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陸梨05

陸梨一臉迷茫地站在自己房間裏, 和江望大眼瞪小眼。她用餘光偷看過了，她居然真的又回家了。

這真的不是夢嗎？

陸梨對此充滿懷疑。

江望一瞧陸梨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小腦瓜又瞎想了什麽。他無奈, 輕點了點她的腦門：“發什麽呆，回家了。”

說着, 江望打量了一圈陸梨的房間。

和小時候一樣, 只是看着更冷清了。行李箱放在一邊，桌上空蕩蕩的, 衣櫃裏沒挂幾件衣服，除了床有睡過的痕跡，陸梨沒留下過多的痕跡。

季節是冬天, 想來是她放寒假了。

“不常回來？”

江望走到書桌前, 打開抽屜，那盒她收集的啤酒拉環還放在原來的位置上。只是小時候清脆的響聲聽不到了，這個盒子是滿的，晃不動。

江望垂眸, 遮住眼中的暗色。

那年陸梨六歲, 往後這樣的日子她過了十年。

這個鐵盒裝滿了荒唐的記憶。

陸梨完全不像江望這樣平靜, 她瞪圓了眼睛追問他：“真的想來就來，想回去就回去？”

那晚, 江深橫在他們中間, 江望的話說得含糊。陸梨大概明白江望的意思，但卻不懂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竟能在這兩個世界來去自如。

江望拿出鐵盒, 對陸梨說：“歸我了。”

陸梨：“...那你先告訴我。”

江望将那盒子放在身後，黑眸凝視着她，道：“六歲的時候, 我握住了你的手，産生了想永遠和你在一起的想法。你不屬于那個世界，所以我們第一次來了這裏。”

“回去的時候，我看着你變得透明，似乎會消失、會永遠留在這裏。”

“我不能失去你，于是我抱住你，将你帶了回去。”

陸梨疑惑地問：“那你自己...”

江望否認了：“你是兩個世界的媒介，我一個人做不到這些。”

他們的來去，以江望的意志為主宰，以陸梨的身體為媒介。但凡少了一樣，就可能無法實現在兩個世界自由來去。

話說到這裏，陸梨忽然意識到——

這三年她和江望處于兩個世界，他觸碰不到她，他根本不能将她帶回去。

她怔愣地看着江望：“當時你...你知道嗎？”

江望垂下眸，輕聲道：“後來知道了。”

在難捱的夜晚，他曾數次産生想去她身邊的念頭，可每每醒來，他還在那兒，孤身一人。那段時間江望瘋得厲害，打拳、飙車、極限運動，能做的都做過了。

陸梨抿抿唇，上前一步，把腦袋往江望懷裏一埋，悶聲道：“我回來了。”

江望伸手擁住她，低聲道：“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回來。

這會兒是晚飯時間。

江望摸索到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眼，空蕩蕩的，只有幾瓶水。

廚房內的用具很幹淨，沒有開過火的痕跡。

他掃了眼客廳，沙發上的防塵罩都沒揭下來。

陸梨站在廚房門口，巴巴地看着他，一副知道自己要挨罵的模樣。

江望沒那麽好打發，撩起眼看她：“回來都吃什麽？”

“咳，放假沒兩天。”陸梨企圖掙紮，聲音越來越虛，“在小區外面的一家面館吃面。”

陸梨說着又理直氣壯起來：“晚上也是要出去給你買衣服和手機的，我們出去吃。明天再去菜市場...走了走了，我餓了。”

江望定定地看她一眼，到底沒多說。

臨出門前，陸梨忽然想起一件事，嚴肅道：“等一下！”

江望停住腳步，在門口等她。

他眼看着陸梨從房間裏拿出了口罩和帽子，一本正經地要給他戴上。

“哥哥，你不能讓人看見你。”陸梨把江望包得嚴嚴實實的，“要是被人認出來的，你可能會被抓去出道。這個世界到處都是你的粉絲。”

江望任由陸梨動作，問了句：“長得很像？”

陸梨瞪他：“就是你！一模一樣好嗎！”

江望初來這裏，還沒了解過這個世界，陸梨把手機塞給他，打開門，轉頭和他說話：“我從小就住在這裏，很多人認得，別人要是問，就說你是我...”

“梨梨姐！這就是你那天說的男朋友嗎？！”

兮兮充滿驚喜和八卦的聲音，驟然打斷了陸梨的話。

陸梨：“......”

這下好了，被抓了個正着。

江望微挑了挑眉，看向陸梨。

這個動作讓陸梨頭皮發麻，江望鮮少做這樣的動作。她的臉頓時泛上紅，手忙腳亂地解釋：“不是...這是我...”哥哥。

“你好。”

江望在陸梨說出那個字前，和這小女孩打了招呼。

兮兮偷笑，忍不住往江望臉上瞄：“你好呀小哥哥。梨梨姐，我下樓買醬油，不打擾你們了。”說完她就溜了，等走了老遠，才覺得剛才看到的那雙眼睛有點眼熟。

“男朋友？”

等兮兮跑不見了，江望才慢悠悠地問。

陸梨憋着氣不說話，只拉着他往下走，含糊道：“你別聽那小丫頭亂說。那天她媽媽說想給我介紹對象，我才說有男朋友的。”

老式的樓道，燈光很暗。

江望也不在這時候逗她，只是在到一樓、最後一級臺階時，忽然伸手把她抱下臺階。

随即，他自然地牽住陸梨的手：“帶男朋友去吃飯。”

陸梨：“......”

從小區到面館的路他們曾走過一遍，也是這般手牽着手，卻恍如隔世。

一路上，江望和陸梨都沒說話，兩人看着街道、車流，走過紅路燈，經過青少年宮，轉悠到街角的那家小面館。

陸梨小聲道：“以前媽媽加班，我經常跑到這家店吃，老板和我關系還挺好。他們過年不關門，別的店都回家休息了。”

江望攥緊她的手，她只提自己，不提別人，想來是一個人。

推門進去，店裏沒人，前臺和桌上都空着。

陸梨讓江望自己找位子坐，她自己跑去喊老板了，看起來關系确實不錯。

江望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用陸梨的手機搜索想要的信息。她的手機密碼簡單，是自己的生日，只是手機很舊。

陸梨過得節儉，江望一直知道。

在這裏更甚。

江望簡單看了她的賬單，看到她将小區的房子挂了出去，她要賣房子，時間是半小時前。他暫時略過這些信息，浏覽了一些目前世界的狀況，和游戲裏相差不大。

大概了解過後，江望輸入：【攻略我的心】

首條信息是：【林青喻新歌】

第二條：【第三年江望首通關者仍未領取獎勵】

江望微頓，劃出界面打開了陸梨手機上的《攻略我的心》。剛打開，主頁面便跳出提示——

【您的願望可能無法實現。】

填寫任務的那一欄仍舊空着。

最後，江望搜索了有關宋明月的新聞。

這件事在當時不是小事，許多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更有親戚、鄰居的采訪，他們甚至找到了陸梨的小學、初中老師詢問陸梨以前是個什麽樣的孩子。

當時陸長青死亡，宋明月被捕，外界的一切都朝陸梨湧去。

江望在某篇報道裏看到了陸梨的照片。

是她的初中畢業照。

她安靜地站在角落裏，無聲地望着鏡頭。

那時候的她，看起來比這個時候更瘦，眉間隐約帶着憂愁。

“哥哥！”陸梨小跑着在江望面前坐下，眉眼彎彎的，“給你點了蝦爆鳝面，還有兩個小菜。我給你倒茶，這裏的茶也很香。”

自從回來，陸梨就叽叽喳喳個不停。

和在那邊安靜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在這裏很放松，不用面對那空白的三年。

江望彎起唇，道：“以後梨梨養我？”

陸梨眨巴眨巴眼，點頭：“嗯，我養你。”

江望在這裏沒有身份證明，處處受桎梏，況且他還長着這樣一張臉，往後是不能正常生活的。陸梨本就沒想留在這裏，只是...想帶他見見宋明月。

這是她在兩個世界，最愛的兩個人。

江望喝了口溫水，随口問：“要賣房子？想去哪兒住？”

陸梨小幅度地轉着杯子，小聲應：“不去哪裏，想留點錢給媽媽。等她出獄，她肯定不會回家，也不會去找外婆。她身上沒錢。”

沒錢的日子很難過。

陸梨知道，江望也知道。

話音落下，江望就明白了陸梨的打算。

她是打算和他一起回去的，沒有考慮留下來的可能性。

江望在心裏嘆了口氣，溫聲道：“梨梨，不用顧慮我。我在哪兒都一樣，只要你在身邊，什麽樣的日子我都能過下去。”

陸梨擡眸快速地瞥了一眼江望，嘀咕道：“就這麽肯定我會在你身邊？要是我真有男朋友呢，我怎麽一直陪着你。”

這話是氣話，江望聽得出來。

氣他不為自己考慮。

江望注視着她，輕聲道：“梨梨，我不想犯罪。”

陸梨：“......”

她一口水差點嗆着，瞪他一眼：“又說胡話！”

江望不說話，就這麽看着她，黑眸間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似乎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個人，江望會嫉妒到發狂，從而失去理智。

陸梨不敢深想，忙道：“沒有沒有沒有！”

“男的女的，什麽都沒有！”

江望的眼又柔和下來，他輕笑：“我知道。”

冬日裏，一碗熱乎乎的面下肚，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陸梨填飽肚子，喝口潤了潤唇，舒服地舒了口氣，道：“哥哥，我很高興。我很久、很久沒有這樣高興過了，往年回來，我一天都不想多呆，看過媽媽就想走。”

“可是，回學校也是一個人。”

曾經的陸梨，是不懼怕孤獨的。

她自小就習慣了一個人。

可這場荒誕的穿越改變了一切，她從小就被愛包圍着，身邊的人都陪伴着她長大。人生的重要時刻，他們都在她的身邊。

江望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以後不會了。”

等兩人推門出去，天色已完全暗下來。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上，陸梨數着要做的事：“給你買個手機，再買衣服、日用品，節假日不能探監，年後我們再去看媽媽，明天早上去買菜...”

說着，陸梨忽然頓住。

她仿佛一下子又有了生活。

“怎麽了？”

江望側頭，低聲問。

陸梨搖搖頭，微微貼近江望：“沒事，我只是...只是很高興。”

江望手指微動，張開指縫，再毫無縫隙地擠進陸梨的指間，與她十指相扣。

年內，許多商鋪都關門了。

陸梨挑着買了幾件衣服，卻是不滿意。買手機的時候也是，也不挑不選，直接給江望買最好的，恨不得把錢都花在他身上。

江望攔了兩句，攔不住，便由着她去。

等兩人從超市出去，陸梨還嘀咕着：“去見媽媽前，我們再出來逛街，今天買的衣服都不夠好。家裏被子也不知道夠不夠，明天找出來曬曬太陽。”

江望靜靜地聽着她小聲叨叨，心卻無比地寧靜。

到了家，江望負責收拾買回來的東西，陸梨負責看着。

客廳裏的防塵罩都拿了下來，陸梨此時便坐在沙發上發呆。一回家她就不得不面對一個難題，晚上江望該睡哪兒。

原本陸長青和宋明月的房間，她不想江望睡那兒。

他是幹淨的，不該睡在那裏。

那就只剩下她自己的房間。

又要同房睡嗎？

陸梨心裏還有點納悶。

她和江望之間的關系與旁人不同，他們從小就在彼此身邊。與他共處一室，她不會緊張，但地方換到床上卻又不一樣。

他們現在...算是什麽關系？

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但又不一樣。

江望關上冰箱，一轉身便對上了正在出神的陸梨。她托着腮，一副“我好煩我在發呆”的模樣，看眉眼似乎在想件難事。

他思忖片刻，倒了熱水在她面前放下，輕聲問：“在想什麽？”

陸梨被響聲驚動，回過神來，下意識道：“想你睡哪兒。”

江望瞥她一眼，道：“不睡地上，房間你定。”

陸梨：“.......”

他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不會讓他睡那個房間。

陸梨氣悶，把抱枕往沙發上一丢，起身道：“随你睡哪兒，我洗澡去了！”

洗完澡換了睡衣，陸梨自顧自地往自己床上一縮，躲在被子裏玩手機，一個人霸占着自己的整張床。一點兒都沒有要和江望共享的意思。

江望将家裏打掃了一遍，近十點才不緊不慢地拿着衣服進了浴室。

和家裏的浴室不同。

這裏的浴室只有陸梨一個人的痕跡，粉色的發帶、擠在一起的護膚品、淡色的水杯、小小的毛巾，室內還氤氲着未散的味道。

陸梨的味道。

江望靜了片刻，打開了水。

房間裏的陸梨看似在認真玩手機，其實豎着耳朵，無時無刻都在注意外面的動靜。等聽到浴室門打開，她把手機一丢、被子往上一扯，完全罩住自己的腦袋。

心髒咚咚地跳。

陸梨忍不住咬住指尖，熱氣漸漸蔓延上來。

她現在像是被關在蒸籠裏的包子，縮在這被子裏沒了去處，薄薄的面皮馬上就要熱意占領。

正胡思亂想間，腳步聲越來越近、床側微微塌陷。

江望竟在床邊坐下了。

陸梨閉着眼，感覺到被子上像是被人拍了拍，男人的聲音隔着被子傳到她耳中，像是清朗的風覆上一層紗：“梨梨，往裏面睡點。”

陸梨悶聲應：“自己去拿被子。”

安靜了一瞬，江望不緊不慢地應：“不拿，我想和你一起睡。”

陸梨：“......”

她氣得把被子一掀，探頭出來罵他：“偏要和我睡幹什麽？以前...以前都是分開睡的，現在什麽關系了就能睡在一起。”

在被子裏悶了許久。

她的頭發散亂着，臉頰上覆着紅暈，這會兒氣鼓鼓的模樣，雙眸瑩潤、晶亮，那點怒意令她整個人都變得生動起來。

江望也不惱，盯着她，一字一句道：“當着那小女孩面，說我是你男朋友。”

“現在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