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月的時候天氣并不很熱，但田埂上的青蛙蟲子都已經開始出沒了。

一大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各家各戶的煙囪裏就冒起了炊煙，很快家裏的爺們兒就扛着鋤頭出門，女人們則都拎着個木桶，帶着全家人的衣服去河裏洗。蔣迎南躺在床上，聽着遠遠傳來的捶衣服的聲音，恍惚中有種回到了小時候和奶奶住在鄉下的感覺。

他躺在床上不敢動，因為屋子裏時不時有人在走動。過了一會兒他感覺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然後一個女人道：“退燒了，老大怎麽還不醒？”

接着一個男人道：“都燒了好一天了，哪兒那麽容易好，弄點好吃的給他補補身體吧。”

那女人就道：“飯都吃不上了，哪有好吃的給他補身體？”

男人嘆了口氣，道：“家裏不是還有一點米嘛，煮點稀粥給他喝吧。”

這兩人又是摸他，又是在他床邊說話的人，蔣迎南都不認識。這一切都要從昨天晚上說起，昨天晚上蔣迎南和老公吵了一架，因為婆家想讓她生二胎，她不同意，卻沒想到老公也不幫着自己說話。

她氣急了就說他根本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痛苦，有種你自己生一個。

老公被她說出火來了，就說你以為做男人很容易嗎？你根本就不知道做男人的辛苦。蔣迎南當時擡着下巴，用一種蔑視的眼神看着老公道：“我要是個男的，我絕對不會像你這樣讓老婆受苦！”

這句話可能傷了老公的自尊心，當晚兩人分開睡下，蔣迎南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裏感覺很委屈。閨蜜安慰她，你家還算好的公婆願意幫你帶孩子，別人家條件沒你好的不還是被逼着生了二胎？

蔣迎南覺得苦，覺得做女人真苦。她要是生二胎工作肯定就保不住了，以後在家裏還有什麽話語權？當初她媽怎麽就沒把她生成個男人呢，男人不管日子多苦那都是外界的壓力，哪裏像做女人都是家裏人給委屈受。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夢半醒之間聽見孩子在耳旁說餓。她伸手把閨女摟懷裏，道：“餓了去找爸爸。”

然後小孩就在耳旁不停的喊爸爸爸爸，蔣迎南明明困的要死，卻還是翻身坐起來開燈準備給孩子弄吃的。結果往床頭一摸，沒摸到開關，反而摸了一手灰。

她伸手在牆上到處摸都沒摸到開關，低頭開始摸手機，結果床頭櫃沒有了。她一摸床上的被子感覺也不對，自己剛買沒多久的蠶絲被可不是這種觸感。遍尋不到手機，也摸不到開關，蔣迎南懷疑自己見了鬼。

孩子在一旁小聲道：“爸爸你摸什麽？”

“燈呢？”蔣迎南道：“我們家燈怎麽了？”

Advertisement

就聽孩子往床下爬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只聽刺啦一聲，一束橘黃的光芒在眼前蔓延開來，蔣迎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就見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舉着一只她只在電視劇裏看過的那種煤油燈走過來，道：“爸爸，燈好好的呢。”

這是什麽鬼？

蔣迎南神經病般往四周看，借着微弱燈光她看見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而他所在的房間，是一間低矮灰暗，腳底下還是土的屋子。

此情此景讓蔣迎南心慌的一比，那小女孩睜大眼睛看着蔣迎南道：“爸爸找什麽？”

等等！爸爸？

一個可怕的想法擊中了蔣迎南，她顫顫巍巍伸手往下一摸。

然後她的表情一陣扭曲，一時間竟然說不清楚是難過還是高興。

高興的是她真的變成男人了，難過的是她女兒怎麽辦呀？還有這是哪兒呀？怎麽還用煤油燈，是大山深處沒通電嗎？

雖然她一直說想要變成男人，但她沒說想要變成一個沒家産沒學歷什麽都沒有的男人呀。驟然遭遇這麽大的打擊，蔣迎南只覺得腦子裏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再然後那個小孩就沖出去喊人，之後這對老夫妻就來了。

蔣迎南躺在床上發了一天燒，聽着這些人在耳邊說話，他也大概弄明白了一些事。比如那對老夫妻是他現在的爸媽，現在也不是在什麽大深山裏，而是他穿越到了改革開放之前。

對于蔣迎南來說，這還不如穿進深山裏呢。這個年代她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這個時候百姓的生活絕對不會比大山裏的人好過。更讓人絕望是，被他穿越的這個蔣迎南有兩個孩子，而孩子的媽媽跑了。

沒錯，就是跑了，抛夫棄子的跑了。

好像是跟隔壁村一個知情跑了，具體情況蔣迎南不清楚。只知道幾個村子的人一起幫忙找，找了好多天都沒找到人，最後這個蔣迎南受不了打擊病倒了。

那對老夫妻商量着給蔣迎南煮粥吃，等他們走了之後蔣迎南睜開了眼睛。

一對穿的破破的孩子趴在蔣迎南的床前，驚喜的道：“爸爸醒了，我去找奶奶。”

“別去。”蔣迎南伸手攔住倆孩子，道：“你們媽媽為什麽要跑？”

兩孩子看起來還比較懵懂，大人的事情也基本不會對小孩子說，那個小男孩就道：“奶奶說媽媽過不了苦日子。”

是因為家裏太窮所以跑了？蔣迎南伸手抓了抓頭發，忽然就有點想起什麽來了，其實這一天蔣迎南也會想起原身的一些記憶，不過不是很多還很破碎，基本沒有什麽價值，現在聽見小孩兒說話蔣迎南腦子裏不受控制的浮現了一些記憶。

這些都是關于他那受不了苦日子而和知情私奔的老婆柯招娣的，其實這個蔣迎南一直都是是個好吃懶做的貨色，并不是結婚之後才變成這樣的。那為什麽柯招娣當初還願意嫁給他，一直到生了孩子都四歲了才跑了呢。

古時候有紅顏禍水之說，而柯招娣的痛苦生活，大概可以歸咎于藍顏禍水。

四年前十八歲的蔣迎南生的瘦瘦高高，又因為人懶不經常做事，所以皮膚也是白白淨淨的。一群小夥子走在一塊，他絕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都說男人喜歡漂亮姑娘，姑娘也喜歡漂亮小夥子呀，尤其是在一群矮挫黑的襯托之下，蔣迎南的村草姿色就顯得更加難得。一村子的大姑娘們雖然不說，但喜歡偷看蔣迎南都是一樣的，如果蔣迎南多看了哪個姑娘一眼，那姑娘肯定會臉紅心跳的許久。

知道自己有這麽多的競争對手，柯招娣不打算走慢慢發展感情的路線，她回去把這事和親媽一說。她媽當時就勸她，說找男人不能光看臉，那個蔣迎南好吃懶做還喜歡賭錢，你嫁給他可就要受罪了。

柯招娣一想到中午的時候蔣迎南和何二丫在一起說話的樣子，只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蔣迎南就是別人的了。她當場表示結婚之後她一定會讓蔣迎南改掉壞毛病認真做事的，好說歹說了好幾天，她媽受不了了，終于答應。

和老頭子一商量，就找了個媒人去蔣迎南家說去。蔣迎南的老爹老娘正在發愁兒子這麽好吃懶做可怎麽好，這個事哪裏還有不同意的？他們倆的想法就是自己是管不了了，不如讓他媳婦管他。

于是柯招娣就這樣嫁給了蔣迎南，原以為以後的日子就是夫妻倆恩恩愛愛讓全村子對蔣迎南有想法的女人都嫉妒死的美好生活。哪裏知道蔣迎南婚後照樣屁事不管，也不去上工，也不幫忙洗衣做飯，裏裏外外所有事都是柯招娣一個人在忙活。

柯招娣後來就有點後悔，可每次看見丈夫依舊好看的容顏，她也就忍了下去。

到了後來生了一對龍鳳雙胞胎，這對其他女人來說可是好福氣，但是放在柯招娣身上可就受罪了。丈夫不幫忙，公婆還要幹活還有個年齡還小的小姑子要帶，也幫不了她什麽。她一個人要帶兩個孩子，白天還要上工，回家還要洗衣做飯伺候丈夫，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當初嫁給蔣迎南的時候她還覺得自豪，現在她頂着一張憔悴的臉出門，周圍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憫與嘲諷。

四年過去了，雖然丈夫容顏未改，但她對丈夫的熱情已經消磨殆盡。也不知道和隔壁村的知青是怎麽認識的，總之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和那個知青手牽手一起跑了，留下了好吃懶做的丈夫和一雙年幼的兒女。

作為女人，蔣迎南十分理解柯招娣。但現在作為那個被老婆丢下的男人，蔣迎南只覺得未來一片黑暗。

在這個年代出軌其實算是很大的罪過，蔣迎南小時候聽奶奶說過，奶奶年輕的時候村裏有個男的出軌，他婆娘鬧到大隊去了，後來那個男的就直接被槍斃了。

柯招娣之所以敢跑，估計就是因為和蔣迎南結婚的時候兩人年齡沒到不能領結婚證，就先辦了婚禮。後來誰也沒說補辦結婚證的事，所以兩人現在的關系并不具備法律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