無時無刻不透露着一種特殊的意味,讓人移不開目光。
有個男人不死心,追着問了好幾次想要聯系方式,那人也不生氣,正想着湊近些低聲警告,便聽到有人叫他,“岑尋。”
岑尋對着糾纏不休的男人露出可惜的表情,微皺着眉的模樣叫男人看得心癢,想去拉他的手,被他輕巧地格擋開反手扣住,握住手腕的力道不大,卻叫男人感受到力量,察覺出危險,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聽到美人笑着諷刺,“想調情也要有點風度吧!這麽癡纏可不招人喜歡。”
男人被岑尋游刃有餘的姿态迷了眼,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松開手往聲源處走去,男人着迷地盯着他的背影,方才被緊握住的手腕還泛着酸疼的燙感,一時間怔忡在原地。
許知語今天是帶着朋友一起過來的,沒想到在國內還有機會圍觀岑尋的調情現場,笑得不懷好意,“美色誤人。”
身邊的江逐影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嗯一聲。
岑尋也不理會許知語的調侃,他今天興致奇好,笑得輕快又乖巧,“可叫我好等。”
許知語攤手,他在岑尋面前不像下屬,更像朋友,“手頭的事雖然多,金主回來了可不得好生招待麽~”
岑尋的母親慕宛是家中獨女,又是慕氏夫婦老來得的,加之家世好,自小性情便被寵得驕矜任性,當初跟岑航結婚父母也不放心,奈何慕宛一意孤行,直到兩年後慕氏夫婦相繼去世,岑航的風流本性又日漸暴露,她的脾性越發控制不住,在永無止境的背叛和日漸激烈的争吵中提出協議離婚。
彼時岑航正因市長選舉拉票一事忙得不可開交,不願因為離婚風波影響聲譽,将離婚事宜一拖再拖,兩人已經分居一年多,眼見離婚一事就要落定,沒曾想竟在那時發生意外。
慕宛早在父母去世,跟岑航鬧離婚的時候就立好了遺囑,擔心自己哪天要是遭遇不測,也絕不能便宜了表裏不一,喜好拈花惹草的混蛋,她父母已經離世,平日裏又因為各地珍藏展館的事務忙得不見人影,唯一能想到虧欠最多的只剩岑尋,原是想着要是之後遇到合适的人,屆時再修改遺囑也無妨,誰曉得一語成谶。
她出事時岑尋才十五歲,立遺囑的時候明文列明岑尋必須在成年後遺囑才能生效,慕宛身故之後岑航一度想找許知語聊聊,幾次碰壁之後也就作罷,橫豎岑尋飛不出他的手掌心,妻子的遺産由兒子繼承并沒有太大影響,他篤定岑尋鬥不過他。
岑尋因為性取向一事跟父親發生過争吵,為避免影響市長選舉,被岑航扔到國外,最初到英國的三年時間裏,岑航似乎是要防着兒子跑回國內鬧事,一直有保镖跟在岑尋身邊,但除此之外,之後就連性取向的事也不再責問。
岑尋就知道,岑航那一夜的失控只是怕自己幾年的努力因競争者拿兒子是同性戀做文章而付諸東流,他一心只有權力,沒有其他,當時市長一職已然勝券在握,只要岑尋不回國,在國外怎麽鬧他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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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四年前,許知語飛往英國跟岑尋當面明确遺囑的細則他才覺得自己有了談判的籌碼,慕宛給他留下的遺産大多是展館和房産,他也沒想到留給他的資金竟有這麽多。
但他人被岑航困在國外根本回不了國,只能将母親名下的展館和産業盡數委托給許知語打理,之後又以高價委托許知語幫他找私家偵探調查岑航在國內包養情人以及官場貪污的罪證,他人在英國委實束手無策,只能想盡辦法鬧出動靜分散岑航的注意力,總算在韬光養晦四年之後,跟許知語還有江逐影集齊了罪證,手握砝碼跟岑航攤牌談判,當時岑航正在準備着市長連任的選舉,實在分身乏術,只好放手讓岑尋回來,這才有了今夜三人碰面的場景。
許知語自接手委托之後就忙得腳不沾地,他原本在律所仍有本職工作,實在沒辦法兩方兼顧,綜合考慮之後向律所請辭,專心投入幫岑尋打理各地展館的大小事務。
他名義上是法律顧問,實則各方各面的事務都得仔細着不出差錯,委實十分盡責,今夜約見的這個藝術展館就是岑尋名下産業的其中一間,許知語擡了擡下颌,“怎麽樣,還滿意嗎?”
岑尋歪頭笑得松快,“交給知語哥的事,我可沒有不滿意的時候。”
盡管他們嘴上總愛相互擠兌讨便宜,但岑尋心裏一直很慶幸當初遇見許知語,他為人謹慎,原則性極強,哪怕在慕宛去世,岑尋手無寸鐵的時候也緊攥着手裏的遺囑,他的堅持給了岑尋反敗為勝的機會,即便拖了七年才回國,對于岑尋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江逐影來之前已經訂好餐廳,等到正式落座,三人才算完全松口氣,這幾年确實都熬得厲害,如今塵埃落定,用餐時閑聊的氣氛也格外輕松,聊天的間隙江逐影仔細地将牛排切成小塊,在許知語往盤裏夾沙拉的時候橫着叉子給按下了,“胃不好不要碰生冷”,又将切好的牛排換到他面前。
許知語斜了他一眼,聳聳肩表示不吃就不吃,熟練地往嘴裏送切好的牛肉,岑尋瞄了一眼兩人無名指上的對戒,覺得自己被酸到了,垂首切牛排的姿态優雅,卻不樂意就這麽被喂狗糧,“我剛回國,二位這麽虐狗不合适吧?”
雖然許知語在這幾年每個季節都會飛趟英國跟岑尋談生意上的細則,言辭間也并沒有避諱的意思,岑尋也因為委托調查跟找人的事頻繁跟江逐影聯系,三人能聚到一起卻還是頭一遭,遽然見到這種情形岑尋頗有些感慨,他等了七年,想見的人都還沒見到呢。
江逐影哂笑,咽下嘴裏的東西,饒有興致地戲谑,“你也快了吧,屆時歡迎加入虐狗行列啊!”
岑尋笑而不答,這才到哪兒跟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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