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會比《一世長生》稍微長一點,因為夏瑞真的是太招人心疼了QWQ

秦宣兵敗,秦曜靠着秦宣的那張“将相錄”,徹底清洗了滿朝文武。

清河一地終于回到了秦曜的掌控,朝中風氣也為之一振,不少老臣也終于看出了秦曜的朝廷不再需要他們,相繼告老還鄉,為朝中那些青年才俊讓了位子。傅清宴升任戶部尚書,江靖遠也襲爵了安國公。

“夏大人可在啊?”高公公敲了敲小宅子的大門,夏瑞一向不喜歡關門,從來都是虛掩着,高公公沒有聽到人答話,便徑自走了進去。“高公公?”夏瑞從前堂裏探出了頭來:“有事?”高公公看他手上拿着抹布掃帚,一時愣怔:“夏大人,這是在?打掃?”

夏瑞點了點頭:“這幾日事情都結束了,下官過兩日打算回一趟家,想着走之前收拾收拾。”

夏瑞與夏家素有隔閡,高硯跟在秦曜身邊這麽多年對秦曜身邊的人向來很注意,這是他早就知道的,連夏瑞當時中了進士都不曾回過一趟家,這次突然說要回家一趟,可見是有什麽事情要辦,高硯雖然是皇帝身邊的人,但是到底是個宦官,也不好多問,只道:“陛下今日設了酒宴款待各位大人,囑咐咱家來帶夏大人入宮。”

夏瑞一愣,自從上次他頂撞秦曜以來三個多月,秦曜從來沒有傳喚過自己:“今日?”高公公點了點頭:“是啊,之後幾日陛下會越來越忙的,思來想去只有今日才能有空與幾位大人一起飲宴。”

“這,不知,都有哪些人啊?”夏瑞小心翼翼的問道,不怪他這麽小心,這三個月來他與秦曜雖然日日都能在朝堂之上見面,但是再沒有多說過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宮裏頭彎彎繞繞的事情還少麽,多留個心眼總沒有什麽壞事。

“都是大人的同僚。”高公公看上去就相當和藹,笑起來也很能給人親切之感,讓夏瑞不知不覺就放松了不少:“這樣啊,下官知道了,一定準時到。”自己又不是手握重兵的韓信,如果是想收拾自己,也實在是沒有必要把自己騙進宮裏去。

“高公公?我們這是去哪兒?”夏瑞跟着高公公在禦花園裏繞來繞去,卻不去秦曜常常擺宴的地方,禦花園裏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也沒有什麽人氣,不像是設了酒宴要大宴群臣的模樣。高公公卻不說話,只低着頭帶着夏瑞往前走,夏瑞覺得越發緊張起來,早就聽聞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只是沒想到秦曜下手這麽快?

“到了。”高公公輕聲道:“那咱家就先退下了。”

入眼的的确是一張用飯的小圓桌,看上去更像是秦曜的私宴,周圍也沒有什麽宮人随侍,夏瑞皺着眉毛看着小圓桌旁的兩把木椅,覺得事情越發超脫了他的掌控。夏瑞看了一圈,卻沒有看到秦曜,連人影也都看不到幾條,只有影影綽綽的幾個宮女站在很遠的地方,手中的宮燈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沒有傳喚,夏瑞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只低着頭站在高公公帶他來的地方。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人踩在草坪上的悉索聲,夏瑞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身後的人抱了個滿懷。

“陛下?”夏瑞嘗試的問道,他并不太确定身後人的身份,畢竟自從他上次惹怒秦曜,已經有三個多月不曾與秦曜接觸了。“祥雲,”秦曜抱着夏瑞低聲道:“我很想你。”夏瑞微一愣怔,而後推開了秦曜的手:“不是說要宴請群臣?”“沒有群臣,只有你。”秦曜看着他:“若是我不告訴你還有別人,你還回來麽?”

夏瑞不說話,秦曜又道:“之前我那樣對你,不是因為生你氣了,是因為鐘行對我們的關系有所猜疑,我怕他會對你不利。”夏瑞點了點頭:“下官知道。”秦曜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懂,可傅卿卻總說你不知道,所以我才想着一定要和你說清楚,不要讓你誤解。”夏瑞低下了眼:“下官沒有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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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曜心滿意足的牽起了夏瑞的手,走到了矮桌旁邊,拿起了桌上的白玉酒壺,給自己和夏瑞都倒了一杯酒:“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這是前不久西域那裏來的葡萄釀,我上次喝過,入口清冽,綿軟香甜,很是不錯,想必你也一定喜歡。我們今日多飲幾杯便當作是事情終于塵埃落定了,慶祝慶祝。”夏瑞拱了拱手:“恭賀陛下得償所願,只是下官恐怕不能陪陛下盡興飲酒了。”

秦曜的手一頓:“為何?”“明日一早,下官就返鄉了。前兩日請了假,吏部也已經批了。”夏瑞的臉色不太好看。秦曜也知道夏瑞和夏家素有隔閡,笑着問道:“回家做什麽?”

夏瑞不願意再拐彎抹角,直道:“雖已過了十年之久,但下官總要去給他收屍的。”

桌上的甜酒還放着,菜卻都已經涼了,秦曜一個人坐在桌邊,垂着眼眸,看不清楚面上的表情。高公公低着頭站在一旁,聽到秦曜突然喚他:“高硯。”“陛下?”高公公應了一聲。秦曜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朕覺得心裏難過的厲害。”高公公不知道如何勸解,只好又低聲喊了一句:“陛下。”

秦曜站起了身:“走吧。”高公公問道:“陛下這是去哪兒?”“回宮吧。”秦曜似乎很是疲倦:“也不想再見別人了。”

“你要回去?”傅清宴一大早來堵着門:“你有病?”夏瑞面不改色:“你現在也會說這些粗陋之語了?”傅清宴也不理會他的打岔:“你是不是真的有病?這都過去十年了,他當時是被扔進的亂葬崗,你現在回去,上哪裏找屍體?”夏瑞吸了口氣,面無表情的看着傅清宴:“我去做什麽,你管得着麽?”

傅清宴氣極,一拳砸上了夏瑞的臉:“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現在夏家變成了什麽模樣你知道麽?夏家那個女人就盼着你回去,你回去讓她拿捏麽?”

夏瑞被打了一拳,卻也不氣惱,偏過頭看着傅清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我當然知道了,那個叫秋棠的,給了點錢就巴不得什麽都說出來,你和你大哥,根本就不是夏夫人的兒子!是她姐姐生的,對不對?”傅清宴揪着夏瑞的衣襟:“所以你現在回去是去幹嘛?報仇雪恨?為你娘?為你大哥?為那個叫李誠的?你想做什麽?殺人放火?”夏瑞推開了傅清宴的手:“和你無關。”

傅清宴喘着粗氣,放開了夏瑞的衣襟:“是,這和我又有什麽關系?你就算是死了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好好的活人在眼前不知道珍惜,偏要去想着個已經死了的。”傅清宴極少動氣,從小到大算上這一次只打過兩次架,都是和夏瑞動的手,他吼得爽快,也不想再和夏瑞糾纏,一甩袖就轉身離去,連步下都在生風。

夏瑞嘆了口氣,他原本是真的想回去一趟,去和夏家的那個女人讨個公道,去給李誠收屍,但是被傅清宴這麽一吼,他卻又不知道該做什麽了,就算他回去了,又能怎麽樣呢?難道真的去殺人放火麽?李誠的屍體早就被這十年來枉死的人們層層疊疊的覆蓋了起來,他很害怕,不是怕自己找不到,而是害怕即便找到了,自己也認不出來。

“在想什麽?”秦曜的聲音卻突然響起,夏瑞一驚,擡頭去看,果真是秦曜。“陛下怎麽會在這裏?”夏瑞轉頭去看院子裏的日晷,發現還有一刻鐘就要早朝了,即便是現在立刻趕回宮裏,恐怕也不能趕得上早朝了:“馬上就要早朝了,陛下怎麽會在這裏?”秦曜仍是之前淡淡的模樣,笑的很是溫和:“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只好也傷寒一回了,我想着,也許我應該再努力一下?”

夏瑞看他:“什麽?”

秦曜垂了垂眼眸:“我當然知道自己是比不上故去的人的,只是,想着也許自己可以再努力看看,至少,故去的人已經故去了,我還在。”夏瑞一臉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仍然不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什麽?”

清早的風吹過了秦曜和夏瑞,夏瑞還是一身準備遠門的布衣打扮,他已經弱冠,頭上頂了一只白玉發冠,拿了一根白玉簪插在了上面,垂下了兩根長長的綢帶。秦曜沒有穿朝服,頭上也沒有戴帝冕,只是拿紫色的暗紋錦帶綁了一綁,風一吹就随着頭發一起飄舞起來,頗有文人逸士的風範。

秦曜的臉有一點點紅:“我是說,你願意留下來麽?就當是,為了我。”

夏瑞的眼中一晃而過了一絲猶疑,而後他退後了兩步,搖了搖頭說道:“陛下莫要再戲弄下官了。”秦曜看着他,突然笑了一聲,夾雜着一些莫名的苦澀和失落,他低下了頭:“你總也不相信我。”

夏瑞頓了頓,突然開口問道:“陛下對我這樣青睐有加,可是因為前朝太傅宋明玉大人?”

秦曜似乎沒有想到夏瑞會這麽問:“你怎麽會,這麽想?”夏瑞扯了扯嘴角答道:“那天晚上,陛下不就是把下官當作是了宋大人了麽?”秦曜一愣,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腰間的玉佩說道:“一開始,我是認錯了人,所以才想讓你送我回宮,太傅以前待我很好,我的确很是想念他。”

夏瑞沒有打斷他,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秦曜又斷斷續續道:“可是,那天回了寝宮之後,我就知道你不是了,太傅從來不會有那樣的表情,他一向都是溫柔灑脫的君子做派。”他似乎想到了夏瑞那天晚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笑中都帶了些諷刺,宋明玉是絕對不會那樣笑的,即便是最後身患重病之時,他仍然笑的很是溫和,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夏瑞意義不明的笑了聲,明顯就是不相信秦曜的話。

秦曜也無法,只好斟酌着說道:“我很喜歡太傅,但是卻不是你我的這種私情,我只是很敬佩他,也很依賴他,他對誰都很溫和,即便是我的幾個皇兄,也大多都對他很是尊敬,三皇兄那麽驕傲的人,也是恭恭敬敬把他當做老師的。”

夏瑞問道:“這樣麽?我原以為皇後娘娘是宋太傅的女兒,所以你才娶她做的皇後。”

秦曜張了張嘴,而後說道:“姻茶是太傅獨女,當初幾個皇兄皇弟約定,不論是誰登上了皇位,都要娶她為後,護着她安然一世,好讓太傅地下心安,只是,我對她也沒有別樣的感情,恐怕她對我也沒有什麽私情,不過是把我當作了她的夫君,這個國家的皇帝。”

有些磕磕絆絆的說完,秦曜擡眼去看夏瑞,似乎是在等夏瑞的決定。夏瑞搖了搖頭:“陛下還是早些回去吧,下官不返鄉了。”秦曜的眼底有一點點的光芒:“你不回去了麽?可是願意留下來?”夏瑞輕輕呼了口氣:“陛下,下官才疏學淺,也沒有什麽真本事,實在擔不起陛下之情,陛下還是另擇所愛吧。”

秦曜一愣:“你還是不相信我?”

夏瑞低下了眼:“陛下是真龍天子,下官不過是一介布衣,有幸得了陛下青眼,實在不能夠相提并論,下官擔不起陛下的厚愛。”秦曜伸了伸手,似乎是想拉扯夏瑞的衣袖,卻最終止住了手:“你要怎麽樣才肯相信我?”

夏瑞嘆了口氣:“我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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