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窮途·陌路(2)

龍劍

迎着落日,一匹棕色烈馬上,穿藏青色胃胄,黑色長靴在馬镫內,日光照耀顯得有些刺眼。馬背上的少年,黑眉間略顯英氣,如墨的發端間卻有幾縷白得徹底。

在落日時,馳騁于草原上,是他每日做的事情。

少年是南方的,母親因生父犯罪被發配到這裏,幹得都是粗活和累活。漸漸十指長出了摸上去不大舒服的繭子。少年也時常幫母親做事,母親得出些空閑時間,之後和一名時常照顧他們母子兩人的青年成了婚。

青年對他們母子很好,将原本少年母親做的事情分去了大半,讓她可以照顧剛剛九歲的孩子。

母子習慣了北方游牧的生活,少年十二歲時,青年教他騎馬和狩獵。

青年的手法看上去十分老練,應該是從前就是個獵手,或者說是生長在草原上的,不像是和他們一樣被連累的親戚。在少年的再三提問下,青年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他說,京都是他真正的家鄉,但是一場變故,他長在了草原,父母的口音保留着,既能和草原人民交談,也能和京都來的交談。

他說,那片故土,從來沒踏上過,只是聽聞。

少年聽了後,毅然的說:“我帶你去!”

青年只是笑了,笑聲傳得很遠,把對過準備羊奶的婦人吓到了,還好,沒把手中的羊奶給翻了。

良久,青年略微俯下身子,問少年:“你怎麽帶我去?”

“學好武功,騎馬帶你去。”

“好,我等着!”

三年後,一個名字從草原傳到了京都壑國國君的耳朵裏。

國君當即下令将母子兩人迎回,少年和母親都沒有答應,反倒是提出了:“若國君答應他能随我們一同回去,我們母子絕對服從國君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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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看僵持不下,只好回去将他們原話告訴國君,沒想到本來以為國君會慎重考慮,結果卻是立即答應,并要他們準備好車架迎人回國。

這是壑國立國以來發生的第一件國君迎罪臣家眷的事情。

是以,當時鬧得滿城風雨,差點,叫他們三人回不來。

少年真的照三年前承諾的那樣,騎馬帶着青年進了這片他第一次歸來的故鄉。

要說國君能為了一個名字,這麽大張旗鼓的将人贏回來,自然少不得圍觀的人多些。他們都想看看這位被國君重視的青少年長得什麽樣,而真的見到了,卻是一片靜寂,靜得能聽到馬蹄在塵土飛揚中發出的陣陣聲響。

那是和他父親相似的臉龐,而頭發卻是白得差不多了。

蘇相,在壑國最得聲名。

而被人陷害,晚年在牢獄之中渡過,聽說最後在國君徹查将他釋放前因舊疾複發病死在了牢中。國君懊悔不已,竟因此而病倒,處理事務的權力也慢慢全都交給了掠羽。

怎麽彌補過失呢,當然是要找到家眷。

三年時間,在草原臨近川北之地(特別寒冷,常年下雪)找到了他們。

到了大堂之外,婦人對孩子說:“泊商,見到國君要記得行禮。我們還是罪臣,不能因為特意将我們迎回來就傲氣。”

“是,娘親。”

內中通報的侍監從裏面出來,作出裏請的手勢,婦人表示感謝後和孩子以及那名青年進去。

三人行了大禮,國君卻是下身親手将三人扶起。三人皆是莫名。

國君對着他們說起了之前的事情,說是沒來得及将蘇相迎回,後來給他安排了厚禮安葬,算是表達其悲痛之情。

但是當年的慘案,蘇府早已不存,重新再造的府邸,和從前的竟是毫無任何分別。

五年時間裏,少年成了将軍。那些跟從他的部下都不知道他們的将領的頭發早就已經白得和雪一般。只有公主知道。

記得他得到國君同意,迎娶公主之前,他問了公主一個問題:“殿下,臣問您一個問題。”

“哦?問吧。”

“若是殿下真的委身下嫁于臣,是否願意與臣住在草木房中。”

“自然。”

聞言,他沒有過多的思慮,将視線轉到了國君面前,而後雙膝下跪行禮道:“君上,臣,領旨。”

壑國的百姓都知道現在保護他們的将軍,住在草木房裏,和尋常的百姓沒有區別。閑暇時,和他們在一處酒肆閑聊,十分随和。

五年時間裏,母親和那青年雙雙老死,他也向國君請旨,說是這房子太珍貴,住不習慣,已經找了個住處,望國君同意搬出,至于府邸随意擇人賞賜就是。這種事情,就算是已經掌握權力多年的掠羽,也要問過卧床養病的國君。得到同意後,就拟了旨。至于那府邸,聽說後來是賞給了與蘇應左戰功不相上下的賀歸。

賀歸也沒給自己用,剛到手,就讓老母親住了進去,還派了幾個自己合心的侍女,扶持着老太太。

不過那時候,已經有傳言說是,他們兩人不合的消息,更有甚者,說蘇應左欲私下拜訪卻吃了閉門羹。

到底也不是真實的。

蘇應左那次去的不湊巧,賀歸不在家中,等到賀歸忙完事務時,才從手下部領聽說了這件事情,立馬将那部領狠狠罵了好幾番,到他夫人出來好言相勸才罷休。賀歸随即讓那部領給蘇應左穿消息,說是手下未及時通傳,讓他候許久,請他和公主一齊到府上擺宴當是賠罪。蘇應左也是在找不出能推掉的由頭,只好和公主再次去之前自己住的家裏拜訪。

“哎呀,兄嫂又有孕了?先恭喜哥哥了。”賀歸看着公主隆起的肚子,這樣說道。

“是為兄之前拜訪得時間不對,先賠罪。自罰一杯。”

但見蘇應左雙手高舉酒樽,向此間主人示意後,将內中酒一飲而盡。

事實是,但凡和蘇應左關系好點的,都知道他酒品很好,然,酒量卻是個一杯醉的特性。是故,見蘇應左這般,賀歸和他身旁的公主都不免為他擔心。

“當心着點,哥哥要是醉了,兄嫂又是有孕之身,可不方便照顧哥哥吶。”

“哈,兄弟,我的酒品還沒差到這個地步。”

這時,賀歸注意到蘇應左的領口顏色偏深,也不說破,只是叫來了兩個部領,在耳邊囑咐了些什麽,蘇應左和公主自是聽不到。

之後,兩人一來一往頻繁喝酒,公主見狀想要勸阻,但見到賀歸的神色,就收了手,只管在一旁小心照顧着蘇應左已經有些微顫的身體。見夜色深沉,那兩個部領聽到內中的賀歸的叫喚聲,立即進來,将公主和蘇應左都安排在相應的房間後,向兩人說明情況。

“公主殿下,将軍的房間就在您的旁邊,有事叫小的,小的和兄弟就在外面。”

蘇應左那邊已然喝的不省人事,那部領只好将他安置好後,從房內出來,和他兄弟碰面。

兩人也真就在外頭守了一夜,中間雖然還是抵不住困意朦胧,打了個小盹兒,但是在到蘇應左房內傳出的動靜後,兩人立刻闖進了房內。

“将軍?”

房內一片漆黑,勉強摸着窗子透過的點滴薄弱的月光點亮了房內的燭火。

兩人見到桌上兩抹暗紅的血色,往地上看去,赫然倒着老太太的身體,而蘇應左,不見蹤影。

其中一名,趕去給賀歸報信,另外一名,查看四處沒有問題後,叫來巡邏的守衛,讓他看着,自己到前面确定公主是否平安無事。

輕叩了叩房門,沒有聲響。

等了很久沒有動靜,察覺不對,就在外面說了句:“公主殿下,屬下失禮了。”就沖進了房內。房內燭火依然不安分的跳動着,而公主的脖子像是被人死死用什麽勒過般,留下了道很深的淤青的痕跡。

意識到可能是有心人士刻意要制造出賀歸和蘇應左的矛盾,那名部領就候在公主的房內,以防發生意外。畢竟,可是一屍兩命。

到此間主人,親自出現時,跟着的一名大夫也進入給公主和老太太診脈。

所幸,兩人皆是無礙。

“将軍,蘇将軍不在,可要派人.......”

“不用,公主的房間是你哥哥守着?”

“是。”

“将軍。”

“嗯。你是發現問題了嗎?”

“将軍,屬下只是貿然推測,況且以蘇将軍的能為,能将二人皆殺都是輕而易舉之事。屬下以為,照這幾日盛傳将軍與蘇将軍不睦已久的傳聞有關,此一舉可坐實。”

“的确如此。況且,照哥哥和兄嫂的感情,哥哥不可能會作出這種事情。哥哥應該是去追真正的兇犯了。”

“在我們進入之前,的确聽到蘇将軍房內傳來的聲響。”

“将軍,蘇将軍.......蘇将軍回來了。”

“快請進來。”

“是。”

“觀哥哥的樣子,定是那人落跑了。”

“那人不知從哪裏學的奇術,一眨眼就從眼皮底下不見了。”蘇應左回道,又将視線轉到床上的公主,“玄靈,如何?”

“兩個人都無礙,不過,要是受驚吓,怕是要早産。”

“如此,就好。老夫人呢?”

“發現得早,不然吾就得準備守喪了。”

“哈,還是這麽愛說笑。”

“哥哥,吾這次是認真的。”

“好好,認真的。時候很晚了,早點回去睡吧。”

蘇應左是就算是自己偶爾抱病,也還是要秉持為人臣子的準則,一定要上朝的。就順帶讓賀歸好好在家中照顧老太太,國君那邊由他去說明。

也不知哪裏出去的消息,說是老太太最後還是撐不過去,住的地方本是蘇應左的府邸,定是他看不習慣,才故意叫人去弄出這番事情來,又怕別人發現是自己做的,就把公主也弄傷。這麽一來二去,賀歸只好上書讓國君重新尋新的主人。

言辭裏明顯是自己住不起這中房子,要是因為一個房子而和兄弟關系弄僵自然也是不好。

掠羽倒是沒有告知國君,就自己準許了。

到後來,掠羽和蘇應左的第一次見面,言談和舉止,都像極了少時的他。蘇應左稱自己家中有事,趕回去照顧玄靈公主。就匆匆告辭,去找了當年的産婆。

蘇應左這番動作,叫他給自己埋下了後悔的種子。

他本來是可以在草原和母親養父過平淡的日子,沒有當年的一紙禦令,他可以繼續當他的野馬。

其實國君從一開始把他們迎回來的那天起,就已經命人準備着随時将他抛棄。

他不過是國君為了拯救當時已然岌岌可危的壑國的一枚棋子,如今,壑國之亂已經平定,蘇應左也自然是不必要再留着了。

賀歸像是發現了什麽,開始刻意和蘇應左保持着距離,蘇應左對此,也不意外,就當是能讓自己兒子知曉自己存在的一點念想。玄靈公主生的是個男孩,他給他取名泊弦。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這孩子從生下來最初,就隐隐有些白發。但是這孩子的心很細,時常能發現什麽他們都不曾注意到的事情。

蘇應左記得這孩子有次對問他:“爹親,是不是要出什麽大事了?”

“沒有,清風要乖乖在娘親身邊,等爹親回來。”

“可是爹親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娘親.......娘親也很擔心......”

蘇應左笑了,那是他一生中,最開懷的一次。

“後來呢?”劍子倒了杯茶,喝了口,問道。

“你不是已經恢複了嗎?完全不記得了?”

“有些還是記不大清楚。将.......先生可是最清楚他的人。”

“他?看來你是在介懷他沒有及時救下玄靈。”

“先生此言,是說明,先生當初刻意和父親保持距離,是為了讓吾知道?那麽.......先生,又怎能預知吾會失去過往的記憶,還是.......”

“但就這點性格來說,你和掠羽真的一點都不像是親兄弟。”

“是啊,也沒有弟弟會把哥哥困在一間密室裏的。”

“.......你......至于嗎?”

“耶~只要但凡關乎人命,于劍子而言,無論是誰,皆當一字:值。”

秋老虎的時候日頭正毒,劍子卻是早早就把地上的席子收了起來,雖然有窗外的微風進來,卻感覺不到任何有風拂過的跡象,桌上冒着水汽的熱茶,賀歸拿了起來,喝了一口,卻覺得清新爽口。對面人只是安靜的看着手中茶杯裏琥珀色的茶液,沒有說話。

賀歸感覺應該是劍子察覺了什麽,剛想準備告辭,這頭劍子發話:“先生不如在寒舍,留宿一宿?”

賀歸自然是感覺莫名,不過掠羽已然交待他對劍子的建議要順從,也就沒有推辭,說了聲,叨擾了。

到這裏你會問劍子不是和龍首在一起嗎,怎麽又在自己家裏和賀歸聊天?

別急,慢慢說,事情從劍子和龍首在那個林子裏說起——

劍子對龍宿說完話,就直接靠在那個半彎的竹子下面睡着了。龍宿隔着火篝上跳躍着的明火,看着對面的道者。

深夜的光線不太好,火篝上的暖黃光線,勉強能讓龍宿看清楚劍子的樣貌。深色襯得劍子那張看上去有些嚴肅的臉,顯現出幾分英氣,雪白的雙眉微蹙于眉心一點。這張臉,還是笑起來的時候好看。龍宿這樣想着,竟恍惚間倚在竹子上睡着了。

這個時候,劍子從地上起來,抖了抖沾染到些塵土的袖袍。走到龍宿身前,将自己肩上的黑色輕裘蓋上。動作極輕,劍子看了眼龍宿那雙此刻閉着的鳳目,就離開了。

那個方向,是他們來時的方向。

是的,劍子放下龍宿回到自己家裏。

但是,劍子本來是這樣想的,還沒回到家裏,就看到天上忽然一道疾電從上空向他劈來,劍子一轉身,真巧避過。

而從黑幕和飛揚的塵灰中走出來的人,和他一模一樣。

“這樣騙他真的沒事嗎?”

“哈,好友是承受不了龍鱗之怒嗎?”

“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時不時試探這尾龍的底線,當自己命很硬麽。”

“好友話語,依舊如此犀利,就算是歲月如刀,卻不見削減分毫啊。”

“每次一聽到你這樣誇贊吾,慕容封宜,吾總是萬分心驚。”

劍子一甩手中拂塵,道:“好說了。”

“那你可要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

“自然,好友此番以命為吾,劍子自該回報。”

“哈,命就不必了。茶是一定要的。”

“那劍子就在豁然之境恭候了。”

劍子的反應敏感,也還是比不過龍宿。

龍宿在暗處的竹林,看着劍子和慕容封宜交談,沒有上前去叫住已然準備離開的劍子,而是在竹林中繼續觀視。

他們是相交數百個寒暑,對彼此的習慣和特點都早已熟悉,龍宿能察覺到的,劍子在隐瞞龍宿這點之前,他又怎麽會不知道龍宿能發現?

所以,劍子是故意能龍宿發現的。

原因?

“劍子啊劍子,汝總是這樣無情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我啊。”

以慕容封宜的功力,是發現不了龍宿的,在慕容封宜離開前,龍宿早就先他一步回到那個林子,繼續閉目睡覺,裝作一副什麽都沒看到的情狀。

也許,這條路,他們從一開始走的途徑是不一樣的。

但是,誰說不能殊途同歸呢?

一管青煙,氤氲在林子中略帶些濕氣的空中。

“好友,還真是惬意啊。”

“觀汝之狀态,莫非是太久沒有在這種地方露宿,沒睡好?”

龍宿說着,手中的煙管指了指劍子眼角處有些深沉的黑邊。

“是劍子易被輕微動靜弄醒,才弄成這樣。”

“那便往鎮上走,找到可以投宿的客棧,汝好好休息。”

“這裏離鎮上不遠,就是沒有多少過往的行人。”

“汝的意思,是只有一家?”

劍子點頭:“好友果然機敏過人,劍子還未細說,好友就已然明了。”

“啧,劍子,有沒有人告訴過汝一件事情。”

“什麽?”

“汝......實在不适合講冷笑話。”

劍子不會忘記,因為那是龍宿和他初見時,對他說的話。

那是劍子被師傅抱回的第三年,那年的雪下得很大,盈盈白雪晶體,漫過了小劍子的雙膝。師傅要他清掃幹淨山上到山下唯一的過道階梯,準備迎接師傅的老友。

劍子問師傅給他多少時間去清掃,師傅只是低下頭看了眼劍子透亮的深色雙眸,不作言語。

看着雙手早已凍紅,連明明握着掃把的只覺都已經感覺不到,劍子又向剛剛掃完的階級望去,那些階級上面又覆蓋了層薄薄的積雪,而還有三節階級就清掃完畢,小劍子輕輕一聲嘆息後,繼續清掃階梯。

這時候,随着山上屋檐懸挂的三個風鈴,接連傳來不同的聲響,劍子眼前赫然映現兩道人影。

還沒等劍子開口,道尊就已經從山上傳來聲音:“好友,你來了。”

“汝還真是不曾改變,依舊這副令吾生厭的模樣。”

回話的人穿着很是華麗,手裏拿着把羽扇,還不停的扇着,好像這麽冷的天都感覺像夏天似的,不覺得冷。他的身邊跟着一名和劍子差不多大的孩童。說來奇怪,明明兩人是差不多的年紀,劍子總覺得他那雙琥珀色的鳳目裏,藏着的是陰冷的計算。

“劍子,把客人都帶上來。”

劍子聞言轉過身,向山上說話的師尊拱手行禮,而後就略微側過身子,對來人說:“跟我來吧,這階上的積雪還沒來得及清掃幹淨,有些光滑。要小心腳下。”

那是龍宿第一次見到有人和他說話,連身子都不轉的。

而本來應該為此十分氣憤的他,心情竟是平靜無波,覺得劍子很有趣。至于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他自己也不清楚。

大人總是和大人談話的,小孩總是和小孩玩耍的。

他們也不例外。

“嗨,吾叫劍子仙跡。”

面前人端的是一副嚴肅認真的臉,而龍宿卻找不到一點認真的形容,只是好奇他的頭發為何會白得這般,像是把他整個人弄進雪堆裏就很難分辨出來。

見龍宿沒有理他,劍子接着說:“把雞凍住叫什麽?”

“凍雞?”

“錯了,是雞凍(激動)啊。”

“......劍子,汝......實在不适合講冷笑話。”

自然,龍宿也報上了姓名,不過給劍子感覺是:龍宿很冷淡。

不過龍宿倒開始對劍子産生了莫名的興趣。

2016.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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