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蘇眉持瘋行兇,看愣了所有人。

她用盡全身力氣連着踹了林恒禮兩腳,這會累得搖搖晃晃,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林恒禮疼得真抽氣,扶着腦門回頭。

祠堂深廣昏暗,蘇眉坐在逆光處,長發烏黑,襯得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越發蒼白。又紅着眼瞪他,冷不丁一看,頗像要來索命的女鬼。

林恒禮牙齒撞到一塊,被她這種帶着怨恨的目光盯得有那麽一些發憷。

“姑娘,地上涼,快起來。”

紫葵從她暴起踹人的震驚中回神,奔上前,吃力要地将人拉起來。

蘇眉失力,往下滑了兩次,才算是穩住身子。

“你又發什麽瘋!”

人漸漸圍攏過來,林恒禮回神,揉着額頭也站起身。

蘇眉朝他呸地啐一口,氣得他太陽穴一陣狂跳。

“眉眉。”趕來的林以安一眼就看到她,擔憂地喚她名字。

剛才還一臉兇悍的小姑娘變臉比翻書還快,委屈巴巴喊一聲夫君,踉踉跄跄跑向坐在步辇上的林以安。

她撲到他身上,跟昨日遇見他時那樣,兩條纖細的胳膊直接圈住他脖子,整個人都挂在他身上。

熟悉的場景再度在林恒禮眼前上演,于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蘇眉放聲大哭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想安撫的林以安被她哭得一愣,窩他懷裏的小姑娘邊哭邊控訴:“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對你,你不是三老爺嗎,連下人都有肉包子,他們只給你稀湯寡水。你還在生病啊,他們的心是黑的嗎,就因為你是庶出的,就該受他們這些人欺負嗎——”

說着又是一通哭,哭得哇哇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打濕了林以安身上的春衫,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委屈。

林以安聞言再一愣,錯愕、恍惚等表情輪番在他溫潤的面容上走了一遍,最終心頭顫抖着,所有洶湧的情緒都化為感動。

小姑娘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啊,稀疏平常地一頓早飯,她就記在心裏了。

情緒牽動着他,唇角緩緩揚起一抹極溫柔的弧度。

“沒關系的。”他擡手,輕輕将她貼在臉頰的發絲挽到耳後,“不過就是一頓早飯,而且是我沒胃口……”

“不!”她哭得打嗝,仰起淚痕斑駁的臉道,“若說你沒有胃口,早飯也不該就備得那般簡便,你是府裏的主子,主子胃口不好不更該盡心盡力多備幾樣供挑選嗎?他們就是故意克扣為難,不是一頓早飯的事!”

林以安失笑,她一點也不糊塗,都沒法糊弄。

他被她暖了一顆心,笑容裏又多了幾分寵溺,“哭得臉都花了,那麽多人看着呢,可先別哭了。有什麽,我們一會慢慢再說。”

她對他好,他更得顧念她的身子。

不管是因為什麽情緒過激,都對她的傷沒有好處。

小姑娘還掉着金豆豆,林以安嘆氣,翻衣袖找出手帕。她落一滴眼淚,他就擦掉一滴。

衆目睽睽之下本不該再有什麽親密的舉動,可看着她為自己哭腫的眼,他如何能無動于衷。

林恒禮額頭擦破一片皮,小厮也正拿着帕子幫他清理傷口,他冷眼望着前邊膠黏一塊的人,有滔天怒火又發不出來。

不知怎麽的,心裏更是湧起一股酸澀,并不斷質問自己是怎麽把事情弄成眼下這個局面。

他以後的妻子不認他這個丈夫,把一腔溫柔都給到不相幹的人。

他有錯,他認,可她卻連認錯的機會都沒給到自己,而是用一場算計來擺脫他。

他林恒禮不論出身才識都是勳貴人家裏拔尖的,多少人巴結着想當林家少夫人,到了她這怎麽就棄自己如敝履。

接踵而來地打擊與難堪,讓一直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的林恒禮受到重挫,種種情緒的擠壓下,他看向林以安的眼神裏漸漸充滿不甘與怨毒。

那不過是個生母下賤的賤|種,是他祖母和父親心胸寬廣才留他在府裏,如今倒像是真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或許林以安也暗藏禍心,蘇眉的出現恰好成就他的野心。

忠義侯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誰人不動心,連他祖母都一門心思想要拉攏,林以安這也是想借着蘇眉攀高枝!

“起開!”林恒禮自己內心龌龊,将他人都同樣想得龌龊,一把推開小厮,三兩步來到庶出的叔父跟前,淩厲道:“林以安,蘇眉她不知自己犯渾,難道你這當長輩的難道也不知廉恥,不懂人倫嗎!”

林恒禮來勢洶洶,張口就是一頂大帽子,讓當場的蘇家人都跟着變了臉色,不約而同去看步辇上那個年輕的公子。

林以安幫蘇眉擦眼淚的手微微一頓,忽地笑了一聲:“世孫讀了那麽多書,該聽過一句清者自清濁者濁,也還有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說罷,依舊輕柔地用帕子按壓着小姑娘通紅的眼角,低聲哄她不能再哭了。

蘇眉此時揪着他衣襟,嘴裏喃喃了一句什麽。

而林恒禮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清。

這是在反他罵不懂禮義廉恥!

“我瞧是你林以安才把書讀狗肚子裏去了!”

林恒禮惱羞成怒,伸手把那方吸滿了淚水的帕子奪過來,一把摔在地上,緊接着還要伸手去把蘇眉給從他身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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