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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蒼白的燈光令他感到有點刺眼，但是同他說話的男人聲音卻無比溫和，帶着某種撫慰人心的魔力。

“要開始割線了，別緊張。”

圖樣相對複雜，且面積龐大，從左手背蔓延到整個小臂，光是前面的準備工作和轉印描底的步驟就花了相當長的時間。

戴着口罩的年輕紋身師最後檢查了一遍祁瑞手臂上的紋樣，确保了在大致輪廓和細節上都沒有纰漏後，接通了紋身機的電源就要開始割線的工作。他的英語不算好也不算糟，充滿了當地人濃重的口音。但比起他更加蹩腳含混的中文，祁瑞還是更喜歡他和自己說英語。

“很疼嗎？”

沾着顏料的針割下第一道時，祁瑞還立刻感到了一陣尖銳的痛楚沿着傷口處傳來。他下意識的想要擡起手指，卻被正在他手臂上努力工作的男人牢牢按住。

“別那麽緊張。”話是這麽說，可他手上用的力氣分毫不小。“割壞了可不是我的錯，放輕松，一開始确實有點疼，習慣就好。”

工作室裏冷氣開得很足，□□在外的皮膚都能感到明顯的涼意，半躺在工作臺上的祁瑞只能通過餘光看到男人的頭頂。紋身師說得沒錯，一開始令人幾乎難以忍受的刺痛到後來漸漸麻痹，剩下針紮過後般的微弱痛覺。

割線的确是項大工程。紋身師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專注于手中的活，還要時不時用擦拭掉滲出的血污，而他只能百無聊賴的閉上眼睛。可當黑暗真正降臨時，針劃破皮膚把顏料帶進去的觸感又變得格外清晰。

“怎麽想着要來紋身？”

就在祁瑞以為自己快要睡着時，埋頭于他手臂上圖案的紋身師突然開口問了他這麽個問題。手臂上針劃過的觸感并沒有停，祁瑞立刻就知道對方是在依靠這樣的方式喚回更多的注意力。

“我想了很久了。”

從他在SN的時候起，Sean和Scarless就是熱衷于此的人。Sean還算克制，只在手臂腳踝上紋了些小圖案，Scarless則是兩只手都紋了花臂，每年紋身的面積還在逐漸增減。

“紋身這東西啊，刺上去簡單，洗掉可是很痛的，比刺上去痛多了，而你這個紅色用的特別多，洗還不一定能完全洗掉。看你這麽怕痛，應該來之前就想好了吧。”

要不是躺着的姿勢，祁瑞真的很想笑出聲。他都已經紋了一半再跟他說這樣的話又能怎麽樣，難不成頂着刺了一半的圖案當場反悔不成？

“我都知道的。”

接下來，紋身師絮絮叨叨的跟他講了從事這一行幾年裏見過的形形色@色人和事。知道他不過是需要一個途徑排解空氣中的壓抑，從而更加專注于手中的工作的祁瑞一開始還會嗯兩聲，發表點意見，到後來就陷入了半昏睡。

發現祁瑞根本沒在仔細聽的紋身師也不再為難自己，換回了泰語。

祁瑞睡醒時，擡頭看牆壁上的時鐘發現才過了半個多小時。紋身師見他醒了，手上動作不停，嘴上繼續唠叨。聽不懂泰語的祁瑞也沒想過讓他閉嘴，只是繼續放空着精神。

又一次閉上了眼睛的祁瑞真的睡了過去。即使事後他無數次受到了楊卓希和高曉陽的嘲笑，嘲笑他是要有多粗神經才會在紋身的時候睡着，尤其是身邊還有個時刻唠叨不停的廢話簍子。

再度醒來時，對方已經進行到打霧階段。作為使得紋身活起來，最重要的步驟，紋身師也沒有多餘的功夫廢話了，每一次用到排針都充滿了謹慎。

看不見具體進展的祁瑞只能在腦海裏靠想象來描繪完成後的畫面。

等到終于完成上色和打高光，外面的天早黑了。祁瑞看着紋身師替他用保鮮膜覆蓋好手臂上的圖案，再把之後需要用到的護理用具交給他，并千叮咛萬囑咐在傷口完全愈合前不要飲酒不要劇烈運動。

“當然了，也不要和人做@愛。”紋身師聳聳肩，“之前就有一位客人就是這樣，做@愛出了一身汗又懶得擦幹淨，直接睡過去，結果傷口化膿處理起來麻煩得要死。”

絲毫不為這樣的直白感到尴尬的祁瑞聽完整個故事後大笑出聲。

“我當然不會，我又沒有對象。”

眼睛裏寫滿了不相信的紋身師聳聳肩。并不在乎他态度的祁瑞笑夠了直起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東西。

“來吧，讓我拍照留念一下。”他巧克力色的眼睛凝視着祁瑞手臂上的圖案，露出了由衷的贊嘆。“我的傑作，它很配你。”

他紋的是一只鳳凰，尾羽化成熊熊烈火的鳳凰，從手背一直纏繞的肘關節。黑色的線條細細密密勾勒出了它的身體，大片的紅色、橙色顏料由深到淺暈染開，确實如紋身師一開始所說的，基本上不可能洗掉。

和紋身師拍了個合照，又讓他單獨給自己手臂上的紋身拍了幾張特寫。祁瑞自己也拍了一張發到推特上，果不其然，Sean又回複他了。

祁瑞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Sean居然是第一個發現并向他疑問他FB感情狀态為什麽從戀愛中變回了單身的人。

大半天的時間泡在紋身店裏的祁瑞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謹記着紋身師對他的叮囑，不吃辛辣和刺激性食物，這對于以酸辣為主的泰餐來說幾乎是将菜單上的大部分食物都拉入黑名單。

昨天和何鹄通過電話後聽說夏季賽的賽程已經出來了，PND被分到了B組，同組還有VAMP和VE在內的五支戰隊。

從二隊調上來的替補中單和替補ADC已經住進了基地，并會在夏季常規賽中得到登場的機會。對于俱樂部這樣的安排，祁瑞說不上有什麽意見，畢竟一切都是為了勝利考量，在luuuup走了之後PND總不能一直把替補的位置空着。

而LPPL替補聯賽這種基本上就是為了分錢的比賽裏，又确實沒什麽能讓人眼前一亮的選手。

回到酒店後，祁瑞基本上什麽都沒想，倒頭就睡。但可能是在店裏睡了太久，他半夜就醒過來，再無半分睡意。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手臂還在隐隐作痛。從床上爬起來，揭開覆蓋着紋身的保鮮膜，用清水沖掉表面浮着的殘餘顏料和血跡，再用紗布吸幹水漬。

傷口的附近如紋身師所說的一樣開始泛紅。為了分散注意力，他打開筆記本用酒店的無線網絡看了會網頁。

外國媒體對于顧霖均的評價一如既往的高，甚至有名歐洲LCS的常駐解說直接說Lin是他心目中的世界第一ADC。

他們形容他在經歷了暴躁且鋒芒外露的孤膽英雄時期和最黑暗的低谷後，開始學着融入團隊，變得更加有條不紊，更加殺機暗藏。

祁瑞說不上來自己是喜歡還是讨厭這樣的改變。和梁昕一同霸占LPL雙C擊殺排行榜第一時期的顧霖均遠比現在和他一起的那個要尖銳得多。直到他的尖銳和鋒芒外露遭到了整個LPL的針對。

梁昕的缺點顧霖均早就說得很清楚：缺乏對勝利的欲望。

祁瑞伸出手，在半空中緩緩捏緊了拳頭，蒼白的皮膚因為用力浮現出青色的靜脈。不管他的主治醫師說的有多麽好，他過去受過的傷都将是他們關系裏的一顆不□□，PND顯然也把這一點放在了他們對于未來的考量中。

如果在顧霖均的時間走到盡頭前，他就不得不提前終止自己的職業生涯，那麽他該怎麽辦。

他一直都把自己的恐懼隐藏得很好。

他恐懼着背叛對方的期待。

回程機票定的是當天下午，祁瑞花了很長的時間來整理帶給隊友、教練還有何鹄的禮物，來時勉強裝滿的行李箱走的時候差一點就塞不下各種各樣的東西。

乘坐出租車前往機場前他最後跟何鹄确認了一遍接機時間。幾個小時的旅途中，他總是感到左手紋身的地方在發熱瘙癢。

應該是發炎了。他這樣想着，等回到基地讓何鹄給他買點消炎藥。

下飛機往出口走時，他很輕松就看到了何鹄……還有他身邊的顧霖均。

有點笑不出來的他先跟何鹄打了個招呼，再是一直默不作聲的顧霖均。顧霖均什麽話都沒說，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手臂上。

察覺到他目光的祁瑞看到了邊緣發紅，還時不時往外滲血的紋身。

“你不喜歡嗎？”

“都發炎了，你到底在想什麽？”

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氣氛不對的何鹄立馬過來打圓場。

“大晚上的，都回去好好休息。Rex你也是，回去塗點碘酒……”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立刻改口。“回去吃點消炎藥，再塗點紅黴素。”

回去的一路上祁瑞都沒有跟顧霖均說話，前面開車的何鹄為了打破這種惱人的氛圍開始放起了歌。

祁瑞聽得出來，是上次在KTV顧霖均唱過的那首。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調子。

——在一起叫夢，分開了叫痛，是不是說沒有做完的夢最痛。

旅行帶來的疲憊排山倒海一般襲來，讓他看不清顧霖均此刻的表情——也不會是什麽好的表情。

好在深夜沒有堵車，他們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到了基地。高曉陽他們已經睡了，整個基地就剩他們醒着。

老樣子走到該分道揚镳的地方，顧霖均突然扯了他一下。

“我們和解吧。”

祁瑞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但是沒等他擺出正确的應對，顧霖均就又往下說了。

“就像普通朋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