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暮色四起,從當空斜斜沉沒的紅日只餘朦胧一片光。

蘇眉在林以安床前又守到那片光徹底被黑暗吞沒,他都未曾轉醒。

“夫君,你快醒來看看我呀,我都好好的了。”她坐在繡花墩上,時不時就和林以安說上一句話。

可床上的年輕公子未曾回應。

她話落,等待片刻,果然不見他有動靜,又幽幽嘆氣。

吳子森請來的許郎中再三保證,說他是耗神勞累過度,傷勢又兩回複發,即便睡上一天都正常。

“姑娘,郎中說您也要休息,不能再這麽幹熬着了。”紫葵見她悶悶不樂,一雙眼就沒有離開過林以安,忍不住相勸。

蘇眉垮着臉說:“夫君不醒來,我怎麽能安心呢。”

吳子森坐在不遠處的圈椅裏,一手把玩着劍穗,聞言看看床上的林以安,再側頭去看滿面愁容的小姑娘。

她此時擰着眉,紅潤的雙唇微微嘟起,即便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也帶着少女的嬌憨。

吳子森眸光暗了暗,又撩着眼皮子去看呼吸均勻的林以安,忽地站了起來。

“表妹先與我回去用飯。許郎中不是說你今日還得施針,一會林三醒來知道你沒按醫囑,他又得為你憂慮,于他的傷勢可一點也沒好處。許郎中特意交代,不可讓他再耗費神思。”

不過半日,吳子森就發現失憶的蘇眉其實也很好哄的。

只要拿林以安做垡子,關乎林以安的,她都能聽進去。

果然,坐在床邊的小姑娘糾結片刻,就自己站起來了:“表哥說得對,我正好讓廚房熬點滋補的羹湯,夫君一會醒來就能喝上。”

紫葵有些佩服地看向他,然而吳子森不想要這種佩服。

用別的男人來哄自己家表妹,那滋味簡直不要太憋屈。

吳子森離開還朝着林以安那邊冷哼一聲。

房門開了覆又關上,蘇眉從窗邊過,還在和紫葵讨論着要給他做什麽補湯比較妥當。

林以安等腳步聲徹底遠去了,才緩緩睜開眼。

石頭相送折回,見他清醒,高興地道:“三爺醒了。”說罷又可惜地道,“三姑娘等您一下午,剛走呢。”

“無礙,別告訴她我醒來。”他嗓子幹啞,低低咳嗽了兩聲。

他其實早就醒來了,不過是因為蘇眉在跟前,才繼續閉眼假寐,就等着吳子森把人哄走。

而吳子森是習武的人,聽鼻息就能分辨出一個人是真睡假睡。

蘇眉總在他這裏,确實不好。她全心全意依賴自己,他怎麽能夠讓她名聲一而再折損。

林以安藏起了他溫柔的一面,蘇眉那廂毫不知情,用過飯後就等着許郎中施針,在施針中控制不住就慢慢昏睡過去。

“把安神香點上,表妹今晚能好眠。”吳子森聽許郎中說她睡下了,無奈搖頭苦笑。

希望表妹明天不會發現他做手腳了,不然她變得火爆的性子,恐怕分分鐘要手刃他這個表親。

客院今晚變得十分平靜,林家上房那頭卻還熱鬧着。

林以宗出馬,把父親給請了回來,家裏小輩都前來請安,熱熱鬧鬧的擠一屋,又開了兩張席面久違地坐下一塊用飯。

衛國公府的二老爺亦是嘉禧公主所出,面上永遠都帶着笑,府裏雖然發生了大事,但有他在,席間總是傳出笑聲。

二夫人徐氏早前就有聽到大房的遭遇,後來消息都被婆母壓住,她也只能當自己不知情。如今在席間看着大嫂李氏的強顏歡笑,明白長房這次是真吃虧了,心裏暗暗生了一絲絲的痛快。

二房和長房的老爺雖說都是嘉禧公主所出,但長幼有序,二房不能承爵,各方各面都得比長房低一等。時間久了,二老爺夫妻面上不顯,但心裏多少還是覺得嫡母偏頗和對長房暗生罅隙,自然是要看長房的熱鬧。

一頓飯用得倒十分愉快,衆人在上房喝過一回茶,嘉禧公主就開口道:“老大留下,正好跟你父親說說豫王的事。”

二老爺一聽,當即就知趣告退。

夫妻兩帶着幾個孩子一同離開,徐氏在出了院子裏哼笑一聲:“也不知道最後得怎麽樣收場了,估計多半要便宜老三。”

“你胡說八道什麽。”二老爺斥一句,可面上不見怒意。

徐氏也彎眼一笑回道:“老爺說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二房的幾兄妹不知父母打什麽啞謎,相互看一眼,乖乖地跟着回院子去。

上房廳堂內燈火通明,衛國公臉上的笑在次子離開後就收斂了,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節奏的敲着。

他不開口,林以宗也不好開口,李氏和林恒禮更沒說話的份,最終還是嘉禧公主打破沉默。

“國公爺應該聽老大說了,明兒你把吳老伯爺喊來敘敘舊,把我們不退親的想法再說說……”

“我可沒這本事請得動吳老伯爺。”

衛國公開口就拒絕了,直接就給嘉禧公主一個沒臉。

嘉禧公主噎了噎,深吸一口氣才把湧起的火氣壓住,僵硬扯出一抹笑道:“國公爺這話太謙虛了,只要你出面,吳老伯爺肯定會來。”

衛國公聞言嗤笑,哦地一聲,尾音拉得長長的,意味不明:“那如果寧遠伯來了,說要為蘇家三丫頭做主退親,我又該怎麽說?”

“這個自然是退不得,你知道與蘇家結親的目的,怎麽能退。”

“嗯,是不能退,但他要是堅持呢?”

衛國公再問,嘉禧公主一時間也不知怎麽回答,她現在不就是怕這個嗎?

退親後,兩家勢必就是結仇了。

“既然你問到我這兒,那我就給你出個萬全的主意。”衛國公道,“把恒禮的親事退了。”

“國公爺!”嘉禧公主伏低做小半天,結果得到他這麽不負責的話,氣得從椅子裏跳起來。

衛國公此時也一拍扶手,跟着站起來,拿眼斜斜去睨氣急敗壞的妻子,“把恒禮的親退了,讓老三娶,左右蘇家丫頭名聲毀在老三身上,讓他負責皆大歡喜。而且這樣一來蘇家還是和我們林家連着親,也不算違背你的初衷。你也不用擔心什麽叔叔娶侄媳的流言蜚語,我讓清乾道長出面說一聲,是恒禮的命格對蘇家小丫頭不好,府裏适齡的就只有老三了。也就堵了別人的嘴。”

“荒唐!荒唐!”嘉禧公主尖銳地聲音在廳堂回蕩着。

林以宗夫妻倆都變了臉色,沒想到父親居然會給出這麽個法子。

“嗯,就你不荒唐。”衛國公嘲諷地再看嘉禧公主一眼,拂袖離開,“你既然不聽我的,就別再來煩我。”

留下再也壓不住脾氣的妻子,任她跳腳怒罵。

上房最後不歡而散,嘉禧公主罵到最後也沒有力氣了,倚着惠嬷嬷眼眶通紅道:“他還是認為是我弄死那個下賤胚子的,我在他心裏究竟是怎麽個惡毒?如今他時時刻刻想着的,還是那個賤種!”

這話惠嬷嬷聽無數回了,最終都只能無奈嘆息。

夫妻倆年輕時都驕傲,她們公主确實做過偏激的事,弄沒了衛國公心愛的人。有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後來夫妻倆就再也無法和睦過日子了。

嘉禧公主擔心吳家退親,吳子森确實也是這麽打算的,他來也就是為退親,已經準備明日就把這事辦了,然後想辦法把表妹帶走。

林以安這兒還不知父親把自己又推到浪尖上,晚上給腿傷換過藥,又躺在床上看書。

白天睡了一天,他這會也沒有什麽困意,倒是石頭已經鋪好地鋪,把腦袋一蒙,睡得直打呼嚕。

他聽着呼嚕聲,側頭去看了幾眼,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蘇眉第一次見他,就在他身上睡得直打呼,小豬似的。也不知今晚她能不能睡得好,可別再半夜跑出來了。

然而半夜他跟前确實又來人,來的不是蘇眉,而是昨日就來過一趟的柳四。

柳四悄無聲息進來,看到石頭呼嚕震天,還走近掀開被子一角打量半天,笑道:“這小子還是那麽能睡啊,一睡着,連打雷都不知道,哪天我就把他扛走賣了。”

“你沒事總打他主意幹嘛,他又聽不見,吓不着。”林以安翻了一頁書,問道,“怎麽又來了。”

“還不是你的好哥哥,昨兒跑去豫王府了。殿下讓我來跟你說一聲,林家人再亂竄,他真的要下手警告一回了。”

林以安被他嘴裏的好哥哥三字惡心得不輕,一挑眉,銳利的目光就紮他身上,“不懂說人話下回就別來了。”末了又冷淡說一聲知道了,就不再置一言。

柳四喝呀一聲,這個人的公子脾氣又來了。人前溫柔好脾氣,人後冷傲得很,常常連個笑都不賞給自己。

柳四道:“那天就該讓你留在閻王殿!”然後從懷裏拿了厚厚一沓信,丢他身上,“這是審出來的東西,殿下說是你立的功,特意讓我給送一份過來。別說,裏頭居然還有點有關于你的事。”

丢完東西,也不他要趕,自己識趣就走了。

屋裏又變得安靜,林以安就那麽靠坐在床頭,把信一封一封地拆開看,一看便是看到天明。

**

蘇眉一夜好眠,連夢都沒有,早上醒來後伸手摸了摸腦後的鼓包。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那個包消下去不少,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她下床梳洗穿戴好後,還是往林以安那邊跑,卻被石頭告知,他天明的時候才剛睡下。

蘇眉就留在屋裏,安安靜靜地用早飯,吳子森當然是亦步亦趨的跟着,腦海裏盤算着一會就找林家人攤牌退親去。

吃飯中,蘇眉看着手邊的湯忽然想起自己被暗算的事,就說道:“要不是許郎中是表哥的人,我都還以為昨兒我又被人下藥,才會不知不覺睡過去呢。”

吳子森一個激靈,剛塞進嘴裏的炸春卷都被吓得沒嚼就咽了,卡在喉嚨裏,差點要閉過氣去。

他呵呵呵地笑:“表妹多慮了,表哥怎麽會做那種事。”

蘇眉本就是無心一說,說過也就過了,吳子森卻還在那提心吊膽半天。

等用過早飯,蘇眉跑進裏間看一趟,發現林以安還沒有醒。屋外有粗使婆子搬着鮮花從窗戶走過,白的黃的粉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她瞧見,覺得還挺好看。緊接着,眼眸一亮,去看看還睡着的林以安,噠噠噠就跑到外頭去。

“你們給屋裏也搬一些。”她探頭朝外吩咐,話落想了想又道,“多搬一點,就放夫君跟前。”

他一醒來就看到花,估計心情也會好吧。

郎中說,不管什麽傷病,心情最重要!

經過昨日她鬧了一場,李氏早就吩咐這院子的下人,她要什麽給什麽。往多的給,給得足足的,省得她又發瘋去打她兒子。

婆子們聽到吩咐連連應聲,許郎中這時過來說她施針的時間到了,蘇眉只能又交代婆子一遍,跟着許郎中回屋去。

石頭顧念着自己主子的傷勢,按着時辰去熬藥,等拎着湯藥回來,發現屋裏有兩婆子走出來。

兩人一臉菜色,在那搖頭嘆氣的,也不知道是說什麽。

他奇怪着往屋裏去,剛踏入裏間,就被圍在林以安床前的一圈白花黃花給吓得腳一軟,殺豬般哀嚎叫着撲了上去:“三爺!”

他怎麽出去一趟,三爺就沒了!

林以安被重重一壓,醒了,咳嗽一聲,石頭被吓得又一聲慘叫:“——詐屍啦!”

“你嚷嚷什麽?”林以安莫名其妙,被吵得頭疼。

再扭頭一看,一片素色的花海就落入眼前,這……誰往他床前擺那麽多花?

還布置得跟個靈堂似的。

不知為何,他下意識就想到蘇眉。

難道她病情加重,現在想當個寡婦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眉:不知道夫君喜不喜歡那些花~

粗使婆子:快要累死我這把老骨頭了,都快把園子裏的花都全掘過來了,這下三姑娘應該滿意了。

————

感謝在2020-05-27 20:54:02~2020-05-28 22:05: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指尖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