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夢境

就在季淩恒東想西想時, 覺有情突然轉身，季淩恒早有感知停下腳步，只是臉頰上兩抹緋紅卻無論如何逃不過覺有情的眼睛。

覺有情嘴角噙着笑意, 神色一如平常，對季淩恒臉上的紅暈視而不見道：“跟緊我。”

季淩恒連忙跟上, 兩人穿過大殿，又從一處密道之中只潛入山腹, 最後在一處走道停下來。

走道地面鋪着黃色的石板, 這石板像是用金屬打造，在光線昏暗的地底下閃動着暗沉的光芒。

季淩恒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視物, 因此即便是光線暗淡，也将周圍的環境打量得清清楚楚。

在走道兩旁的石壁之上, 都雕刻着立體的浮雕, 上面是一個個面目清晰猙獰的頭顱，或頭生犄角, 或長出粗長的獠牙, 或面骨奇異不似人類, 各型各狀, 皆醜陋不堪。

在這醜陋的頭顱之下，描繪有女子的圖案。這些女子皆面容姣好, 身上披着飄飛的緞帶，手上抱着似琵琶一樣的樂器, 宛如在一邊飛舞一邊彈奏。

一美一醜, 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不禁皺眉，只覺得眼前的畫面怪異刺目至極。

覺有情走過走道，他的腳步輕緩, 像是在雲端之上行走，更有種飄然若仙的姿态，但身上的血紅色袈裟在暗沉光芒的映照之下，顯得有幾分妖異，配上覺有情莊嚴俊美的面容，有種一正一邪，一佛一妖的美感。

季淩恒無端心中湧現出幾分慌亂，仿佛自己正走向一處堕落之地。

覺有情的腳步看似自然流暢，實則每一步都踏在特定的石板上，嚴謹沒出絲毫差錯。

季淩恒不敢大意，他經歷許多，自然知道這石板下布置着嚴密的陣法，稍有不慎，出現差錯，都會觸發陣法，輕者重傷，重者身死。

行至一段路之後，走道再次變換，覺有情停下來靜靜等候。

走道前面的路徑仿佛被詭異的時空力量扭曲，被強行拉扯變形，最終又變回正常走道的模樣。

覺有情這才踏出腳步，帶着季淩恒再度走了一炷香時間。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季淩恒仿佛來到西方佛國。裏面是一處深埋在地底下的大殿，裏面長滿各種奇珍異草，它們紮根在金色的沙中，在季淩恒與覺有情走過之時，輕輕搖擺着葉片。

一位身姿曼妙輕盈的少女笑意盈盈走過來，對着季淩恒與覺有情道：“你們來啦。”

這位女子聲音嬌憨，帶着幾分拖長的尾音，跟人說話，就像是在撒嬌，格外可愛。

覺有情對這位女子卻很恭敬，對女子施禮道：“老祖母。”

女子袖口捂着嘴唇，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哎呀，你這樣叫把我叫老啦。”

女子走在前面，時不時轉頭看季淩恒和覺有情一眼，忽而道：“情兒，我看你和這位小公子很般配嘛，你也沒有結伴侶，不如……”

覺有情臉上笑意消失，正色打斷女子道：“老祖母，我已決意守身奉道，還請不要說這類言語。”

女子撇撇嘴，哼道：“無趣。”

她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在季淩恒身上，像是發現什麽有趣的事情，瞪大眼眸，掩口驚呼：“我錯了我錯了，原來這位小公子已有伴侶！”

季淩恒神色尴尬：“我沒有。”

女子“咯咯咯”笑道：“還說沒有，你的嘴巴這麽紅，都被親得腫了！”

騰！

季淩恒感覺一股熱氣從心中直竄到臉上，恨不能鑽入地底，讓誰都不要見到他。

他忍不住将眸光投向覺有情，心中忐忑不安，若是覺有情此時再露出什麽怪異的表情，一定會讓他夾着尾巴匆匆逃掉。

好在覺有情面色無波無瀾，對這一切置若罔聞，臉上帶着一成不變的笑意，仿佛時間萬物都不能讓他留情牽挂。

這大大減輕季淩恒心中的羞惱感。

女子也只是說笑一番，将兩人帶到一處殿門之外，便消失不見。

季淩恒松口氣。

此刻靜下心來一回想，便聯想到女子“咯咯咯”的笑聲，這笑聲清脆如同鈴響，倒是與門口的人面花笑聲有□□分相似。

季淩恒想問覺有情為何帶自己來此處，但見覺有情眼眸微斂，一副眼觀鼻鼻觀口的模樣，知趣沒有出聲，只與覺有情靜靜站立大殿外等候，內心在猜測着這到底是何人的宮殿，莫非是羅剎族的族長？

大殿中忽然傳來聲音，這聲音不太，卻像是被撚做一根線，直傳入季淩恒耳中，清晰無比。

聲音聽上去并不蒼老，反而充滿少年人的生氣，只是這聲音略微尖細，聽上去少了幾分少年的爽朗。

聲音道：“我早預感到你會來此，因此提前派覺有情前去接應。”

季淩恒一驚，随之而來的是額頭細密的冷汗。

這一路上，他自以為小心謹慎，沒有想到一舉一動都在人推算之中。這就不難解釋為何顧族和紫族之人會先後找上他。原來在高境界強者的眼中，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別人的推算！

大殿之中的人仿佛清楚季淩恒在想什麽，再次傳入聲音，聲音凝聚成線傳入季淩恒耳中：“你的身上籠罩着一層迷霧，別人推算不到，唯有洞虛境界的真人才能勉強奪取天機，窺見一隅。而我之所以對你這麽清楚，是因為我羅剎族本來就以占蔔聞名世間。”

“但也因為占蔔乃是強行奪取天機，惹得天道震怒，是以我羅剎族不得不避世封山，消失于世人眼中，以求取一線生機。”

季淩恒聞言卻更是疑惑，開口問道：“那前輩怎麽會注意到我？”

修真界何其之大，自己在其中，不過一滴水之于大海。季淩恒完全想不到自己會有什麽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不過季淩恒沒有想到自己滅掉聖陰邪教的事情早已傳開，幾乎各個教派都知道了季淩恒的名字。不過這個消息還沒有大範圍流傳，否則季淩恒的名聲足以排在年輕修士的前十名。

大殿之人似乎笑了一下，用帶笑的聲音道：“我能預感到将會有人來此，卻不知那人是你，但你來了，我就知道是你。”

這一番繞口令的話語讓季淩恒聽得雲裏霧裏，還是想不明白羅剎族人為什麽會注意到他。

難道他打算通過羅剎族的古路進入修羅界的事情被羅剎族感知到，所以才注意到他的嗎？

大殿之人卻沒有再解釋。

長久的沉默。

大殿之人終于再次開口：“近距離接觸你，我更發現你的命運不一般，連我也只能透過迷霧，看到其中一縷。”

聲音沉重下來：“在你身上，我看到變數。所有的人在天道安排下，都有各自的命運線，他們的一生都逃不開命運線的掌控，只能按照上天的安排走完一生。但你不同，你的身上幾乎完全沒有命運線。”

“你是特殊的，脫離天道掌控的。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季淩恒已被大殿之人的所說驚住，如果是按照大殿之人的說法，每個人會遇到什麽樣的事情，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在出生甚至未投胎之時都已被安排，這樣的人生何其恐怖！

若是這樣，存在于世間的是個獨立的生靈，還是天道的傀儡？

季淩恒不敢細想，越想越覺得在其周圍有密密麻麻的絲線交織，如同蜘蛛網一般，将人越纏越緊。

“不必如此驚恐。”

那道聲音安慰季淩恒：“天道只是一部分，但人心是不可以操控的，它只能蠱惑你誘導你，但若是保持一顆真心，何嘗不是在做自己？”

季淩恒将這個問題擱置，不再去思考，很快調整情緒，問道：“前輩找我來是想要我做什麽？”

一聲長嘆。

那道聲音不再年輕，像是一瞬間多出幾萬年的滄桑。

“天道将變！現在的你還是太年輕！”

“贈你一樁機緣，自己好好把握。”

季淩恒還未反應過來，一股吸力傳來，他的身體像是在時空中被不斷拉扯，脫離這方空間，進入另一方奇妙之地。在失去意識之時，他忽而瞥見一道血紅色身影。

原來不止他一人，連覺有情也與他一同陷入其中。

強烈的撕扯感傳來，季淩恒像是渾身力氣被抽幹，忍不住暈厥過去。

等他醒來之時，只見已身處在另一處地方，一片金色的沙漠中。

一輪紅日沉沉落下，将遠處的沙丘染成一片橘紅。

季淩恒站在原地，仿佛來到天與地的盡頭，一望無際的沙地，唯有他孤身一人，腳底下是細密流淌的金色沙子。

覺有情呢？

覺有情去哪兒了，他不是跟自己一起來的嗎？

季淩恒回顧四周，卻沒有見到覺有情的身影。

這時遠處的天邊忽然浮現出四個大字：千年一夢。

大殿之人的聲音響起，回蕩在天際。

“千年一夢，一夢千年，好好渡過在裏面的歲月吧。”

伴随着一串“咯咯咯”的女子笑聲，大殿之人的聲音同時消失。

季淩恒臉色沉下來，心中只覺得自己着了道，被放逐在一片黃沙之地。他找了覺有情整整一日，入目還是一片黃沙，根本沒有別的景象。

伴随着太陽落下，季淩恒察覺自己的力量正随着太陽的下落急速衰減，等到太陽完全西沉，他已變得如同普通人一般，除了力氣大一些，體能強健一下，再也沒有別的。

他感到困倦，又累又渴，終于沉沉昏睡過去。

他忽然醒來，腦海中空空蕩蕩一片，仿佛丢失許多極其重要的東西。他坐起來，身上的絲綢棉被滑落，露出他瑩白如玉，細膩柔美的軀體。

絲綢棉被，哪裏來的絲綢棉被？

季淩恒不解，卻又覺得應該有這麽一床棉被，迷迷糊糊中一人推開房門走進。

這人身穿着紫色華貴長袍，一雙紫眸深沉近乎妖異，額角兩縷鬓發垂直腰間，面容如同天神一般俊美非凡，更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他的眸光落在季淩恒身上，季淩恒忍不住一陣緊張，也不知這緊張是何來。這人的面容他似乎很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但他記得這人的名字，因此這時脫口喚道：“紫陽璇。”

紫陽璇眸中笑意消失，面色冷沉得讓季淩恒害怕。

他一步步走上前，季淩恒忍不住抱着被子後退，被子卻怎麽扯也扯不動，原來已被紫陽璇按住。季淩恒後退之時，被子已經被扯到腰間。季淩恒面頰一紅，想要鑽入被子中，卻被紫陽璇捉住。紫陽璇身體亦覆蓋上來。

一記綿長的熱吻吻得季淩恒頭暈目眩。

紫陽璇聲音低沉，貼在季淩恒耳邊：“為夫忍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早起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