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長椅娃娃

雲之名現在在地府賞罰堂打工,專門負責幫大殿閻王審判來地府報道的魂,他正美滋滋喝着茶呢就被陸游逮了上去。

直到他被丢到包廂裏,還處于雲裏霧裏狀态。

王源玺幾人都懵圈了,啥啊這是,怎麽突然就冒出來個陸游,還有雲之名死了幾百年的老家夥居然還沒投胎!

“喲,小臧啊。”雲之名先看到的是臧志鴻,他雀躍的和他打招呼,“你找我嗎?”

臧志鴻眼角狂跳:“……老祖好。”

“是盛小姐找你。”他指了指旁邊的懷音。

盛懷音?雲之名倏然望向一旁臉頰都被裹住的女人,自然看出她什麽狀态。

他驚了驚:“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懷音在雲之名還活着的時候,在一次渡鬼時偶然與他相識,這家夥天賦出衆,當時是玄門出了名的天才,成天纏着她教他術法。

天一派的絕學骨蝶,就是懷音所教。

她和他非常熟悉,也不拐彎抹角,拿起玉簪就問:“可還記得給你這玉簪的人長什麽模樣?”

甫一拿出,因為背對着陸游,懷音并沒有看見陸游臉色突變,神色不寧起來。

“沒看見。”雲之名對這玉簪印象很深,不過他沒看見那人長什麽樣。

因為那人被兩位仙君壓着,臉上帶着面具,似乎是有意遮擋起來的。

他将當時的情況說出,懷音對此略有失望,但也在預設之中。

既然佛封印她,那想必絕不會輕而易舉讓她尋到與過往有關的人或事,哪怕阿照或許一直沒有失去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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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來冷硬的心口陡然窒了窒,帶着記憶去輪回,這種孤寂感她再明白不過,阿照現在他痛不痛苦呢?

懷音微微閉上眼,平複着跌宕的情緒。

“是您認識的人嗎?”雲之名好奇問道,稀奇,他這是頭一回從懷音臉上看到類似于失望難過的表情。

良久,她睜開眼睛,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

“或許吧。”

先前咋咋唬唬的陸游當下卻一直默不作聲,懷音察覺不對看過去,見她看過來,陸游馬上望天吹口哨。

興許是覺得躲不過去,他裝模作樣惡狠狠道:“說完了沒!說完我要回去了!”

呵,欲蓋彌彰。

懷音篤定:“你知道這件事。”

“我才不知道。”陸游當然知道,他心中有鬼,說話好像嗓子眼裏紮了根刺,模模糊糊的。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注視他。

半晌,陸游敗下陣來,渾身不靠譜的氣息頓收,正經起來,怒目相向時才讓大家真切感受到九殿閻王的威嚴。

“我不能說。”他無奈地指指老天,喟嘆道:“懷音,我不能說。他會懲罰我的。”

自從懷音第一次醒來,她和他的博弈就已經開始了,他們這些身處局中的棋子只能裝作不知。

懷音哪能不明白那個他是誰,她心情猛地沉下去,突然又譏笑起來。

她要積功德難免會和地府的人打交道,第一回 遇見陸游這些閻王的時候,她就隐隐感覺他們對自己很是熟悉。

但她從未想到他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阿照。

她激蕩的心情漸漸變得倦怠,漠然指向黑門:“滾吧。”

陸游:“……”

“利用完我就趕我走?你也太無情了!廢話少說,我要跟你打一架!”陸游憋屈極了,他分明是想來找她算賬的好不好!

聽言,雲之名卧槽一聲:“陸大人,這裏是人間,不興打架的啊!”

陸游不聽,他沖大家叨咕道:“這家夥把我塞進了阿鼻地獄,你們說我要不要跟她打一架報仇!”

衆人:“……”啊這,您自己掌管的地獄還能被塞進去啊。

但是他們心中無比期待,打起來!打起來!他們要看大佬掐架!

“就算我現在受傷我也打得過你。”

懷音心情差的要命,左手右手直接拽住陸游和雲之名的衣領,毫不客氣的将人幹脆利落再次塞入黑門。

“啊啊啊!你放開我!”陸游像只被攥住脖頸的皮猴,憤怒地掙紮着。

可惜掙紮無效,大門在他鼻子前轟然合上消失,唯有尾音袅袅,回蕩在包廂裏。

衆人微笑臉,有時候精彩場面看多了,已經波瀾不驚了呢。

陸游走後,包廂內氣氛一時間很是寂靜逼仄。

好一會,臧志鴻弱弱提議:“咱們要不坐下吃點東西吧?”

“不必。”

懷音把長長的麻花辮挽成一個圓,将玉簪仔細插好,她看向王源玺:“我這裏有幾個怨氣深重的鬼,可能牽連一樁案子,派人和我走一趟。”

那十個鬼中有五位女子,她觀她們留下的八字,是看到她們被同一人所殺的場面。

而人死後怨氣未消前會維持死前的狀态,左左登記也說她們死法相同。

現在她們怨氣越來越深,就表明兇手還未伏法。

她要處理這件事,所以她需要監管局來收尾。她指向王雙程:“就你吧。”

王源玺心中還是對懷音不服,但說到正事他也是不假辭色的,立即說道:“好。”

“務必低調。”他囑咐王雙程。

王雙程:“……知道了。”

四人組其他三人小心舉手:“我們可以一起去嗎?”

“随便。”

懷音無所謂有多少人跟着,飯局就這樣匆匆結束,她正要帶着人回朝夕閣,卻接到焦玲的電話。

“懷音小姐!左左去找那幾個女鬼,發現她們都不見了!!”

她眉端緊簇:“不見了?”

“是的,她們原先一直在一條巷子裏呆着,左左抓了游蕩鬼問,它們說她們剛才往承建路去了!”

與此同時,王源玺也接到了電話。

他不知聽到對面說了什麽,臉色大變:“什麽!又出現了?!”

懷音眯眼看去,她的直覺,這兩個電話背後的絕對有聯系。

“我知道了。”她對焦玲說完便挂斷電話,等王源玺也挂斷電話後,她才問:“你接到的電話是什麽事?”

王源玺神情沉重嚴肅:“剛才警方通知我,承建路海原廣場那裏發現一具屍體,可能與玄學案件有關。”

果然,就是承建路。

懷音微微勾起一個笑,冷漠又狠戾,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撞上來,真是自找死路。

“那就。”

“讓我們一起去承建路看看。”

一小時前,晚間九點三十四分。

月上三分,天色已晚,頂上星子耀耀,撫平黑夜的褶皺,幸福小區安詳寧靜,家家戶戶亮着燈,煙火氣息撲面而來。

這座小區是老式小區,出門便是一條長長的馬路,路邊路燈年久失修,有的忽明忽亮閃着昏黃燈光,有的甚至燈泡都滅了。

一輛車從小區車庫開出來,到了附近最大的商場停下,駕駛員下車,那是一個男人,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

他從後備箱拖出一具與人般精致美麗的女娃娃,将她放到廣場長椅上擺好動作,并仔細整理了她淩亂的發絲。

有路人看見他打扮奇怪多看了一眼,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這年頭穿衣自由,誰也管不着。

也有人看到他在擺放娃娃,心生好奇卻沒有上前查看,大家都覺得他是商場的工作人員,來裝飾廣場的。

畢竟這個商場前面的廣場上有許多供游客拍照的逼真銅人像。

但曾念念很好奇。

她站在長椅對面,看到這個古怪的男人用一種極其癡迷缱绻的目光撫摸着娃娃時,心中反胃不已。

不知道為什麽,她竟能感覺到自己臉上也停留着那觸感,令人惡心至極。

男人很快離去,曾念念好奇心大過理智,她走上前。

女娃娃和真人大小差不多,頭戴白色蕾絲遮臉的古典寬檐帽,穿着精美華麗的歐式蓬蓬裙,印着古典花紋的襪子,黑色小皮鞋,像是電影裏出來的貴氣公主。

娃娃雙手被擺放在腿上,擺成一個優雅內斂的動作,頭微微低垂,不靠近的話壓根看不到臉,只能隐約看到一絲眉眼。

她皮膚雪白,白中透着詭異的青色,垂着的眼逼真非常,長長的睫毛被風吹動似乎還顫了顫。

曾念念越看越心驚膽顫,這娃娃從頭發絲到腳的形狀都與人如出一轍,而且也非常眼熟。

她控制不住腳步,随後又走近一些,她不太敢觸碰如此真實的娃娃,故蹲下身看向娃娃的臉。

下一秒,她驚恐萬分地尖叫起來,怎麽會是她的臉!

肯定是自己看錯了,曾念念茫然無措地站起來,沖着路人大叫:“你看看這個娃娃和我長得像嗎?”

但無論她如何叫喊,路人都對她視而不見,直到她伸手去拉人,手指從人的身體穿過時,她才反應過來,大家好像……看不見自己。

“真是可憐。”

“又來一個。”

“還是小何你記性好,一年之期到了,那惡心的家夥果然又制娃娃了。”

曾念念身後傳來女人譏嘲的交談聲,她回過頭去,只見五個和娃娃一樣精致詭異的女人站在一起。

她們和長椅上的娃娃很像,均是打扮華麗,有古裝也有現代裝,像極了商場裏出售的放大版高昂bjd娃娃。

為首的女人朝曾念念走過來,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後說道:“你死了。”

“不可能!”曾念念徑直否認,她怎麽會死呢!她明明記得自己剛下班回家!

女人似笑非笑,将她掰過對準那只娃娃:“你仔細看看想想,那是不是你。我們都死了,也是這樣被放在這裏。”

“六年,每一年他就會殺一個人把我們制成娃娃放在這裏。這裏的女孩都死在他手裏。”

女人聲音在曾念念耳邊悄然響起,她下意識看向自己的衣服,她竟然就穿着蓬蓬裙!

蓬蓬裙仿佛是雙無形的大手,擦去她眼前的灰塵,沉睡的記憶一點一點拉開展現。

她……記起來了!

一周前她下班回家,剛走到小區樓下,就被突然出現的男人一拳頭打暈,再醒來就是在一間昏暗的房子裏。

她被綁在凳子上,頭頂上懸着巨大的漏鬥,手上挂着輸液袋,輸液器連接着印有福爾馬林的藥罐,她掙紮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液體慢慢輸入自己體內。

再然後她就活生生被毒死了。

曾念念雙眼突然變得猩紅,誰,誰殺了她?!她剛剛升職,生活才剛剛開始,到底是誰殺了她!

“先別生氣,我們一起去報仇好嗎?”女人耐心地摸摸她的頭安慰她。

“我們死的太久記不清他的模樣和有關的信息,你能不能記起有用的信息?”

“我記得,我看到了他的快遞盒子。”曾念念喘着粗氣,發出呼哧呼哧的吼聲,俨然是仇恨入心,想殺人的欲望猛烈。

女人滿意地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們去殺了他。”

“報仇—”

“殺了他!”

“嘻嘻嘻。”

無人看見六個女人又哭又笑,漸漸消失在廣場,大家只感覺到有些發冷,感慨道果然快要入冬了。

過了大約十分鐘,有男生坐在長椅上休息,見娃娃精致可愛,便摟住娃娃開始拍照。

拍完他起身,卻不料娃娃的頭發勾住了紐扣,硬生生扯了幾根頭發下來。

男生解開頭發,發現發尾有着紅白交錯的東西,湊近一看,竟然是頭皮!

下一刻他猛地将頭發丢掉,尖利叫喊劃破天際。

“死人啦!!”

警方很快到了海原廣場,封鎖現場後刑偵隊長賀鏡熙簡單檢查了一遍。

他冷着臉脫一次性手套,和警員說道:“把證據都取好,和之前的一起歸案給監管局。王雙程什麽時候到?”

“應該快到了。”警員說。

“叫他快點!”

在得知洋娃娃連環殺手再現的時候,賀鏡熙心裏就憋着一股氣。

這變态六年前開始作案,每一年殺一人制娃,每次都是相同的日期将其放在相同的地點,意在向大衆炫耀他的完美作品。

警方一直在追蹤此人,可惜這家夥隐蔽能力極強,完全沒有線索,再加去年他并沒有犯案,所以他們理所當然認為他不會再犯了。

誰知道又死了一個,賀鏡熙冷冷盯着眼前的屍體,他不太想承認自己無能,但也沒辦法,為了盡快抓到兇手,他決定将這案子直接交給監管局。

既然普通方式找不到,那就用特殊手段來找。

警方與監管局相輔相成,并不是所有案子都可以轉交給監管局,只有重大且棘手的才行。

懷音他們是在五分鐘後到的,王雙程率先下車和賀鏡熙打了個招呼。

“我的天吶,這也太變态了。”蔣念看着那具娃娃屍體,雞皮疙瘩直冒。

四人組石岐探查了周圍,回來後說道:“這裏陰氣很重,應該是有鬼來過。”

“這屍體的魂魄嗎?”秦昭問道。

石岐神情凝重:“不止。”

那邊王雙程和賀鏡熙說完後領着人過來,對懷音說:“盛小姐,這是津城刑偵大隊隊長賀鏡熙。”

“賀隊,這是玄學協會特聘的顧問盛懷音盛小姐。”他又給賀鏡熙介紹懷音。

聽到這個名字,懷音眸光一頓,朝身形挺拔的高大男人看去,這是賀鏡懷的哥哥?

兄弟兩長相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他不像賀鏡懷那般內斂沉穩,而是要更為張揚嚣張一點。

賀鏡熙也在看這個突然蹦出來的顧問,剛才王雙程和他說了,這事她會全權處理。

協會的人個個慣會裝,看人都是鼻孔朝天,怎麽可能會對一個顧問恭恭敬敬。

半晌,他微微一笑:“不知道顧問小姐要如何處理這件事呢?”

懷音沒什麽興致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姓賀的。

她無視他的問題,直接對蔣念命令道:“去買點檀香、糯米、黃紙和朱砂來。”

賀鏡熙:“……”

他眯起眼,真是很久沒有被人這樣無視徹底了。

“忍忍。”王雙程拉了一把他的袖子,苦哈哈小聲說道。

“行。“賀鏡熙笑容淡下去,他倒要看看這個顧問能玩什麽把戲。

蔣念很快把東西買來,她大約知道懷音要做什麽,貼心地還買了個碗。

“查到她的生辰了嗎?”懷音問。

因為這人靈魂不在,她看不到死者的過去,現在想要找到她只能靠招魂。

左左記錄了她們的死法,和眼前的娃娃如出一轍,等找到她就能找到失蹤的五只女鬼。

一位小警員說:“找到了,死者曾念念,今年二十四歲,1998年7月5號生,具體時間不清楚。”

“就這樣吧。”

懷音點點頭,讓蔣念端好盛着糯米的碗,把香插好,随後聚精會神畫了一道招魂符。

符紙上寫着着曾念念的生辰,她伸手從屍體上拔下一簇頭發綁好後,符紙在她手中瞬間無火自燃,同一時刻,檀香也自燃。

她低聲念着曾念念的名字,聲音很低,猶如呓語,那縷香線随着她的叫喚一直往一個方向延伸而去。

“她在做什麽?”賀鏡熙臉都是黑的,大庭廣衆搞這些,瘋了吧。

“招魂啊。賀隊你別說話。”蔣念警告道。

招魂對玄門中人來說是入門級別術法,但沒有人可以如此輕松做成,還是在這簡陋嘈雜的環境裏。

頭一回見到如此幹脆利落的招魂,蔣念和石岐都按耐住亢奮的心情,眼巴巴看着她的動作,暗道這TM就是大佬嗎?

怎麽這麽簡單!

賀鏡熙直翻白眼,頭痛地讓警員把這裏圍着越來越多的人群散開。

懷音以神識附着香線尋找曾念念的魂魄,過了兩三分鐘,她猛地張開眼。

“幸福小區6幢14室。”

“七只鬼,一個男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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