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蔣迎南吃完飯洗過澡之後就回去準備睡覺了，家裏靜悄悄黑黢黢的，兩個孩子應該是睡了。

他摸黑走到房間了，适應了黑暗，看見兩個孩子安靜的躺在床上。

看着孩子，蔣迎南心生憐愛，伸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然後在孩子身邊躺下，夜漸漸深了，他想着明天還要早起，就閉上眼睛準備睡去。

這時候身邊忽然一動，緊接着蔣迎南的兩邊咯吱窩就被塞滿了，合都合不攏的那種。

無奈的睜開眼睛，蔣迎南小聲道：“還沒睡呀？”

蔣守業縮在蔣迎南的身邊道：“爸爸你怎麽才回來？”

“爸爸出去有事。”蔣迎南伸手把倆孩子拽出來，道：“這麽靠着我，不熱嗎？”

“不熱。”小花道：“爸爸你餓不餓？小花給你留紅薯了。”

說着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大紅薯，另一邊的蔣守業也掏出一個大紅薯道：“爸爸吃我的，我的比小花的大。”

兩個孩子這麽小就知道心疼人，蔣迎南這個心裏喲，感覺軟乎乎酸溜溜的。一把将兩孩子摟在懷裏，他用臉蹭了蹭孩子滑嫩嫩的小臉，“真乖，爸爸真的是太喜歡你們了。”

小孩子的思想很單純，聽爸爸說喜歡自己，就比什麽都高興。也不說別的，就把紅薯往蔣迎南嘴邊湊。

蔣迎南道：“爸爸不餓，爸爸剛剛在奶奶家吃過了，還吃了肉呢。”

小花一雙小說捧着蔣迎南的臉，把蔣迎南的臉往她這邊掰，蔣迎南無奈道：“幹什麽？”

“聞聞看爸爸嘴裏有沒有肉味。”

蔣迎南被逗笑了，他道：“爸爸都刷過牙了哪裏還有味道。”

蔣守業在一旁道：“爸爸，我也想吃肉。”

Advertisement

蔣迎南摸摸他的小腦袋，道：“好，明天就吃肉。”

“爸爸爸爸……我要吃好多好多肉……”小花這孩子有點喜歡争強好勝，“我要吃的比他多。”

蔣迎南那個無奈呀，他把兩個孩子固定在懷裏，嚴肅的道：“乖乖睡覺，不乖就沒肉吃。”

倆孩子立刻一動不動的躺在蔣迎南懷裏，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何翠芝就來喊蔣迎南起床了，蔣迎南迷迷糊糊走房門，外頭天上還有星星。他揉着眼睛道：“媽，這麽早啊。”

“不早了。”何翠芝道：“趕快過來吃飯，吃了飯就走。”

蔣迎南洗漱之後就去何翠芝家吃飯，堂屋裏放着兩個大籮筐，從外面看去裏面全是蔬菜。蔣迎南特意從籮筐下面的縫隙裏觀察了一下，看見的還是蔬菜。看來是把肉放在中間了，蔣迎南吃完了紅薯粥，何翠芝就催促着他挑着擔子出門了。

外面天還沒亮，蔣迎南挑着兩個大籮筐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路上倒是沒什麽草，這年頭沒有複合肥，種田的肥料不是糞水就是綠肥。綠肥是什麽呢，就是把這些草都割了扔在水田裏腐爛，這個就是綠肥。

能喂豬喂雞的都被割回家了，不能給家畜吃的都割了當綠肥，田埂上都光禿禿的。

從天黑走到天微微亮，蔣迎南累的氣喘籲籲。從農村到城裏這麽長的一段路，全靠一雙腿走路，再加上還挑着擔子，蔣迎南真累的夠嗆。

何翠芝發現兒子走的慢了，回頭一看兒子累成這樣，就覺得怪心疼的。就

伸手就要接過擔子，“來，媽也挑一截路。”

蔣迎南雖然累，但從來沒有讓不再年輕的何翠芝幫忙的意思。他身子一側，讓了開來，“不用，我不累。”

“你這孩子。”何翠芝嘆氣道：“要不歇一會兒吧。”

蔣迎南覺得還是盡早去城裏，早點把東西都賣完的好，就道：“繼續走吧，等到了城裏再歇。”

一直到天徹底亮了，才終于到了城裏。之前蔣迎南還覺得起的早，現在看一點也不早。

進城的入口有衛兵站崗，主要就是檢查進城的人有沒有帶什麽不該帶的東西。

何翠芝走在前面，蔣迎南挑着擔子還真有點緊張。不過他好歹也是在新社會鍛煉過來的厚臉皮，當年讀書的時候監考老師差點發現小抄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現在這個就是小意思。

進城的人那麽多，衛兵也不可能每個人都檢查。着重檢查表情不對勁的，還有看不清楚袋子裏面裝着什麽的。

蔣迎南表情絲毫沒有露出破綻，籮筐裏的蔬菜看起來也是明明白白。對方只是看了一眼，就讓過了。旁邊一個婦女提着個籃子，被發現裏面有半籃子雞蛋，一下子被抓住了，東西都要被沒收。

這年頭家家戶戶飯都吃不飽，雞蛋算是難得的營養品。自己家存了這麽久不舍得吃，就想着拿到城裏賣點錢，一下子全都沒有了。那婦女坐在地上大聲撒潑大聲哭，蔣迎南看了一眼，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到了集市上，出來擺攤的和買東西的人已經很多了。

村裏來的農民因為地裏還有農活，所以就只能趁着早出來賣東西，賣完了回家不耽誤幹活。城裏人因為去的晚了東西就沒有了，所以大家都趕早。

何翠芝帶着蔣迎南走到一個角落裏，這一塊地方都沒人的那種。

蔣迎南在一旁蹲着，小聲道：“媽，要不去人多的地方？這裏都沒人。”

何翠芝道：“這你就別管了，累了吧兒子？歇會兒，等下媽買個梨給你吃。”

這種哄小孩的口氣是怎麽回事……

原本蔣迎南還着急，怕東西賣不出去。結果不一會兒就有人來了，那人穿着一身整齊的中山裝，手裏拎着個袋子。往蔣迎南他們面前一站，蔣迎南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來買蔬菜的。

那人和蔣迎南對上了眼，小聲道：“兄弟，你這都賣的什麽？”

蔣迎南一聽，就知道顧客上門了。要只是來買蔬菜的，根本不會問這個問題。蔣迎南伸手把上面的蔬菜掀開一層，露出裏面的狍子肉，道：“山上剛打的狍子，正宗的野味兒。”

這年頭豬肉都少，更何況是這樣的野味。那人立刻眼前就是一亮，“怎麽賣？”

蔣迎南伸出兩根手指道：“兩塊一斤。”

這價格一說，臉何翠芝都忍不住側目。本來在家說好的賣一塊五一斤，比豬肉貴兩毛，結果蔣迎南一下子就把價格提到了兩塊。

果然那人表情為難了，“兄弟，能便宜點不？”

蔣迎南一臉為難道：“我也想便宜，但這狍子是真不好抓啊，我兄弟為了抓狍子傷了腿，現在還在家裏躺着呢。”

“可是兩塊錢真的太貴了，能便宜點不？”

蔣迎南裝作很為難的樣子道：“這樣吧兄弟，你要是買的多，我可以便宜兩毛賣你。”

魯迅先生說過，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

剛開始賣兩塊一斤，對方會覺得貴。現在便宜他兩毛他就會有種自己賺了的感覺，哪怕他買多了花了比原本更多的錢。

第一筆生意圓滿完成，何翠芝看着蔣迎南手裏的十幾塊錢驚嘆道：“怎麽就賣兩塊一斤了呢？萬一賣不出去怎麽辦？”

蔣迎南奇怪道：“媽，我雖然價格定的高，可是他們可以還價啊。”

看着兒子的表情，太過無辜和理所應當，何翠芝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是該誇獎兒子精明，還是該說他太壞了。

不管在什麽時代，總有不缺錢的人。雖然蔣迎南肉賣的貴，但是他這種多買就能便宜一點的銷售方式還是很有效果的，很快就把肉給賣完了。原本窮的叮當響的蔣家老大，一下子就成了有一百多塊錢身家的男人了。

他摸了摸腰間的口袋，裏面是厚厚的一口袋零錢。一個月以前，他出去吃頓飯也不止這麽多錢，一個月後的現在，這些錢給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賣完了肉，剩下的蔬菜當然也要賣。何翠芝找了一個人多的地方賣蔬菜，蔣迎南這才知道她之前為什麽要在人少的地方了。現在人都知道賣蔬菜這些的都要找人多的地方，不然賣不掉。專門蹲在個沒人的地方，要麽就是傻，要麽就是有貓膩。

所以想買點肉啊雞蛋啊這些東西的，第一眼就往人少的地方看。

蔣迎南感覺自己學到了，賣菜就不需要自己幫忙了。蔣迎南道：“媽，我想出去轉轉，給家裏買點東西。”

剛賺了一大筆錢，何翠芝就囑咐了他一句別亂花錢，就讓他去了。

蔣迎南出了集市，走了沒多久他就看見了百貨大樓。現在還沒有個體戶的百貨商店，要買東西就要去供銷社或者百貨大樓。

蔣迎南還記得家裏孩子洗頭都只能用面堿的事，擡腿就進了百貨大樓。

裏面的人不多，售貨員也不像後來會很熱情的推銷商品。一個個的都站在櫃臺後面，對顧客愛答不理的，光顧着和旁邊的人聊天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