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塵埃落定

直到風徹底安靜下來毛小生才松了口氣，閉上眼睛揉了一揉，再次睜開的時候瞳仁又變回了黑色，與平常無異。

他走到走到被吓傻的何霖馨身邊蹲下，輕輕拍了拍她仍然在顫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沒事了。”

何霖馨瞪大着雙眼，難以相信剛剛在自己面前發生的一切，機械地轉過頭，愣愣地盯着毛小生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一撅嘴，嚎啕大哭起來。

毛小生只得将何霖馨摟進自己的懷裏安慰似的拍着她的後背，他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超出了她能夠想象的範圍，也不煩，耐心地安撫着何霖馨，直到懷中人顫抖着的身體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謝謝……”何霖馨擡起頭，淚眼婆娑地望着毛小生，心中卻有一些疑惑，她記得剛剛這人的眼睛還是金色的，現在又變成了黑色，難道剛剛是因為太害怕出現了幻覺？毛小生搖了搖頭，将已經吓得腿軟的何霖馨扶到了一邊的床上，轉身打開了客廳的大燈。

原本房間裏黑着也不覺得有什麽，這一打開燈才發現此時房間裏一片混亂，還留着剛剛大戰的痕跡，床單紙張灑了一地，地毯上出現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黑洞，書桌上也滿是蠟燭滴下的蠟油。

最為顯眼的當然還是那一把深深嵌在窗戶框上面的桃木劍，劍身有一大半都沒入了木質窗框之中，被劍戳穿的符紙微微飄動着。

走上前去擡手拔出了那一把桃木劍，毛小生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劍身，将木劍放回到了自己的包裏。

接着，他又走到了那張何霖馨用來供奉小鬼的桌前，眉頭緊皺地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擡手将那個青銅的小香鼎扶正，拿過一旁檀木箱子中的一個細長的小圓筒，從裏面挑選了三柱香，一搓手便點燃了，雙手舉着那三炷香與額頭相齊，拜了三拜，然後左手将三炷香平□□了鼎中，貼了一張符紙在白玉娃娃的碎片上。

“五髒結胎嬰幽魂，生天堂飛升朝上清……”

毛小生雖說毀了那小鬼的道行，但他并沒有真将他的魂魄徹底打散，雖不知這樣是否能夠投胎，但至少還是安心些。待他念過往生咒後，面前破碎變為一小片一小片的碎片全部化成了粉末。

嘆了口氣，毛小生走回到何霖馨的身邊，朝她點了點頭。

何霖馨一下就看出了毛小生這點頭的含義，知道塵埃落定了，又無聲地落下了眼淚，嗚咽着說不出一句話，只能不住地抽泣。

人原本就是有貪欲的，毛小生深知這一點，也有那麽一些理解何霖馨養小鬼的意圖。

“是我太貪心了……”

終于停止了哭泣，何霖馨毫無血色的臉上仍然挂着清晰可見的淚痕，此時的她披頭散發狼狽至極，哪裏還有平時出現在片場中的那份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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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有否認，毛小生點了點頭，他承認這是何霖馨太貪心導致的，若不是用精血喂養了這小鬼許久的話這鬼也不至于會變成這樣的厲害。

“謝謝道長……”何霖馨拉住毛小生的手又哭了起來。

一只手被何霖馨握住，毛小生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哪怕是在現在這個狀态下他仍然是那個并沒有和女人接觸過的二十歲小道士。

小心地将自己的手從何霖馨的手中抽了出來，毛小生輕聲說道：“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迷途知返也是好的。”

愣愣地聽着毛小生說完這幾句話，何霖馨雖然沒有聽太懂但是總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只覺得明白了些什麽。

“謝謝。”輕聲向毛小生道謝，她自己也知道，如果今天沒有這樣一位高人出手相助她就真的難逃一劫了，她死倒是沒有什麽，只是……何霖馨将手輕輕地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這裏面有一個小生命，而這一次她不想再失去了……

“道長，我肚子裏……”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苦衷，何霖馨不指望毛小生還能再繼續幫她隐瞞下去，只希望确認孩子平安無事。

眼神問過何霖馨的意見，毛小生輕柔地将手搭上了她的手腕探了探脈搏，随即露出了一絲微笑，抿嘴道：“只是受到驚吓，胎氣微動，并無大礙。”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何霖馨閉上了眼睛，喉嚨微動幾下，哽咽着說道：“都是我作孽太多，現在才……”

毛小生沒有說什麽，看着何霖馨的臉就看到了一個絕望的母親，心中一動，右手掐了個指訣，小聲念了一句：“五形完堅。”

何霖馨自然也是聽到了這一句，只覺得一股暖流從腹部漸漸地騰升起來，溫暖的感覺包裹着她，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與舒适。

“謝謝道長。”待這一股暖流蔓延遍布全身之後，何霖馨只覺得這麽些時日以來身上的虛弱與疲憊消失殆盡，甚至可以感受到腹中胎兒的生機了，連連向毛小生道謝。

“以後莫要再養這些兇邪的東西了。”毛小生叮囑着，他看得出何霖馨并不是心底不好，接着道：“這小鬼怨氣本就深，前幾日劇組裏發生的事情也是他在作怪吧。”

驚訝地看着毛小生，嘴唇微張半天沒能說出話來，何霖馨終于還是垂下了頭，自責地說道：“前幾天我将他放出來，他……”

像是想起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何霖馨抿起了嘴，定了定心神又接着說道：“他說要更多的精氣，我……我怕肚子裏的孩子，就放他在外面……我真的沒有指使他做那些事情！是他已經不受我控制了！我只是……我只是……”說罷，何霖馨又垂下了頭，掩面哭泣了起來。

現下一切都了然了，想起劇組裏面出現的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情還有早上的那一匹黑馬突然發狂的事情就都可以解釋的清楚了，毛小生都明白了，但還有一點，猶豫一下他還是開口問道：“那吳麗呢？”

誰知何霖馨在聽到吳麗名字的那一剎那身子猛地抖動了一下，然後不可控制的蔓延到渾身顫抖，過了許久才戰戰兢兢地說道：“我沒有讓他殺她，真的！”像是怕毛小生不相信似的，何霖馨瞪大了雙眼攀住他的手臂。

“我只是讓他小小的懲罰她一下，只是……”咬緊牙關，何霖馨對毛小生也不願再有保留，剛剛她眼見着這人救了她的命，“她威脅我，說我如果不退出娛樂圈就揭發我有身孕這件事情，還讓我給她封口費，我氣不過才想吓她一下，沒想到她害怕的神情恍惚，出了車禍……”

毛小生靜靜地聽着，也許何霖馨真的沒有想要取吳麗的性命，但小鬼卻曲解了她的怨氣，将吳麗置于了死地，他不是聖人，其中的緣由他也不願再深入了解，只知道因為一個人的怨恨和貪念連累了許多人。

從包中掏出一張符紙，毛小生遞到了何霖馨的手中，說道：“這解陰符你收着，還有，記得每日給那孩子還有吳麗上柱香，切記，莫要再有貪念，心要誠。”

誠惶誠恐地接下了那一張點了朱砂的符紙，何霖馨仍然不放心地問道：“那那個小鬼……他不會……”

“不會了，”看出了何霖馨的擔心，毛小生抿嘴搖了搖頭，“那孩子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何霖馨心裏原本還是害怕的，畢竟經歷了今晚的事情，要說不心有餘悸都是騙鬼的，但是毛小生剛剛的神通她也見識到了，此時毛小生既然都說沒事了她也就終于将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老板來電話了！老板來電話了！老板來電話了！”

正在兩個人相顧無言的時候，突然幾聲搞笑的聲音傳了出來，吓得何霖馨和毛小生同時一抖。

毛小生低頭看着自己的布包，感覺聲音是從布兜裏發出來的，不僅如此還發出一陣陣的震動，這才想起應該是自己帶着的手機響了，連忙掏出手機接了起來。

“這麽久才接？你在幹什麽？”季淇冷冰冰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只覺得比剛剛解決小鬼的時候還讓他棘手，毛小生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他沒法騙人，又不能和季淇那人直說自己現在在何霖馨的房間裏。

不過季淇也沒有給他什麽猶豫的機會，不耐煩地說道：“現在，立刻，到我房間裏來。”說完便果斷的挂上了電話。

毛小生愣愣地看着已經被切斷的通話，手機上顯示的“02:34”讓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呵呵，”何霖馨只見到剛剛毛小生神勇的樣子，這一會兒倒是想起來這人的另一個身份還是季淇的小助理，見他為難的神情也能猜到大概，掩嘴輕笑了兩聲，有了生氣的臉上倒是透出了些紅潤的光澤，對毛小生說道：“讓你當淇哥的助理也真是為難你了。”

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毛小生也覺得這太難了，避開壇做法還要難上十幾二十倍。

“快去吧，別讓他等急了，我沒事了。”朝毛小生擺了擺手，何霖馨說道。

點點頭，毛小生起身朝門口走去，剛要離開房間腳下一頓又折了回來，對何霖馨說道：“你脖子上的傷口還是要處理一下的，還有，你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說完，留下一臉發愣的何霖馨，匆匆離開了房間。

季淇的房間和何霖馨的就在一層樓上，沒走兩步毛小生就到了門口，不知這人大半夜不睡覺找他做什麽，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敲響了房門。

幾乎就在他敲門的一瞬間，酒店的房門被打開了，季淇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黑着的一張臉拉的老長，開門放毛小生進屋，還一臉詫異地說道：“這麽快？”

不過季淇也并沒有懷疑，直接躺在豪華套間的大床上，盯着毛小生看了半天，擡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劇本，說道：“坐這兒給我念劇本，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沒想到這人十萬火急大半夜打電話叫他來就是為了要讓他念劇本，毛小生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但是一看到季淇朝他挑眉，他又不能說不，只得拿過劇本坐到了季淇的身邊，開始給他念了起來。

季淇眯上了眼睛，耳畔傳來毛小生念劇本的聲音，毛小生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就像山間泉水擊石一般清脆幹淨，慢慢的，季淇真的睡着了，甚至做起了夢來。

在夢裏一直有一個人追着另一個人跑，一邊跑還一邊朝那人伸出沾滿鮮血的雙手想要抓住他，他拼命地奔跑着，不知道跌了多少跤流了多少血，而那人仍然窮追不舍，知道他精疲力盡癱倒在了地上，那人追到了他的面前，一張沾滿血跡的臉上帶着詭異的微笑，輕聲叫着他的名字，慢慢地向他伸出手來……

“不！不要碰他！不……不要走……”

毛小生原本在念劇本，誰知躺在床上的季淇突然抽搐了起來，不安分的在床上晃動着身子，嘴裏不斷地重複着這兩句話，不一會兒渾身上下都出了冷汗。但季淇雙眼緊閉，眉頭緊緊地皺起，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心中不由緊張起來，毛小生用手輕拍着季淇的臉頰想要将他從夢中喚醒，但是季淇死死地攥着身下的床單，瘋狂地晃動着自己的頭，并沒有醒來。

抓住季淇冰涼的手，輕輕拍着安撫着害怕恐懼的人，毛小生突然想起了什麽，從布兜裏掏出了一塊通透的碧玉，那塊玉上刻着陰陽八卦，是一居道人留給他的護身玉。

将符玉塞進了季淇的手中，毛小生又輕聲喊了幾句季淇的名字，只見床上輾轉地人竟然真的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季淇緊閉着眼睛，慢慢地将自己縮成一個球，一只手緊緊地握住那一塊玉連同毛小生的右手，用臉頰蹭了幾下終于安靜了下來。

無奈地看着床上安穩睡着的人，毛小生輕輕搖了搖頭，自己這還是搭進去一塊玉了。

但是見這人睡得安靜，毛小生接着壁燈端詳着季淇的臉，原本俊朗的臉在暗黃色燈光的映襯下變得柔和了許多，就連毛小生也要承認這人長得倒真的是好看。

“你要是平時也這樣不說話多好……”輕聲說了一句，毛小生抿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