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江望36

臺上的狀況千變萬化。

底下的人眼睜睜地看着方才大殺四方、毫不留情的青旗, 一改先前的強勢,忽然變得保守,眨眼就挨了好幾下。

林青喻抽了抽嘴角, 心想這人好歹也裝得像點。

但顯然有上當的傻子,他邊上的小丫頭都要急哭了, 剛才還憋着火, 被江望這一出這麽一打岔,什麽氣都沒了, 一口一個哥哥。

“阿喻哥哥。”陸梨慌亂地扯着林青喻的衣袖,“哥哥什麽時候能下來?”

林青喻安慰她:“沒事,江望比那人厲害。”

陸梨抿唇, 眼眶慢慢紅了:“騙人。”

挨打的明明是江望。

出了林家, 林青喻在外随心所欲十餘年,脾氣實在算不上好,也沒什麽耐心,遇見女孩就更煩了, 動不動就掉眼淚。這小丫頭算是意外, 從起初到現在, 都是意外。

他無奈,哄她:“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除去起先和江望做了個交易, 替他瞞下拳場的事, 他可沒說過一句假話。

陸梨含着淚看他,小聲問:“能走近點看嗎?”

這雙水汪汪的眼, 一如那一晚他見到的海面, 溫柔卻青澀。

林青喻頓了頓,伸手用衣袖一抹她眼角,兇道:“不許哭, 帶你去看就是了。這點小事也值得你哭,你哥哥這人...”

算了,他收了話,不再多說。

心裏卻是把江望罵了一萬遍,有這麽哄小姑娘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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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人多,人群圍滿了,也不知道大過年的這些人擱哪兒來。

林青喻護着人,把人帶到離臺前最近的地方,近到拳臺上的人的汗滴都能灑下來。陸梨掙紮着摘下帽子的時候,青旗剛倒地。

他躺在冰冷的臺上,側着臉,喘着氣,黑眸定定地對上那近在咫尺的女孩。

她紅着眼,唇動了動,似乎在喊他哥哥。

周圍的人都在嘶吼,眼底因興奮而變得猩紅,只有他的女孩在哭。

江望輕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夠了。

接下來的局面就如林青喻所說的那般。

江望比對手厲害,起來沒幾個回合就把人打下去了,他湊近裁判低聲說了幾句話,随即便跳下了臺。朝着陸梨和林青喻的方向走去。

外頭人群雜亂,江望将人帶去了更衣室。

陸梨進不了男更衣室,在外等,林青喻倒是跟進去了。

江望洗澡的時候,他就在隔間外呆着,聲音隔着水聲,變得模糊:“江望,你發什麽瘋?大過年讓她來這種地方?”

“你可以不告訴她。”

江望平靜地仰起臉,任由水沖下。

林青喻輕“嘶”一聲,威脅道:“別逼我揍你。”

頓了頓,他又問:“你們兩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有話不能說清楚,鬧成這樣幹什麽。你在臺上裝模作樣,就是為了惹她哭?”

“嗯。”

裏面的人應得理直氣壯。

林青喻低罵了一聲,走了。

江望換了衣服,背上包,除了臉上的傷,依舊是那個幹淨、安靜的少年。他打開更衣室的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上的陸梨。

小丫頭穿得多,拳場很熱,此時已經熱出了汗。

臉是紅的,眼睛也是紅的。

聽到聲音也不動,像塊小木頭坐在那兒。

“梨梨。”

江望出聲喊,嗓子帶着點兒啞。

陸梨擡手抹了下眼睛,側頭看他。

瑩潤的眸在燈光下更顯明亮,可今日這眼底除了心疼還有怒氣,她在生氣。意識到這個,江望忽而松了口氣,她會生氣就是還願意管他。

“怎麽過來了?”

江望走近她,在她身側蹲下。

陸梨擡眸,盯着他,質問的話還卡在喉嚨裏,卻想起以前。似乎每一次都是這樣,他蹲在身前,仰視着她,只要她低頭,就能看見他的眼。

她別開臉,悶聲問:“不是你要我過來的嗎?江望,那時候你說,是最後一次,你食言了。”

“嗯。”江望溫聲應,“我食言了。”

江望沒碰她,也沒去牽她的手,只是道:“我得開始習慣,梨梨。最近...學校裏很忙,我心情不是很好,情緒壓了太久。”

“只是找個方式。”

說完,江望沒過多解釋,起身道:“回家了,還沒吃飯。”

江望一起身,陸梨的角度剛到能看到他的手。

修長的手自然地垂在腿側,指節微紅,一點兒都沒有來牽她的意思。

陸梨輕吸了吸鼻子,垂下眸,小聲道:“以後,我不會來找你了。”

已垂下眼的陸梨,沒看到少年忽而攥緊的拳,他克制着,輕聲應:“本就不該來。你回去了也不會有人管我。”

江望從小話就不多,只在她身邊的時候才有點少年人的情緒。

陸梨從不知道,他說的話會把她的心戳得稀爛,可他說的都是事實。她沒為江望想過,沒想過以後,只想着回家。

她變成了自私鬼。

江望一直都在被抛棄,去世的母親、逃走的父親、冷漠的江家。

而她也要抛棄江望一次。

陸梨仿佛陷入一個漩渦。

自那晚過後,年夜的事沒人再提。

林青喻在家看這鬧別扭的兩人心煩,幹脆拿着吉他出去玩兒了。

初三那天,江望早起回西區。臨走前,他側頭朝二樓房間看去,窗沒開,淡紫色的窗簾卻在晃動。這窗簾是他按照陸梨原先房間的窗簾顏色找的。

他垂下眸,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随即關門離開。

二樓,陸梨房間。

她眼看着江望孤身一人踏入雪裏。

那身影仿佛和他回江家那一天重合在了一起。

晚上,林青喻回家的時候,陸梨還沒睡,房間燈亮着。他納悶地找了樓上樓下,江望居然真把這小丫頭一個人丢家裏了。

他徑直去敲了陸梨的門,問她:“梨梨,江望呢?”

裏面傳來女孩略顯失落的聲音:“回西區了。”

林青喻微頓:“今天自己在家?”

“嗯,下午在裴叔叔家。”陸梨的聲音清晰了點,似乎是把頭從被子裏探出來了,“阿喻哥哥,你是不是餓了?”

林青喻輕哂:“不餓,老實睡覺。”

陸梨半睡半醒一整夜,第二天是被趙木的電話吵醒的。

趙木先是和她說了新年好,而後問她:“梨梨,今年怎麽沒過來?你哥哥剛走,我問他他也不說,怎麽了,兩人吵架了?”

陸梨年年都去趙木家拜年,就今年沒去,江望神情也不對勁,趙木便惦記着這事。

陸梨清醒了一會兒,應道:“有點事...”

“因為江望舅舅的事?”趙木聽了一半就想起來了,“他們還在騷擾江望?去年這事應該解決了啊,那小子怎麽也不和我說...”

陸梨一怔:“去年?去年什麽事?”

趙木納悶:“江望沒告訴你?”

等陸梨匆匆趕到西區,太陽已爬了一半。

32幢附近圍滿了人,幾個民警正在驅散民衆。

陸梨心下一慌,穿過人群往裏跑,民警将她攔下,道:“小姑娘...”

“我就住在這裏。”陸梨解釋着,眼神不斷往樓梯口看,“我家在這裏,我要去找我哥哥,樓上出什麽事了?”

民警一愣,問:“你哥哥多大?住幾戶?”

一小時後,陸梨急匆匆趕到醫院病房。

趙木正站在病房門口,和醫生說着什麽,袖子上還沾着血。

陸梨一時間竟邁不動步子,就這樣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還是趙木先看見了陸梨:“梨梨,你哥哥沒事,別怕。”

一看這小丫頭蒼白驚惶的臉,趙木便知道她吓壞了。

趙木攔着她沒讓她進去,先輕聲和她解釋:“早上剛和你說完,江望的電話就打來了。說舅舅又上門要錢,那人喝了酒,和江望起了掙紮,就拿了廚房的刀,江望躲開了,就劃了那麽一下....诶,梨梨!”

不等趙木說完,陸梨驟然起身,直接進了病房。

趙木揉了揉眉心,嘆氣:這兩個孩子,命怎麽那麽苦。

“梨梨?”半躺在病床上的江望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他朝她伸出手,“我沒事,別哭。過來,最近怎麽那麽愛哭?”

陸梨的腦子裏還回響着“廚房的刀”四個字。

宋明月用來殺死陸長青的刀,也是随手在廚房随手拿的。

就這麽一恍惚,陸梨就被江望牽了過去。

少年臉上還帶着未好的傷,此時臉色有些許蒼白,黑眸正專注地看着她,輕聲道:“很小一道傷口,在表面,不疼。”

陸梨猛然眨下眼,眼淚砸在江望的手背上。

她從冰冷的回憶裏掙脫出來,道:“我看一眼。”

初一聯合運動會時,陸梨曾悄悄摸到江望房間裏,說給他摸摸肚子,那會兒她沒摸到。這會兒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摸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江望的衣服。

這具身軀她看過數次,在家裏、拳擊臺上,但這樣近的距離還是第一次。

江望的傷在小腹。

陸梨試探着撫上傷口附近的肌膚,輕按了按,又俯身仔細去看裹好的紗布。女孩輕細、溫熱的呼吸,就這麽撲灑在他的小腹。

這樣的距離和位置讓江望不自覺地緊繃了一瞬。

“弄疼你了?”陸梨慌了一路,手指冰冷,“還是太冷了?”

江望移開視線,道:“沒。”

此時,病房外。

江堯鉚足了勁往病房跑,江南蔚被他遠遠甩在身後。他跟陣風似的,昂着腦袋找到病房,一把推開門:“江望,你...”

“?”

江堯瞪大眼,一懵逼地看着陸梨埋首在江望的小腹處,差點沒貼上去。

他下意識道:“你們在幹什麽?”

陸梨茫然地側頭看向江堯,下意識道:“在看傷口。”

他咽了咽口水,在心裏辱罵自己一百句,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江望,你沒事吧?”

回應他的是江望冷冰冰的眼神。

江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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