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9

審訊室。

男人名叫朱勇,拷着手铐的手在審訊室一方桌子上砸得哐哐響,“老子沒有犯事,你們沒有資格抓我,你們趕緊給我放開!”

“在警局鬧事,輕則治安拘留,重則以涉嫌尋釁滋事或妨礙公務罪追究刑事責任。”白夜一邊将自己的襯衣袖口卷到手肘,一邊走到朱勇的對面坐下。

白夜确實是過于年輕了,但是當他坐下那一剎那,微微半阖眼細細盯着人的時候,便仿若是一把幾乎無堅不摧,無可抵禦的致命利刃,鋒利卻不尖銳,叫人避無可避,直刺人心。

這氣勢直接氣貫長虹般壓制住了方才還在叫嚷不止的男人,瞬間收聲,小小的吞咽了口唾沫,把手收在腿上,晃蕩了幾下。

由于朱勇不是什麽犯罪嫌疑人,除了外間值崗的民警,審訊室的單向玻璃後并沒有人。

“我……我沒有,是他先動手的。”朱勇甚至不敢擡眼直視他,他也不是個白膽豬,剛剛在外面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這個人肯定至少是個有實權的。

不過,他來的時候早就打聽清楚了,中山分局的刑偵大隊長分明就出警了啊?不然他也不敢在大門口鬧起來啊。

本來還打算就這樣鬧起來,讓那女的家裏覺得羞恥,然後私了得了,誰知道半路會殺出來一個程咬金?

那小子,真的是!他心裏憤懑,腦海卻突然電光火石般的閃過什麽!

是了,朱勇用力咽了口唾沫,喉嚨裏咕咚一聲。

剛剛在外面,那樣的場面,他怎麽就沒有想到呢?他應該早就想到才是的啊?

他低着頭露出一個痙攣扭曲的笑容,半晌居然重新擡頭看着白夜嘻嘻笑出來,“警官,我應該不至于要審訊吧?鬧事什麽的,難道不是我才是受害者嗎?明明我才是被打的那一個,警官是為了什麽要弄我啊?”

早就聽說了,他們這些個當官的總有些什麽特殊的癖好,今天總算是見到真的了。他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一般,面容逐漸猙獰,咧開滿嘴的黃牙,“警官真會玩,像他那麽水靈的樣子,滋味很好吧?”

說實話,謝景确實是長得十分出色的,如果他能機會玩一玩,管他男的女的,他都能照樣弄。

白夜半阖的眼簾終于睜開,他仿佛能透過朱勇臉上扭曲的表情猜透他內心的想法。

他沒說話,只是用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敲着,發出節奏明顯的,“噠噠……”聲。

審訊室的空氣仿佛被凍結住了,朱勇瞳孔微縮,他為什麽沒有反應?難道自己猜錯了,不可能的,他們在外面的時候那樣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關系肯定不一般!

本來就沉寂的審訊室在這噠噠聲下,就好像是逐漸被成噸的海水壓抑着胸腔心魄,讓人無法呼吸,朱勇已經受不了了,他幾乎要爆粗口,白夜卻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白夜往後仰靠了一下,活動脖子的筋骨,然後重新看向他,“你認識誰?”

他能認識誰,不過是一名八竿子都打不到的親戚,說出來唬人的罷了。

朱勇眯起眼睛,嘶啞道,“警官是在岔開話題嗎?”

“哦?”白夜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他微微往前俯身,用手撐在眉心的位置,露出了一個笑容。在審訊室昏暗陰沉的環境下,桌子上那一盞小小的臺燈勾勒出他俊美冷厲的輪廓,以及此刻上揚卻抿緊的薄唇。

白夜投來一個安靜又清晰的注視,“你真的是太不聰明了!”

他語氣并無嘲諷,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朱勇咽喉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呼吸憋悶在胸腔裏,連手都有點僵硬發抖。

白夜帶着淺顯的笑意,冷靜的聲線隔着冰冷铮亮的審訊卓傳到朱勇的耳邊,“這樣的情況下,你不是應該祈禱我和他不是那種關系才對嗎?”

猶如重錘擊下,朱勇只感覺自己的腦子,‘轟!’的一聲,身上下毛孔全部張開,冷汗唰地就湧了出來,細密地布滿了額頭。

“而且,很多時候,像我們這樣的人,都是沒有必要——”白夜在他對面無聲地做出口型,“髒了自己的手。”

如果只是單看監控,是看不出白夜在說什麽的,但是偏偏他坐在朱勇的對面,朱勇甚至能夠在腦海裏想象出白夜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和聲調。

朱勇喘着粗氣,“這裏是警局,都是有監控的,你,你不敢!”對,他不敢,他肯定不敢,他不過是吓唬自己罷了。

白夜站起身,眯着眼睛,好似一條尖牙淬着毒液的毒蛇,“所以——既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也沒有幹擾正常辦案,恭喜您馬上就可以出去了呢。”

朱勇胸口不斷起伏,濕潤的額角拼命擠在一起,形成深灰的褶皺,“你這是在威脅我,你這是,這是……”他說不下去,或許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也或許的因為心悸,話語聲硬生生卡在喉嚨裏,半天也嘶啞不出一個字。

“那就——”他用修長白皙的食指比在唇上。

隔離門打開,“再等個十幾分鐘,讓他冷靜一下,然後通知家屬領回去。”

“是。”門外值崗的民警恭敬答道。

·

“今天真的是大起大落,一顆心簡直就是又爆又炸的。”都是因為白夜那個逼,還有剛剛樓下鬧事的那傻逼。

“我知道,一定是因為你們上班很辛苦。”謝景篤定地點頭。

其實謝景的性格是很招人喜歡的,而且他本來就年紀小,分局一幹人随便抽個出來,都能當人家哥姐的。

羅生才一臉祖國的花朵要成才的欣慰表情,“你平常一定不常跟着白支隊吧?”

謝景挺想問為什麽要這麽說,但是他只說,“我要上課啊。”

羅生才大呼了一口氣,拍了拍謝景的背脊,半開玩笑的說,“少跟着他,不然會把你帶壞的。”

壞嗎?

謝景挑眉,“不會的,他是我的榜樣,他很優秀。”

“這?”這話他居然無法反駁,因為白夜确實是優秀啊,豈止優秀,簡直就是秀兒,天秀!

“不過我也奇怪得很,還是第一次見白支隊這麽親近一個人,但你是他弟弟,想想也不算太奇怪。對了,小兄弟以後有當警察的打算嗎?”因為白夜是支隊長,他問謝景這個問題倒也挺合情合理的。

“那就努力考上警察學院,然後當警察。”那人曾這樣對他說過,帶着笑意的臉孔浮現在謝景的腦海裏,謝景幾乎不假思索的說,“有的。”

羅生才點點頭,“可以的,可以的,今天你表現相當不錯,像那種不要臉的人就不應該客氣。你都不知道他家兒子把人小姑娘折磨得,啧啧啧……”

“我不太清楚,只是那男的說話很難聽。”謝景想起那男人說的話,止不住的皺了皺眉。

“我下來的時候,沒太搞清楚狀況,我差點還以為你才是鬧事的那個呢。不過後面你抱白支隊的時候,可差點把我吓死!”羅生才想起那畫面,感覺心都提起來了,“幸好你是白支隊的弟弟,不然估計你死得很慘,白支隊都不喜歡別人挨着他的。”

弟弟?我才不是他弟!還不是為了怕給他惹麻煩才這樣說的。

謝景眼睛微妙的眯了起來,他今天也大概察覺到了,白夜明顯對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可是為什麽自己那時候問他,他會那樣說呢?

是因為——他的身份嗎?

果然是吧,白夜應該是認出自己了。

那自己要坦白嗎?要問白夜對自己好,是因為他是神都出來的嗎?是因為自己正好處在他的轄區,所以就必須對自己負責嗎?

像是為了确認什麽的,謝景問道,“我哥他是在市局的特情隊,是吧?”

羅生才推開會客室的門,“是啊,他是特情隊的支隊長呢。其實我剛剛是開玩笑的,白支隊這個人還是很厲害的,你拿他當榜樣學習也沒有什麽不對。”對于小輩來說,有個可以學習使自己進步的長輩也不是什麽壞事。

本來像是特情隊這樣特殊的存在,一般除了各區公安系統的人,普通的人都是不了解的。今天要是換作個別的人問,羅生才肯定覺得奇怪的很。不過這人和白夜有關系,能知道不稀奇。

羅生才聽到白夜讓他寫檢讨,因此進了門之後在櫃子裏面翻着本子和筆,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謝景看向會客室面向分局停車場的窗戶,停車場過去是一條種着樹植的大道。他的思想在這一刻沖破這四面白牆的禁锢,遙遙飄向遠方。

“編號一七零二——”

“在。”

“恭喜獲得神都通行證,憑此證可以領取臨時身份證一張,待會兒你去戶籍處辦理領取身份證明即可,所有的衣食住行都會給你安排好的。”

“謝謝。”

“你是分在恭海,由六處管轄監察,謹記不要搞事,否則将随時收回身份。出去之後怎麽操作會有人教你的,最後,祝出行順利!”

神都名下各分處在市局設置特情隊,方便管轄處理各區事物。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會客室的紅木實桌上,桌上放着茶具,在陽光的照射下,光滑的瓷面反射出瑩白的光澤。

“好了,你就在這兒等着白支隊吧,待會兒他會來接你的。”羅生才将翻出來的紙和筆放在桌子上。

謝景将目光收回,不動聲色的說,“嗯,謝謝了。”

“诶,主任,你現在還忙嗎?”有人敲了敲門。

謝景和羅生才應聲看過去。

“不忙啊,怎麽了?”羅生才往門外邊走。

來喊人的民警說,“佳歷中學那死者的家屬就要到了,主任你準備一下,去接待吧。”

“行。”羅生才一擺手,“我知道了。”他說完回身看着謝景,“那我就先走了,你就在這兒坐一會兒,那櫃子裏面有茶餅,你要喝就自己泡,那都是市局會客用的,不用客氣。”

·

白夜第一次見到謝景是在一年前。

遠處對道的車燈好似霧氣一般籠罩過來,白夜眼瞳在濃密的睫下微微淬着光。

才剛剛下了高速,副駕駛的手機,“嗡——”的一聲震動,然後便響起了自帶的手機鈴聲。

白夜伸手撈過手機,來電顯示冬瓜,他接通,說了句,“怎麽?”

“老大,剛剛中山分局那邊接到報警,說是有個高中生撞見有人打架鬥毆。”

“這事情現在都要讓我來管了嗎?”白夜笑了一聲,“你上次讓報銷的修電腦的錢,駁回,自己解決。”他說完正要挂電話。

吓得趙冬冬在電話那頭一通叽哇亂叫,“诶诶诶,老大,別啊,不是,也不是,你聽我說,那不是普通的打架鬥毆,是神都那邊發放通行證的小妖啊!”

白夜鋒利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具體位置給我。”

“行,我發給你。”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對了,老大,我報銷的錢?”

“報毛線,上次你去堰江聯絡,差點沒把人家雷珩的大G給撞報廢,沒從你工資裏面扣就算仁至義盡了。”

“不是啊,這個真的,我可以解釋的。老大,那是你沒去看到,豐益那邊真的只有這麽鬼畜了,那路修得只有一輛車可以過,誰知道那雷處也要出來啊,頭對頭的,不就正好撞上了嘛?”趙冬冬欲哭無淚,“而且就這事吧,人家雷處都沒說什麽呢?老大你不能這麽刻薄啊!”

“你當誰都跟雷珩一樣財大氣粗,出門恨不得脖子挂兩金鏈子啊?組織經費有限,你就将就用用,又沒有藍屏。聽從安排哈!”

哈?我哈你妹哈!

當然了,趙冬冬也只敢在背後對白夜展開人身攻擊,誰讓人家才是老大呢,而且還武力值加成,對付他就像甩雞娃兒一樣輕松。

而且?雷處有喜歡挂金鏈子的愛好嗎?上次去豐益,人家不是大褲衩大黑T淘寶包郵九塊九挺正常的嘛?

【記得走正常程序,交代好讓分局的人把他帶走,然後我第二天安排好人去撈他。我用信息數據庫調查了一下他最近的人際關系,附近的監控已經被我看了一遍,他打的那個人純屬活該,就是人渣一個。但是這事吧,不歸我們管,他這樣做是不對的。所以你要教訓他可以,悠着點,不要出妖命了。】

手機上趙冬冬的短信白底黑字,說得分明。

白夜挑了挑眉,打了三個字過去,【知道了。】

白夜擡頭,冷冷看向那個站在狹窄逼仄的城中村水泥道呈現直角的拐角處的年輕好看的男生。男生一直看着前方,不知道是在思考什麽,然後回過頭,繼續走向了早已經被揍得不省人事躺在地上的男人。

而後,白夜無聲無息的靠近,從身後攬住了他,然後擡手捂住了他的嘴,白夜靠在他的耳畔,嘴唇貼在他的耳廓,他說,“好了——”

出乎意料的,這個男生的耳朵太冰涼了,在炎熱的夏季裏驀然給人一種仿佛寒冬臘月在外面已經凍了很久的感覺。

冰得白夜都忍不住下意識的把溫熱的臉貼上去,給他暖一暖,“這不值得髒了你的手。”

他感覺到懷裏的人一下子身子就僵住了,身姿都變得恍若軍姿般嚴正。

“你下手太重了,所以要回去了知道嗎?”白夜平淡地陳述事實,“他們帶你走,你就跟着去,問你問題,只回答基本的,明天會有人來接你的。”

靜默許久,白夜微微蹙眉,再次把唇瓣貼上他的耳朵,“聽見了嗎?”

“知道了。”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還一字一頓的,嘴唇就這樣貼在白夜的掌心裏磨蹭了幾下。

沒由來的,白夜神色無端的柔和起來,他輕聲說,“嗯,聽話。”

·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白夜瞳孔微微壓緊。可能是因為坐在沙發上勾在桌子上寫檢讨的姿勢太累,男生幹脆直接在地板上墊了張紙,盤着腿坐在地上,伏在桌子上寫。一邊寫嘴裏還一邊念念有詞。

白夜剛剛過來的時候,路上遇到幾人,都是給他打招呼,說他弟弟今天在樓下真厲害怎麽的……

嗯哼?白夜意外地嘴角弧度上揚了幾分,他自己都不清楚什麽時候多了個弟弟。

如果被旁的人看見這樣的一幅畫面,簡直就是不亞于——活見鬼!

堂堂特情隊的支隊長,那個一臉冷酷又愛損人的座山雕雕總,居然笑得一臉安詳是個什麽鬼?

“怎麽樣了?”白夜推開半開的會客室大門,大步走了進去。

“啊?”謝景擡頭看他,眼睛裏迷迷糊糊的,“不是我吹,我都沒寫過檢讨,這比讓我寫一千字作文還要命。”謝景說着不知道是想到什麽,立刻又開始寫起來,“不過我成績挺好的。”我這個人也挺好的。

白夜無聲笑笑,走到他的身邊,俯身看他寫的內容——‘作為一名優秀的三好學生,我本着助人為樂的心理打算在大街上扶個老奶奶過馬路,或者是抓抓青少年戀愛問題,畢竟我是祖國的花朵。結果只見身後傳來一聲鬼叫,我遇見一個人,他帶着我走,走着走着,我就遇見一個傻逼,反正就是傻逼,氣得我都動手。我這樣是不對的,下次遇見傻逼我再也不動手了,我應該講道理,不過傻逼是不會聽我講道理的,那我該怎麽辦呢?我……’

沒了!

白夜一臉呼之欲出的如果這真的是我弟,我早就曉之以理,動之以拳了。

“抓青少年戀愛問題?”白夜眉梢微妙地一挑,其實他本來生得是很冷厲的面相,沒有任何表情的時候,标準的歐美冷淡男模封面特寫。但是當他用這樣的一張臉露出那種偏帶戲谑和輕笑的時候,又給人一種反差巨大的人格魅力。

“昂!”謝景驕傲的揚了揚下巴。

我信了你個鬼!

但緊接着,謝景說,“這話的意義就好比,中小學生作文裏,自己一個學期生病不少于二十次,媽媽帶自己去醫院的路上有十八次是下雨。看見爸爸有一根花白的頭發頓時淚如雨下,哥姐或者弟妹是智障,但是我還是要好好愛護他,畢竟他們是我的親人是一樣的道理!”瞎幾把扯呗。

白夜哼哼道,“所以不抓嗎?”

謝景,“……”

“怎麽了,小同學?你那是什麽眼神?”白夜神色奇怪地問。

“警察哥哥,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長得好看的撒嬌容易勾人犯罪?”

白夜頓了頓,沖謝景笑了笑,盡管那笑容看起來不是那麽的善意,“小同學,那你可能不知道,其他人可沒機會看到我這樣勾人犯罪的樣子。”

媽的,謝景都在心裏艹了,能不能不要勾引人了。你這樣是想告訴我,我在你心裏多特殊是吧?

“給我看也沒用,給看又不給艹!”謝景小聲嘟嘟囔囔。

白夜湊近了一點,整個人的壓制性氣息朝謝景攏了過去,“你說什麽?”

“啊?”謝景往後撤了點距離,“沒什麽,就是說——”謝景聲音猝然一頓。

那種感覺又來了,有人在看他?!

就在外面,白夜剛剛進來并沒有關門,會客室的門是大開着的。

謝景話鋒陡然一轉,“三樓一般是幹什麽的?”

白夜雖然覺得奇怪,但是也沒有問,只是直起身子,“我不太清楚他們分局的布局,大概是技偵或者圖偵辦公室吧?”

白夜說,“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謝景搖搖頭,他能感受到那道目光是針對他來的,他現在還不清楚白夜對自己的立場,誠然他也篤定,白夜肯定知道他是神都來的了。其實他們之間的關系和普通的警民關系沒有什麽區別,只不過相較于平常人,神都的公職人員對謝景這樣的存在是比較上心的。沒別的原因,職責所在。

他們的職責之一,本來就是保證從神都出來的能夠安然無恙的在外面好好生活,不要搞事犯罪什麽的。

謝景又要埋頭寫檢讨,才剛剛抓起筆,又突然說,“我剛剛聽他們說,今天在我們學校自殺的那女生的家屬過來了,我能去看看嗎?”

“哎呀,真的有病,出了這事一直傳我去警局裏面啊,搞得我像是犯罪了一樣。都怪那女的家裏人屍體都不來領,晦氣死了。”

“我可聽說她家是農村的,她就這樣不清不楚的死外面,家裏人肯定是懶得來找了,還得盤地埋人,那多麻煩啊。就這樣丢在外面,還有警察局給他們收拾,多省事啊!”

“屁的不清不楚,就是不知道在外面勾引的哪個野男人,被人家傷了,要我看也是,自己留不住人家,沒本事就自殺了呗。”

走廊盡頭的兩個婦人喋喋不休,絲毫不在意過路人投過去的詫異目光。

謝景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排氣扇裹着灰塵和機油的肮髒粘合物,吹襲在他的身上。

“你要知道,你在外面像條狗一樣的時候,是我把你撿回來的,不然你就一輩子只能是一條狗。丢在外面都沒有人要的那種,然後無人問津,在下着暴雨的雨夜被雨水侵蝕,最後腐爛,你的骨肉會被蛆蟲爬滿,它們啃食你的軀體,你的心髒,你将永生——不得安息!”

“我想回去了,我什麽時候能回去啊?”

“再堅持一下,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我知道你的辛苦,但是再忍一下就好了。”

沒錯,他忍了,可是沒用,一點用都沒有。他的靈魂在地底腐爛銷蝕,沒人在意。

憑什麽?他不努力嗎?他不聽話嗎?為什麽他就要這樣在黑暗中掙紮,憑什麽他連重返人間都不能名正言順?

憑什麽他掙紮過後,屈服于世俗,最後還得淪落成為他人口中談論的笑柄?

謝景看着本子上的字,在他的眼中慢慢的模糊起來,那些滿心怨毒正慢慢從靈魂深處一絲絲浮現出來,好似附骨之蛆将他啃食,不得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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