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行雲
發布會的效果還不錯,起碼輿論開始扭轉過來一些了,付行雲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公關的結果還是大衆回過神來了,畢竟在這件關于付行雲家庭的陳年舊事裏,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人們傾向于體諒弱者。
章庭向付行雲道歉了,懇切地請求付行雲原諒她那天魯莽的提問,并且邀請付行雲再進行下一次直播采訪,內容就是關于他在發布會說的事兒。
付行雲沒答應,但也沒說死,只說自己最近的狀态不好,之後再說。
倒也不是因為他恨上了章庭,他沒有。娛樂圈裏誰也不是慈善家,無利不起早,他從直播間匆匆離開的視頻點擊率漲得飛起,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算是雙贏。
做人嘛,只要你不把自己的痛處當回事,那就不再是痛處了,只是付行雲目前還做不到,父母的事是一件,他對聞逝川的餘情未了也是一件。
是的,當他回到了家裏,坐在沙發上發呆,卻開始無意識地搓起自己嘴唇的時候,他就恍然大悟了,他對聞逝川确實餘情未了。他回到卧室,将被蹬到了地上的那床被子又撈回來,裹在身上,裹住腦袋,時隔多天,他試圖嗅聞出聞逝川的味道。
付行雲喜歡裸睡,他把居家服全部脫了,扔到一邊,用**的皮膚去摩挲觸感良好的被面,他的嘴唇還在發燙,貼在微涼的手背上,很快手背也熱起來了。
被子拱起一個小山包,窸窸窣窣。
付行雲在回憶,他回憶的是他和聞逝川的一次,他最滿意的一次,也是這幾年裏他回憶得最多的一次。回憶的次數太多了,導致裏頭的好些細節都有點亦真亦假,不知道是真的發生過,還是付行雲自己在回憶中補上去的。
那是在淩晨,聞逝川通宵剪片子,付行雲半夜醒來給他煮宵夜。他們住的地方條件很不好,地下一層整整一條走廊八個房間,共用一個走廊一個洗手間。淩晨到處都靜悄悄的,付行雲的宵夜剛煮好,關了火都還沒來得及盛到碗裏,聞逝川就完成了剪輯到廚房裏從背後抱住他咬他的後脖子。
他們開始做,公共的廚房沒有門,淩晨寂靜的走廊,每一家的大門都緊閉,除了付行雲壓抑的呻吟就沒有別的聲音了。聞逝川伏在他身上,沉甸甸汗津津,沙啞着通宵後的聲音,哄他:“叫出來。”
那天,聞逝川把他的幾聲呻吟用手機錄了下來,将聲音轉換成聲音波紋,紋在了右手手臂內側。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付行雲一見到那處紋身就臉紅。
付行雲閉着眼睛,放任自己沉湎在回憶裏,當他渾身是汗地掀開被子大喘氣的時候,他又在賢者時間裏茫然起來了。他一躍而起,穿好衣服整理好儀容,将弄髒了的被子扔進洗衣機裏,開車出門。
他去找孟清。
車才開出小區,他就發現後面有車在跟,大概率是記者,不遠不近地跟着,他也不在意。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一個郊外的別墅區,記者的車在門衛那兒被攔了,付行雲開了進去。這裏比起小區,更像一個大型療養院,背靠青山,獨棟的別墅和別墅之間隔老遠,綠化覆蓋率極高,是讓人心情愉悅的地方,付行雲自己都不自覺放松了很多。
大門開了,付行雲邊進去邊說:“是個好地方。”
孟清穿一件灰色的長針織外套,站在樓梯上等他。孟清看起來還是瘦,但精神狀态比閻星馳葬禮上好多了,整個人神色都很平和。明明倆人只是一小段時間沒見,但這中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導致付行雲都有點兒恍如隔世。
“到外面坐坐。”孟清說。
孟清領着付行雲到了別墅背面的院子裏,那裏有個玻璃花房,裏面溫度濕度都剛剛好,錯季的花一起開放。孟清捧着一杯熱茶,看着付行雲,說道:“最近辛苦了。”
付行雲短促地笑了一聲,環顧四周,說道:“我還以為你在這兒不問世事呢,都知道?”
孟清說:“最近精神狀态好一些了,不需要醫生二十四小時看顧,也關心點兒外面的事。”
付行雲知道他狀态差,沒想到竟是需要醫生二十四小時看顧的程度,一時間,他自己的那些煩惱倒不好意思說出來了,他猶豫着,低頭一點點喝茶。孟清還是看着他,孟清總是這樣,以前當經紀人的時候就這樣,雷厲風行但聲音眼神總是很柔和,像永遠理解你包容你,有時候付行雲看着他都覺得有些自行慚愧。
“不打擾你,我先走了。”付行雲站起來。
“等等,”孟清說,“有個劇本找你,電影劇本,你看看?”
付行雲驚訝道:“什麽劇本?怎麽會找你?”
孟清說:“小江發給我的,他說你肯定不想接,所以發給我看,讓我勸你接。”
“他為什麽說我不想接?”
孟清說:“你看看吧。”
他拿過來打印好的厚厚一疊劇本遞給付行雲,然後把整個玻璃花房留給付行雲一個人。付行雲翻開劇本,編劇不認識,導演一欄赫然寫着“聞逝川”三個大字,陽光透過花房的玻璃把閃爍跳躍的光斑打在那個名字上,看得付行雲有些晃眼。
他分神想道,娛樂圈裏聰明人太多了,小江絕對排不上號,但小江有種奇怪的直覺,而且往往很準,這也是付行雲留下他當助理的原因。他沒猜錯,付行雲的确不想接這個劇本,但既然都到了手上了,而且是孟清親手給他的,那也不妨看看。
看看而已,看看而已。
付行雲想,邊想邊往下看。當他整個劇本細細浏覽一遍合上的時候,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太陽漸漸下山,玻璃花房水池裏的睡蓮合上了花朵。
孟清重新推開花房的門進來,說:“看完了?接嗎?”
付行雲看着劇本封底的空白頁發愣,他發現他沒有剛開始那麽斬釘截鐵了,“不接”兩個字一時間竟然擠不出來。
孟清也不催他,只是說:“你把本帶回去看吧,再想想。”
付行雲點點頭,劇本卷着攥在手裏,走之前,他讓孟清別送了。
“你繼續好好休養吧。”
孟清笑着點頭。付行雲清楚地看到,他的笑意并不達眼底,他的眼底還是有着難以掩飾的疲态,他的這個療養別墅的擺設,總給付行雲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閻星馳。
付行雲有幸去過一次閻星馳的家,在他去世之後,那兒的擺設和孟清這兒差不多。
付行雲開車離開,記者的車居然還蹲着,又跟着他一路回家。付行雲壓根不在意,他也沒有什麽出格的事情值得記者說的,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個劇本上面。劇本被他擱在副駕駛座上,雪白的封面赫然寫着電影名——《行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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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能沒注意,車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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