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林以安被信裏寫的事氣得心都在哆嗦。他那個侄子下作起來,連自己的聲譽都敢舍出去一搏,倒真是應了那句無毒不丈夫!

不能讓蘇眉在此時離開京城,那便叫林恒禮真如意了。

焦急中,他嚯地就站起身,全然忘記自己的腿傷還不能支撐站立,才離開床沿就踉跄着要跪倒。

好在石頭眼明手快扶了一把,盯着他腳邊的瓷器碎片心驚膽戰道:“三爺!您要做什麽,只管和我說!”

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他的傷比這些更嚴重。

林以安被鑽心的疼折磨得大口大口吸氣,頭一回因為雙腿的不便感到力不從心。

他難受地閉了閉眼,手還緊緊抓着石頭的胳膊:“你朝保定府的方向追,不能讓三姑娘離京。吳世子問緣由,你就把信給他看,讓他先帶三姑娘回蘇家!”

他吩咐着,把信折好遞過去。

石頭被他撿回來後,從未見他和誰紅過臉,更別提方才的大發雷霆,心中明了事關重大。

“三爺放心,我這就去!”石頭鄭重點頭,拔腿就跑。

地面一片狼藉,林以安盯着離腳邊一寸的碎片,嘗試着不借外力挪動雙腿,直過了一刻鐘,他腳尖與碎片的距離絲毫沒有變動。

那方寸之間,仿佛隔着山海,不可跨越。

他精疲力盡地倚着床頭,餘光掃見開着窗子。

庭院之上,太陽已經破開厚重的雲層,游廊間的美人靠落着薄薄一層光紗,昨日被蘇眉撞翻的棋盤現在正晾曬那裏。

恍惚中,林以安似乎又聽到她嬌滴滴喊夫君的聲音。

“來人,備轎!”他驟地拔高聲音喚奴仆。

她被人欺至此,他卻失了鬥志。若真沒能護她周全,還遑談什麽去回報她對自己的那片真摯,他只怕會悔上一輩子!

沉穩多年的人,難得放縱自己沖動一回,連眉角眼梢都染着極少流露的厲色。

蘇眉那邊倒是一路悠哉悠哉的。

吳子森見她不高興,估摸着她得掉金豆豆,便想着法子哄她高興些。

正縫趕早市的時辰,街上沒有日頭高升時熱鬧,走在街上的人卻個個都精氣神十足,叫人看着也能受幾分感染。

沿街的早點鋪子最有看頭,賣豆汁的,賣包子的,還有春卷麻花烙餅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吳子森知道蘇眉極少見過這種喧鬧,騎馬陪在邊上,走一路買一路。

不拘買了什麽,通通往她馬車內送。

這才又讓人包了個撒着芝麻的薄餅,眉開眼笑地朝窗子裏遞:“表妹再嘗嘗這個。”

銀紅色的紗簾微動,兩根青蔥似的手指就探了出來,捏着餅再收回去。

吳子森笑意更深了。

在車廂內的紫葵卻愁眉苦臉。

她們家姑娘是不哭不鬧,可這吃東西的架勢頗吓人。

紫葵望着她圓鼓鼓的臉頰,都害怕被撐破了,見她又把剛拿到手的薄餅往嘴裏塞,忙去拉住她胳膊。

“姑娘,先喝口水,這樣吃東西容易噎着。”紫葵婉轉地勸她。

蘇眉揮開胳膊上的手,對着薄餅就狠狠咬一口。這餅也不知怎麽做的,看着薄卻硬得硌牙,她用力扯了扯,總算扯下一塊。

她的那股狠勁,紫葵算是看明白了,這是把吃食都當成林三爺,啃着洩恨呢。

紫葵一時哭笑不得,只能由她去,想着一會吃不下她自然就不吃了,總比神志不清地哭鬧好。

車隊故意降下速度,路過那些熱鬧的攤檔前,百姓們對時下趣事的談論聲亦不斷傳入一行人的耳中。

吳子森就當聽個樂,殊不知暗中有人安排,冷不丁的一句‘忠義侯府的三姑娘瘋了’在人堆中突兀響起。

他心裏打了個突,回頭去看發出談論聲的攤檔。

那邊已經一片嘩然。

“是前陣子剛與衛國公府定親的那個蘇三姑娘嗎?”

忠義侯頗有威名,京城的百姓都知道。

“對,就那位姑娘,瘋得不認定親的對象,對着衛國公府裏那個丫鬟所出的三老爺喊夫君呢!”

此話一落,又掀起一片吃驚的抽氣聲,有人嘀咕:“衛國公府的三老爺……三老爺……那不就是府裏世孫的叔父?”

“天,這是什麽荒唐的事?”

“一女侍二夫?叔侄同樂?!”

那些人話趕話,霎時就變得污穢不能入耳。

吳子森臉色都變了,這些人是從哪裏得知的事!

氣得他一揚馬鞭調頭,直接朝着那群嘴裏不幹不淨的人就沖過去。

馬蹄踩出一片驚惶的慘叫,馬車裏原本還在跟芝麻餅較勁的蘇眉愣在當場。

吳子森聽見的,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而且她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昨天夾在話本裏的那封信,信上就在說與她定親的人是林恒禮。

荒唐!

她怎麽可能會跟林恒禮定親,那是個她踹了兩腳都不夠解恨的混球!

這些人……這些人都包藏禍心,“他們在說謊!”

前刻還捧着餅的小姑娘,下刻就丢了東西,又驚又氣地就要沖出去。

同樣震驚的紫葵猛地回神,連忙伸手把惶恐至極的小主子抱到懷裏。哪知才将人攬過來,前刻失控的蘇眉,下刻已經沒了聲息軟在她身上。

“表少爺!姑娘不好了!”紫葵吓得面無人色,掀開簾子大聲朝吳子森求救。

吳子森正一手提溜着挑起話題的人,聽見這揪心的喊聲,也顧不上手裏的人,把他随地一甩沖回馬車旁邊。

石頭是在這一片混亂中趕到的,等到下馬來,把信給到表情猙獰的吳子森,街上已經圍滿了人對着他們指指點點。

石頭緊張地看着那些人,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吳子森捏着信,終于明白天下沒有那麽巧的事。

他們都被算計了!

他恨得想拔劍殺人,聽着馬車那邊傳出紫葵的哭聲,一把推開駕車的護衛,咬着牙關調頭親自駕車往侯府方向去。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更別說有人在暗中操控。

就在吳子森帶着人回到忠義侯府的短暫路程裏,蘇眉瘋了的消息已經傳遍半個京城,再被後宅多事的婦人們發酵宣揚,不消半日家家戶戶都該曉瑜了。

“他做這種算計圖什麽?!圖別人誇他一句度量大嗎?!”

來到侯府,吳子森便見到早已經等候在裏頭的林以安,氣得眼睛都是紅的。

林以安出門急,身上還是起身時換上的那件墨藍直裰,坐在明亮的廳堂內,有松竹般的雅致。

相比于吳子森的氣急敗壞中,他倒是十分冷靜地捋了捋袖口,才緩緩說道:“如若你是侯爺,外人知道你寶貝的女兒瘋了,還失了閨譽;但與女兒定親的人家再次表明不會介懷,要繼續履行先前的婚約,并承諾出面澄清,還她閨譽,你……會怎麽選?”

他一番話讓吳子森醍醐灌頂,把後牙槽磨得作響:“林恒禮簡直下作!”

怪不得當時退親退得那麽爽快,原來是藏着這樣一手。

“事到如今,難道就任他牽着鼻子走了嗎?!”

這不是把表妹拱手讓人?!

吳子森到底是武将家的孩子,大智慧有,卻不會運用在這種争鬥上。還是吃了太過正直的虧,此時悔想扇自己兩耳光。

林以安微微擡了下巴,鳳眼流光,有着果決的銳利:“世子信我,就不會叫他得逞。”

信他?

“你和林恒禮,區別只在誰的尾巴藏得更好一些。”吳子森呵呵地冷笑。

兩只都是大尾巴狼,都不安好心,誰也不能信!

這頭還在說着,廂房那邊發出動靜,丫鬟婆子一水兒地喊姑娘。

林以安側頭看去,醒來的蘇眉朝他正跑來,裙擺翩然,藏在裏頭的一雙玲珑玉足亦跟着若隐若現。

他還以為她會跟往前一樣撲上來,兩只胳膊暗中做好準備去接人,哪知她卻在他跟前穩穩剎住腳步,就那麽睜着雙蒙了霧一般的眸子瞅他。

他愣了愣。

她見他還愣着,卻要氣笑了,一叉腰指着他鼻子怒道:“你!不說知錯了,我就不跟你回去!”

她小辣椒似的,林以安被吼得愕然,慢慢又從這句話裏品出暗藏的親昵,忍不住偏過頭抵拳低聲笑。

蘇眉見他居然還笑,鼻子一酸,委屈得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他笑着,從袖子裏取出一方幹淨的手帕,艱難地彎下腰來,把帕子鋪在她裙邊:“地上涼。”

溫柔的模樣,又是她記憶裏那個對自己萬般好的林三爺。

蘇眉低頭看那方手帕,眼淚吧嗒落了下來,到底還是撲到他身上:“他們都在胡說八道……我們回家好不好,不要回國公府,我們回家!家裏的杏樹馬上就要結果子,你說過的,每年都會陪我摘杏,做杏脯釀杏酒……”

話到最後,她已經泣不成聲,大顆大顆的眼淚,把他胸前的衣襟砸出一片深色。

林以安卻再度愣住。

杏樹……是指他自己居住的院子裏的那顆嗎,可她怎麽知道那裏有顆杏樹。

還是她的傷勢變得更嚴重,臆想的東西越來越多。

林以安擔憂地輕輕拍她後背,幫她順氣,懷裏卻忽然冒出一響亮的打嗝聲。

剛才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緊緊捂住嘴巴,在和他對視片刻後,羞得面臉緋紅,再一頭紮進他懷裏。

她好像吃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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