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影帝真的不要命

屍變這件事誰都說不準,但是魏奎和毛小生都沒有想到這最後一具屍體會發狂的這麽突然,而且來勢如此兇猛。

魏奎一只手按住屍體的頭頂,另一手拿着鈴铛使勁搖晃着,屍體被留下的魂魄十分虛弱,幾乎是五感全失的,唯獨保留了一些聽覺,所以趕屍人手搖鈴铛就是為了要讓屍體聽着聲音向前。理論上經過處理的屍體都會聽話的按照鈴铛的指示行動,但現在朝魏奎撲過去的這一具屍體俨然不再受鈴铛的控制了,揮舞着手臂極力想要抓住黃衣人。

“道兄!”魏奎幾乎要支撐不住,屍體的力量極大,他後退兩步跌倒在了地上,眼看着那搖搖晃晃的屍體又向他撲去,連忙閉氣朝奔來的毛小生大叫。

毛小生飛身跳起,一腳踹在了白衣屍體的背上。“嘭”的一聲,屍體直挺挺地被踹飛了出去,倒在了一邊,但是還沒等兩個人松一口氣,那屍變的東西又踉踉跄跄地立了起來,喉嚨中發出“吱吱”的吼聲,飛身又朝着毛小生撲過來。

扯出手中的墨鬥線,毛小生腳下生風,毫不畏懼地朝着屍體奔了過去,閃身躲開了白衣屍體的手,迅速地将墨鬥線纏在了屍體的身上,雙手向前使勁一拉,墨鬥線在手中收緊,屍體被攔住,晃動着身子想要突破,嗓子深處含糊的“吱吱”聲更加尖銳。

“快!”毛小生大叫一聲。

站在一旁的魏奎反應過來,連忙掏出了一張符紙,劍指指向符紙念了兩句,小跑上前,避開屍體揮動的手臂,一向将符紙對着屍體的腦袋拍了上去,大喊一聲:“定!”

符紙上點了朱砂,按理說完全可以封住屍體的動作,魏奎也是這樣想的,将黃符貼到了屍體套着麻袋的頭上之後他松了口氣,但是随即又猛地睜大了眼睛。原本應該無法動彈的屍體被黃符拍中之後非但沒有停下動作,反而一下子四肢都開始猛烈地抽搐了起來,彈動着手腳像是犯了羊癫瘋的人似的。

“吱吱——”兩聲吼叫之後,屍變的屍體渾身一震,竟然将毛小生手中的墨鬥線震斷了,甩着手又朝着它面前的魏奎撲了過去。

奈何魏奎是個有經驗的趕屍匠但也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屍變這事兒他還從沒遇見過,眼瞅着屍體已經到他跟前了,還算是有些功底,飛起一腳踹到了屍體的胸口。“咯吱”一聲像是骨頭斷裂的聲音,屍體搖晃了幾下,喉嚨裏發出的聲響越發的凄厲了起來。

魏奎得了個空,趁着屍變的東西遲緩的時候從側面跑了過去,一下竄到了毛小生的身邊,腦袋上帶着的黃色混元巾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到了地上。他喘着粗氣急切地朝毛小生問道:“這符紙怎麽不管事兒了啊!究竟是咋回事兒!”

眼看着面前的屍體仍然在瘋狂地顫動着,毛小生擡手結了個掌訣,從兜裏掏出一張符紙護在了胸前,如今眼前這具屍體的異常反應也是他沒見過的,緊張地皺起了眉頭,他朝身邊的魏奎說道:“身上帶其他的東西了麽?”

聽了毛小生的話,魏奎也不敢怠慢,忙不疊地從兜裏把全部家當都翻了出來,道:“全在這兒了!”

毛小生借着光亮看向地上的東西,符紙、朱砂、糯米、墨鬥還有一些個瓶瓶罐罐,趕屍匠專用的東西大都在這裏了。這危機關頭他也不客氣,挑出了一個黑色的小瓶子打開嗅了一下,左手三指頂着自己的烏木墨鬥,右手端起那個黑色的小瓶子,嘴裏振振有詞幾句,雙眼猛地睜大,慢慢地将瓶子裏面的東西傾倒了出來。

黑色帶着些許腥味的墨汁從瓶子中流了出來,黏稠着倒在了毛小生手中墨鬥的墨倉裏。毛小生的墨鬥的墨線還未沾過墨水,潔白的棉線繩一碰到墨水直接被染成了黑色。放下手裏的瓶子,毛小生讓魏奎一手扯着墨線的一頭,而自己則是朝着不遠處晃動的屍體跑了過去。

魏奎也是有經驗的人,當即明白了毛小生的意思,一手握緊沾了墨汁的線繩,和毛小生一同繞到了屍體的另一側。兩個人一左一右,同時将繩子彈在了屍體的身上。烏黑的墨汁在屍體身上雪白的壽衣上彈出了一道清晰的黑線。毛小生和魏奎皆收緊了手中的繩子,交叉着圍着屍體繞了兩圈,用墨線将亂動着的屍體手腳全部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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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屍體就像是一條僵硬的蟲子一樣,狠命地擺動着被綁緊的身體,嗓子眼兒裏發出的“吱吱”聲更加的詭異。

兩頭扯着墨鬥線的魏奎和毛小生都感到了中間被困住的屍體無比強大的力量,像是随時都可以掙脫線繩一般。毛小生将線在手裏纏了兩圈,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剛剛他倒在墨倉中的墨汁并非是平常工匠用的墨汁,而是在其中混了公雞鮮血的,如果是這樣的墨汁被彈在了屍變的屍體身上,屍體上的屍氣立馬就會被沖掉。屍體之所以會動就是因為被留在胸中的一口氣,如果将屍氣彈出去,屍體自然就不會動了。但是他們面前的這一具屍體哪兒有一點不能動的意思。

“拉緊!”眼看着就要松動的繩子,毛小生心急地大喊了起來。他和魏奎二人合力拽緊線繩,将屍體的身子勒出了幾道印記。繩子越拉越緊,屍體掙紮得也越來越激烈,突然,毛小生直覺得手中繩子一緊,整個人都被一道大力甩了出去,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再看魏奎也不好受,被發狂的屍體一甩直接撞到了樹上,好半天直不起腰,伏在地上直喘粗氣。沒想到這屍變的屍體連墨汁雞血都不怕了,毛小生索性将墨鬥扔到了一旁,從地上一個打挺翻了起來,兩腳一岔,右腿弓步向前,左腳一蹬風一般朝怪屍撲了過去,雙臂微曲,兩手緊握,猛地将屍體的雙手拍開,右拳直接打在了屍體的胸口,只聽“嘭”的一聲,怪屍踉跄着向後退了兩步,身體晃動得更加猛烈。

“道兄!別毀了我客人的肉身啊!”倒在一旁的魏奎嘴角流血,俨然無法再站起,他見毛小生用力太猛,怕自己的生意被砸了,連忙大喊道。

毛小生原本想乘勝追擊,聽後一愣,轉為擡手将自己的符紙打在了怪屍的頭頂,卻不料手臂被屍體猛地捏緊,動彈不得間被甩飛了出去。

“毛小生!”倒在一旁的季淇大喊一聲,心急如焚,毛小生這瘦弱的小個子被摔到地上的一瞬間他的心裏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疼得厲害,要不是他受傷了行動困難,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替毛小生受傷。

經過毛小生的這一番,屍體頭上套着的掉落了下來,怪屍朝伏在地上咳嗽的毛小生吼了一聲,慢慢地轉過了身來,朝向了靠在樹邊的季淇。月光下季淇一看到那具怪屍的臉便露出了驚駭的神情,微微張開了嘴,他本以為看到屍體會動就已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但是現在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可怕。

都說鬼吓人,但其實很多人因為根本就見不到鬼的實體也就不那麽恐懼,但是屍變的屍體不一樣,那是實實在在呈現在面前的,形成的是視覺上的沖擊。用麻布袋子套住屍體的頭也正是為了避開那些死去的人臉上讓人毛骨悚然的樣子罷了。

季淇面前的這個怪屍沒了麻袋套頭,一張臉便顯露了出來,那屍體大大地張着眼睛,木然地盯着前方,眼神中沒有一絲生機,眼眶鐵青一片。鼻子和嘴角有紅紅的東西流了出來,滴在了它已經變得肮髒的白衣上。待到屍體走進,季淇才發現那紅色的東西不是血跡,而是更為鮮紅似是顏料一類的東西。

趕屍的行當裏有個規矩——死人決不能睜眼上路,其他人也盡量不要看死人的眼睛。并不是說看了就會有什麽冤魂纏身,而是死去人的眼中沒有生氣,但凡看過都能感受到生命被被帶走後的絕望。而從屍體的口鼻中流出的紅色液體也正是朱砂,用朱砂是為了存住死人最後的陽氣,在趕屍匠剛剛接下屍體的時候就會塞進去。

怪屍聽到了季淇的叫聲,感受到了他猛烈地呼吸聲,麻木地轉動着腦袋,伸出兩只慘白的手,手掌心上同樣有紅色的朱砂畫着的鎮魂符號,顫顫悠悠地朝着季淇的方向奔了過來。

大影帝哪裏見過死人朝自己跑過了,猛地向後推了幾下,就連背後的傷也顧不得了,吓得滿頭冷汗,連手帶腳地朝着樹旁扯去,嘴裏還念叨着:“我去……什麽玩意兒……”此時,平日裏泰然自若的影帝優雅形象全無。

“屏氣!”

被甩到地上起不了身的毛小生見季淇就要被怪屍抓住了,大喊起來,慌張着想要從地上撐起來,他不想季淇受傷!一點都不想!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用了那麽多對付屍變的法子都沒有能夠控制住,自責一下湧上了心頭。

如果不是他執意要進山,他們也不會遇到趕屍人,他如果不亂好心要來幫趕屍匠,季淇也不會跟過來還看到這些東西。此時,就是他将季淇至于險境,他開始害怕起來,那種害怕直戳內心,這比自己受傷還要來的刺痛……總之他不想季淇受傷……

“閉嘴!”不遠處的季淇強忍着傷痛,龇牙咧嘴地撐着身旁的樹站了起來,朝毛小生大喊道。屍體還比較僵硬,動作沒有那麽快,舞動着手臂朝他撲來,季淇強打起精神,眯起眼睛迅速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朝着一旁的灌木叢一瘸一拐地跑去,回過頭朝毛小生大喊道:“你給我快點跑!往山下跑!越遠越好!死都別回頭!我引開他!”

“季淇!”毛小生心中如被重錘擊過,鼻子一酸,眼眶一下就紅了起來。季淇竟然為了救他……

這邊季淇話音剛落,腳下一不穩跌倒在了地上,背後的傷讓他無力再起身。他雙掌撐地,不住地喘着粗氣。忽然笑了起來,可能人在絕望的時候就會回憶,他心裏不禁想到了好多事兒,他堂堂影帝竟然死在荒郊野外……媒體會怎麽寫報道?暗殺?抛屍?自己最後一次上頭條估計活着的時候看不到了……信科學信了三十年,臨死前三觀被刷新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死也是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

最重要的就是……他喜歡上了一個小道士……他親了的那個人還沒有給他回答……如果屍體可以動,那麽就有鬼魂,從前從不相信鬼神的季淇一瞬間希望自己死了以後可以留一道魂在世上,天天看着這個小道士,撩那人的小辮子,膩歪他一輩子……

眼看着自己面前詭異的屍體越來越近,季淇真沒想到自己今天就這麽着要交代了,忽然就看開了,看着不遠處的毛小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一下子火冒三丈,合着自己拿命換來這麽個逃生的機會這個小道士都不聽話,急切心疼地大吼道:“我求你聽我一次話行不行啊!別管他了!快跑啊!”

他不想讓毛小生受傷,他想讓他好好活着。

話音剛落,那屍體已經到了他的眼前,喉嚨中發出幾聲“吱吱”的叫聲,猛地将手伸向了季淇。季淇下意識地擡起了手臂想要擋住。手腕上綁着的玉石還有鈴铛撞到了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就在怪屍的手将要碰到他的那一刻,毛小生留下的銅鈴震顫了起來,沒有銅珠的鈴铛竟然發出了靈動的脆響,而那塊碧綠的玉石鑲着銀色小圓片的那一面忽然間閃出了一道精光,打在了怪屍的臉上。

“吱——”

一聲凄厲慘叫,怪屍幾乎碰到季淇的那只手像是觸電一般抖了一下,縮了回去,屍體眼中泛起了憤怒的神色,卻又像是畏懼季淇手上的東西發出的亮光一般畏縮在原地不敢動作。

躲過一劫的季淇驚訝地看着眼前的情形,發現是自己手上的東西救了他的命,心中一動,連忙解下來想要扔給毛小生保命。

“別動!我沒事!”毛小生此時已經站了起來,朝想要作死的季淇大叫一聲。他此時已經恢複了冷靜的神态,一手從包裏掏出另一張符紙,喃喃道:“原來是屍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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