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Chapter挫骨
挫骨,不屬于任何法術範圍之內,任何人都能啓用。
據說是上古時流傳下來的一種秘術,曾有許多修煉千年、萬年的得道神仙,因私情啓用,以此來剔去一身千、萬年修為,過程中如将全身骨骼碾碎取出,痛苦難當。也因如此,許多無法承受的,便在過程中化為煙雲,從此不存世間。
說到秘術,所能想到的,首當其沖自然是修道人士,能知道些久遠的術法也不是什麽難事。但為何如今只是“家道中落”的龍宿也能知曉?
雖說是許多人,也有少數人活了下來。照龍宿所知,從小聽聞的內容,大致是:上古時,有個斷袖神仙,天帝給他的職位不低,也像知道他是個斷袖,于是安排給他的差事實在是少得很,生怕他看上了哪位正神,鬧得天界不安寧。
這神仙為人時,不是個斷袖,硬生生被個斷袖折騰得差點命都沒了。後來,那斷袖實在喜歡他又怕他這麽死了,就找人折了自己壽命給他續上。也不知道怎麽的,被續上命後,開始變得和斷袖一模一樣,有時候見到個長相不錯的男子,心裏還忍不住上前去調戲一番。連他都被自己這番變化吓得不輕,直接在家裏躲着,哪裏知道陰差陽錯的竟叫他當了神仙。
後來,神仙下到人界逛逛,在人群之中,匆忙一眼,瞧見了那個前世給他續命的人。
他想叫住他,卻發現,他所知道的,已經和現在這個已然轉世的他所知道的,在輪回中,被消磨殆盡。
神仙再也沒回天界,甚至抽去了自己一身仙骨,只為了能在今生,回護那個人。
『吾的命是你的,自然,你的命也是吾的。』
龍宿從小到大了些許,便開始被家裏長輩說着:“和先祖真是相像,說不定是轉世呢。”
自然對這些從不在意,而現在陡然想起,仔細想想也許不是假的。
“這故事有點好笑不是嗎?”
“沒有人會信,但為何會流傳下來?存在自有它的意義,不過是看法不同罷了。”
兩張幾近相似的臉龐,此刻形成對立面的站着,叫人懷疑是不是眼睛出了差錯。
但,就算再怎樣相似,對于視他們首要的人們,永遠都能第一眼認出來。
掠羽不知道,他于爾硯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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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硯一身玄衣,樣式幾乎和掠羽一模一樣,銀白華發閃着微弱的光芒,那雲錦龍紋的腰帶間挂了把劍——荒訴。他邁開步子,向龍宿與劍子二人走近一段距離後,停下來。
這才看清楚,剛剛發出光芒的不是他的發絲,而是他的銀白發飾,那是形狀如藤蔓向上攀升的發飾,小晉國很少國君會真正用它,大多都收藏好,準備給下一任繼承人。
“單有挫骨并不能完全實現你們的目的。”
而劍子像是早就知道似的,點點頭,而後道:“鎖魂龍紋。”
“所以,吾會來。”
鎖魂龍紋,是鞭刑的一種,從來沒有人活下來,但事實上,有一個人,也只有一個人。
最後一任小晉國主,爾淩硯。
至于這位生平該是同各國皇子一般,無憂成長,錦衣玉食,為何會受鎖魂龍紋,就不得而知了。
每一鞭下去,不分輕重,落在人身上,便如嵌入肉裏,一陣的痛感會逐漸深入,直到你的靈識。它開始像只蜘蛛在自己的領地上織網一樣,把你的靈識全部包裹起來,還沒等你反應過來體內似有千萬只蟲子攀爬的酥麻感時,又是一鞭入骨,并且一鞭比之一鞭更為深入,往往都是第一鞭都已挨不過去。
良久,掠羽起身怔怔的看着爾硯,開口道:“你......真的......”
爾硯的聲音卻很淡然:“久遠之事,殿下竟然會知曉?”
“無甚......只是,突然有所感......”
聽着兩人不明所以的談話內容,劍子心內挂懷着另一樁事情,于是将手慢慢在腰間的另一只手碰了幾下,身後人便松開了雙臂,低下鎏金眸子看着緩緩轉過身子的道者,聲音柔和的道:“好友,吾倒想知曉,那神仙後來如何。”
“汝不會以為那神仙與汝有甚關聯?”
“如此推诿,有悖好友作風。”
“神仙如何下場,汝心內有數。”
“這嘛......”
“爾硯與掠羽關系匪淺。”
“前世欠下,累得今世依然。”
“汝這句話,褒貶之間更含映射。”
“映射與否,看好友如何理解。”
“嗯......”
掠羽不知道方才浮上心間的是什麽感覺,他本來對爾硯作為包括這個人都不曾在意,然而當他聽到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如此慨然的說着:“所以,吾會來。”時,腦海裏殘碎不堪的片段閃動。
那個在他第一次見到爾硯時的念想,又再次回蕩在空白的世界裏,如同一座巨大的銅鐘被人敲動,發出的聲響震動耳膜,刺激着身體每一處。
『難道,吾也忘了什麽嗎?爾硯......是不是與你有關?』
“轉世之人,如何能記得前世之事......”
掠羽第一次如此激動,幾乎是吼道:“你說什麽!?”
“呵,沒什麽。”
另一處的道者,突然向黑衣男子走近,絲毫不懼腳下驚心的斷淵,仿佛像是知道斷淵之內所隐藏的暗樁,都一一破解,雙手進行結印:“殿下忘了的事,挫骨之後,自會回想。”
經由他人施法所行的挫骨,将會讓施術人和被施術人同時承受。上古至今,施術人大多是随着被施術人命數消亡而遭受反噬耗盡靈力而亡。
前世是他逆行修為,才算了解劫數,今世又怎可再放任他重蹈覆轍!龍宿沒有任何顧慮的想要阻止道者的行為,然而卻只是喚了那人的名字:“劍子!”然而,當下只顧得擔心的龍宿,又怎會想到,屬于他們的劫數,從來不曾消失——只要他在任何一個輪回中,再遇到他。
正在設下結界的道者,聽到儒生喚他的名字,手下并未停止動作,仍然別過頭,笑着道:“安心。”
結界此時已經完全展開,這時要阻止也無計可施了,龍宿放心不下,越過面前那片斷淵,走到了爾硯的旁邊。
“想不到當年世家,千餘年後竟是這般境地。”
“比起感懷家門不幸,吾倒認為,閣上所為才真叫人後怕。”
“怎麽,這世間,還能有人讓你害怕的?”
“吾所懼所思所念,皆具一人之身。吾原本還以為,這事,閣上比吾更清楚。”
“當年不過是想等着她轉世,呵,哪裏知道她轉世,竟錯投成了男胎。”
“莫不是鬼府領錯了道?”
“吾去過鬼府......罷了,已經過去了。”
『最重要的是,你還在這世間。』
去過鬼府,就說明爾硯死過一次,被其他方式靈魂重新送回體內才得以活到至今。
一個輪回的歲月,不過百年。百年間,爾硯沒有忘記妻子的模樣,并在人間等待,或許曾有過怨恨,或者曾想過就此放棄,或許曾想了結自己。他都沒有那樣選擇,只是等待着,等待着她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喚着屬于他們共同記憶裏,那塵封在寥寥墨跡中的名字。然而,轉世之人,必定進入嗔忘殿,洗盡前塵。現如今,不論是爾淩硯還是爾硯,即便這個名字同屬于一人,掠羽卻不記得了。
爾硯是已然被鬼府改過的命格,命數早已脫離凡塵。
不過是爾硯用一世都等待着罷了。
而與龍宿,他也曾等待過,他清楚不過過程中的難熬。
看着懷裏的人漸漸失去氣息,面色蒼白毫無任何血色,他茫然得不知所以,一遍又一遍喚着名字手中不敢松開撚着的發帶。最後,懷裏的人消散在了天地間,他恨他,到死居然連屍骨都不肯為他留下。
自己好不容易想起來的前事,怎麽能因為他消散而磨滅?
這個執念,一直伴随着他的後半世,直到壽終進入了鬼府,也沒有改變。
不過龍宿比爾硯幸運,還是叫他遇到了劍子。
雖然彼此再見之時,都早已或忘前世之事,但也不影響他們彼此的交際。
“你們都已洗盡了前塵,關系還能這麽好?”
“遺忘并不決定相交之情誼。”
“看來,天帝還是在意他的,不然也不會如此。”
“呵,天帝如何悔恨将他棄入塵世,都換不回原本的他了。”
正在兩人商談過程中,卻見結界中慢慢露出一個人形來,從隐隐透着靛色光芒法陣出來的道者,拂塵仍然挽在右臂間,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站的兩人,而後看着龍宿,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到嘴邊,只是喚了他的名字:“龍宿。”
“嗯?”
“裂開的玉佩......”
儒生自然看得出劍子神色異樣,不過這種猶豫他很少在素衣道者的面上看到。道者身後所背的青銅劍在光芒之下顏色更深,只有劍穗上的寶石泛着螢火之光。
似乎是為了讓道者轉移心思,只聽得龍宿微微清了清嗓子,将手在劍子肩上輕輕拍了拍,道:“這些之于眼下,都不是最重要的。汝只需要啓動那陣法,設好結界。”
原本道者是想說,那玉佩和他們有關聯,但礙于相隔久遠彼此都記不得事情,想試試一起進入陣法之內或能窺得其中為何能顯出與持有者心中所挂礙之事。聽到儒生這一番言論,也不好拂了龍宿的意思。
見劍子站在那裏許久都沒有反應,還在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的龍宿,突然看到自道者臉上漸漸浮現出的淺淺的笑容,便放寬了心。
道者又轉過身,雙手合十,口念劍訣,便見古塵自身後應聲而出,直直突破狹淵谷內層層硬石,停在天際後,竟是化出數二十柄無形利劍,一齊而下,圍住結印外圍。道者這才撤了內息,手中拂塵輕輕一掃,清聲道:“吾已布下劍陣保護,兄長一人在內呆上一輩子都沒事。”
“掠羽安危是保住,但汝真确定這谷還能保住?”
“至少,能撐到他從裏面出來。”
挫骨陣印之內
“這是......什麽?!呃!”
盤腿坐在陣內中央的掠羽,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手中折扇也被他捏的斷了半截。
血腥之氣,在口腔中快速擴散,掠羽忽感血液湧動,控制不住當即自口中嘔出一口。而殷紅血液落在兩儀之內,則快速蒸發。涼意侵入體內的同時,便覺頭暈恍惚,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待他睜開雙眼時,卻發現自己立于一棵廣袤的巨樹之下,手中撫着把木劍。而當他在看清楚,卻發現自己仍然站立着,手中沒有撫劍。方才是和他長得相像的女子。
自己的前世怎麽會是女子?
還來不及等掠羽思忖其中關鍵,就看到場景一轉。
“這裏......好熟悉......”
“這......這是!”
那女子雖一身素色打扮,然盤在發上的簪子和衣服的材質足可看出其來歷。女子一步一步走到堂上正襟危坐的玄衣男子身旁,和男子說着什麽,只見男子聽聞後,只是顯出疲憊的用手在太陽穴揉了揉,而後對着女子搖頭,拒絕提出的要求。
女子很是傷心,卻也不再多說什麽。
“小晉國。國君是爾硯......所以,前人無法出去的原因,是因為這裏有他們所遺忘的事,而為了知道更多就必須随着場景轉移而不斷移動自己,然後漸漸的連自己也......迷失了麽。”
瞬間,化光大作,竟是突破結界,法陣也同時碎裂。
“看來,結束了。”道者一邊說着,一邊收起先前為保陣中之人安全的劍陣。
掠羽調息內元之後,才站起身。整個人活像是從水裏出來的一般,汗水浸濕了玄色衣衫,卻因為是深色看不大出濕的面積。連用發簪固定住的黑色長發,也濕了些許。
“挫骨也不是那麽可怕嘛......”
“兄長說笑了。”
“你說得,吾便說不得麽?”
“诶,吾沒有這樣說。”
“你心裏就是這樣想的。”
“......兄長說是,就是了。”
“嗯,這才乖。”
“......汝們.....真的是親兄弟嗎......”
“一點都不像親兄弟的親兄弟......”
2016.06.05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都會更新得很慢了
因為要修改前面發過的內容
是修改+更新同時進行的狀态
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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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