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江望42

到村裏的路不好走, 最後一段路他們得步行上去。

司機是江南蔚的朋友,當然不會由着兩個孩子就這麽自己上去,當即拎着箱子把他們送了上去。

江望穩穩地扶着陸梨, 每一步都盯着她走。

等踏上最後一個斜坡,陸梨一擡頭便看到了三四個小家夥, 又瘦又小, 眼睛卻很亮。等見了他們,幾個小家夥都呆了一下, 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就是沒人上前說話。

司機咧嘴一笑,拍了拍幾個小家夥的腦袋, 當即帶着他們去找那戶人家。

陸梨被江望牽着, 後面還跟了一串娃娃。

他們看起來不過五六歲,就和陸梨剛遇見江望時一般大。

江望低聲和陸梨說着話:“小蔥的爸爸媽媽很早就去世了,她是奶奶帶着的長大的。這裏的方言你可能聽不懂,但這些孩子會普通話。”

“小蔥?”陸梨眨眨眼, “是女孩子嗎?”

江望瞥了眼跟陸梨跟得最緊的小女孩, 道:“就在你邊上, 穿着綠色的背心。”

陸梨一低頭,就和小蔥的視線對上了。

小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 好奇地往她臉上看。

正說話間, 小蔥奶奶迎了出來。

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下彎, 走路也不利索。

江望道:“你和小蔥玩一會兒, 我和奶奶說會兒話。”

陸梨一愣:“他們不是說方言嗎?”

江望“嗯”了一聲:“我抽空學過。”

陸梨:“......”

這是準備了多久。

于是,陸梨就和小蔥以及幾個小家夥大眼瞪小眼。

小蔥不怕生,盯着蹲在地上的陸梨, 問:“姐姐,我能摸你嗎?”

陸梨想了想,道:“不能扯我頭發。”

小蔥見她答應,便眯着眼笑起來,一咧嘴牙還少一顆。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貼着陸梨臉頰,就和羽毛一樣輕輕撓。

陸梨也不動,就這麽蹲在地上任她摸,順便打量着這山頂的小村莊。

這地方加起來也不知道有沒有二十戶人家,多是木質結構的房屋,除了牆是水泥糊的,門窗和屋頂都是木頭和瓦片。還有石頭砌的牆,上面爬滿了南瓜藤。

陸梨收回視線,和小蔥做自我介紹:“我叫...叫小梨,你是不是叫小蔥?”

小蔥重重地點頭,大聲道:“對!”

陸梨和小蔥聊了一會兒天,就把村子裏和他們平時的狀況摸清楚了。這裏的孩子都伶俐,沒一會兒就和陸梨混熟了。

等江望回來捉人的時候,陸梨正在和小蔥玩翻花繩。

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湊在一起還挺起勁。

“梨梨,小蔥。”江望出聲喊她們,“今天我做飯,來給我幫忙,”

于是,兩人就被拎走了。

山裏沒什麽娛樂活動。

老人和小孩睡得都早,陸梨和小蔥道了晚安,便上樓找江望。

奶奶腿腳不便,一直睡在樓下,小蔥和奶奶一塊兒睡。樓上的房間便剩了給他們,原先是小蔥爸爸媽媽的房間。

這裏的樓梯是木頭做的,狹窄陡峭,一踩便發出咿呀呀的聲音。

陸梨放慢了腳步,慢慢往上挪。

等上了樓,她才發現在二樓小小的空間內只有一間房。

江望正背對着她整理床鋪。

陸梨一懵,第一反應就是找個地方躲,于是說出來的話便變成了——

“江望,在哪兒洗澡?”

江望直起身子,轉身看了她一眼,道:“在後門,有個小隔間,水還在燒。過來試試床,太硬就再加床墊子。”

陸梨的視線在江望和床之間游移,最後硬着頭皮走了過去。她也不是沒和江望一塊兒睡過,但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他喜歡她。

現在怎麽想都覺得有點別扭,但這裏房間狹窄,地上根本睡不了人。

陸梨腦袋亂糟糟的,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床邊胡亂地點了頭。

江望又去點了蚊香放在門邊,道:“拿褲子,別穿裙子。”說着他便下樓看水去了,徒留陸梨一個人在小房間裏糾結。

“梨梨,拿好衣服下來。”

不等她糾結出個結果,底下傳來了江望的輕喊。

陸梨呆了一會兒,忙拿着換洗的衣服下樓。

這村子,等到了夜裏,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從月亮那兒借了點光。

陸梨踏出後門的時候心裏只犯怵,周圍不僅黑,還很安靜。

她下意識朝江望看去。

江望半掩上後門,注視着暗中的陸梨,緩聲道:“我就在門口站着。熱水和冷水都有,裏面放了盆,我在這兒等你洗完。”

陸梨這一口氣還沒下去,又提了上來。

雖然隔着木門,但她總覺得很羞恥。

夜間山裏溫度低,水涼的快。

陸梨沒再多說,就鑽進了隔間,只是這隔間沒有燈,江望提前在裏面放了手電筒。

陸梨動作比往日快,幾乎一分一秒都沒浪費。

“梨梨。”江望似無奈般喊她,“不用那麽急。”

陸梨沒敢應聲,就這麽洗自己的。

隔間是木板門,與地面還有一段距離。

從江望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那一截纖細的腳踝。在清冷的月光下,雪白的足晃人眼球,江望沒移開眼,他的視線就如同水滴一般,順着彎曲的線劃過。

他的眸光漸漸變了。

不過片刻,裏面的水聲停了。

悉悉索索一陣響動後,換了睡衣的陸梨從裏面推門出來。

江望瞥了眼她半濕的發,将先前拿在手裏的幹毛巾遞給她:“擦幹再洗衣服,水槽就在後門邊上。是冷水,覺得冷就放着,我來洗。”

說着,江望便踏進隔間将手電筒拿了出來。

這樣的情況,陸梨怎麽可能讓江望給她洗衣服。

她小聲道:“自己洗。”

陸梨洗衣服的時候,江望在隔間裏洗澡。

他脫了上衣,俯身一探,桶裏還有半桶熱水,是陸梨留給他的。

江望直起身,道:“梨梨,熱水是給你用的,明天不要剩下。”

江望身高優越,陸梨轉頭的時候甚至能瞥見他的肩頭,她納悶道:“你不用熱水嗎?”

“嗯。”江望嗓音微喑,“我用不上。”

陸梨也沒多想,只嘀咕道:“身體真好,跟着裴叔叔練了幾年也不錯。哥哥,你把短袖扔給我,我一起洗了。”

“洗你的,別說話。”

江望在暗中蹙着眉,一擡手,半桶冷水便兜頭而下。

陸梨一呆,小聲罵他:“霸道!話都不讓說!”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她一開口對江望來說便全是刺激。

江望閉着眼,腦海中不斷閃過月光下那雪白、纖細的足,身體越來越熱,聽她輕輕軟軟在他耳邊響他就頭皮發麻。

耳邊安靜下來後,熱潮漸漸褪去。

江望又澆了半桶的冷水,慢慢平靜下來。

江望從隔間裏出來,帶着一身水汽。

陸梨晾完衣服回到後門,坐在小臺階上,托腮望着山裏的夜,順便等風吹幹的頭發,再順便等江望一塊兒上樓。

“哥哥,小蔥幾歲了?”

“八歲了。”

陸梨一愣:“八歲了?”

可那小女孩分明只有丁點大。

江望“嗯”了一聲,道:“小蔥家裏沒有勞動力,前些年奶奶眼睛還行,做些縫補工作。這兩年眼睛不太好,做不了這些活。家裏都靠村裏補貼,她今年才上學,所以她喜歡你。”

捐贈是以陸梨的名義進行的,他們自然會以為陸梨是捐贈人。

陸梨悶悶道:“看見她,我總想到小時候,你那時候也瘦瘦小小的。”但小蔥和江望不同,小蔥眼裏都是未來的憧憬和期待,江望對這個世界充滿戒備。

想到小蔥奶奶,陸梨忍不住道:“也不知道五十年後,我會變成什麽樣子。白頭發也挺好看的,希望到時牙口也好。”

江望低聲應:“梨梨怎麽樣都好看,雖然...我看不到。”

陸梨抿唇:“哥哥也會變老的。”

“我不怕。”江望擡眸看向陸梨,“我不怕白頭。”

他只怕沒有她的日子。

少年的眸光攝人,其間的愛意如潮水般湧起,卻像繩索一般将陸梨捆綁其中。她張了張唇,似想說什麽,但話未出口,便忽而移開了臉。

自那晚過後,江望再不掩藏他的心思。

陸梨常常無法直視他的眼神,她明白自己在逃避,可她逃不開他的愛。從往事裏邁出步子的陸梨,在面對江望時,又變成膽小鬼。

要忍住,陸梨告訴自己。

這些情感只會變成江望的負擔。

他還有漫長的人生,不該囿于這煩亂的感情裏。

兩人上樓後,時間不過九點。

這二樓除了小房間,外面放的都是一些谷物和雜物。所以除了這房間,他們無處可去,只能在床上呆着或者窗前呆着。

在底下坐了半天,陸梨的頭發幹了大半。

這會兒,在房間內磨蹭了一會兒還是爬上了床。

江望正半躺在靠門的一側看書,陸梨悄悄從他身上爬向裏側,然後飛快将自己卷進自己的被子裏,就像小時候那樣往牆邊一縮,便不動了。

“睡了?”

江望慢悠悠地問。

陸梨不看他,悶聲道:“我在想事情,你別打擾我。”

“想什麽?”江望側頭,只瞧見一頭黑發,“明天帶你去山腰玩,那裏有一片保護林,會有很多小動物。帶小蔥一起。”

陸梨從被子裏鑽出來,悄悄探頭,看向江望:“在想寫歌的事,阿喻哥哥一直催我。”

話音落下,江望眸光微頓,手指動了動,那書頁便合上了。

她就躺在他身邊,卻想着林青喻。

昨晚林青喻說的話,他還記得。

江望是男人,自然懂其他的男人在想什麽。

江望将書放在床頭,定定地看着陸梨,問:“梨梨,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麽?”

陸梨琢磨片刻,試探着問:“想明天的事?”

江望彎起唇,眸光卻變暗,他輕聲——

“我在想,親你是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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