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彼此交鋒

機票定在三日之後, 懷音确定好行程,先是将那些貓咪的魂魄渡化,然後在閣子裏休養畫符, 教與焦玲一些基礎術法。

因為右右敲響魂鈴之後,許多冤魂到訪,她一個人無暇顧及, 不得不将簡單的事交給她去處理。

難的留着等她回來再親自解決。

兩日過去, 網上李澤奇和姚瑤的事已經被監管局壓下去,再無風聲。

朱漫的孩子也已經出院, 她帶着家人孩子來了一趟,還是奉上不少珍貴補品, 那老人家更甚至也要給她磕頭道謝。

懷音不大善于應付他人的熱情, 敷衍搪塞過去才把人支走, 原本還打算多畫些符給焦玲,結果臨近傍晚的時候接到周曼電話。

她說派了人過來接她, 懷音沒忘記這件事, 說好要去給她撐腰那就是要去的。

不過周曼在電話裏言語支吾, 她心有所感, 眼皮直跳,直覺等會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

待一輛低調的黑色布加迪在她面前停下時, 懷音終有所悟。

果真不是好事。

車窗落下, 男人劍眉星目,笑意禮貌溫和,西裝革履, 矜貴清冽。

不是賀鏡懷又是誰。

“盛小姐上車吧。”賀鏡懷紳士地下車幫她打開車門。

懷音站在門口, 清清冷冷掃他一眼, 不爽至極:“你來做什麽?”

“我來接你。”

賀鏡懷笑了笑, 目光如電又堂而皇之,毫不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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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懷音眼眸微轉,冷光閃動,禁不住冷冷直笑。

是她對他态度稍微好一些給了他錯覺還是什麽,前三回還假模假樣蠢笨地制造偶遇,這回開始得寸進尺,連裝也不肯裝了。

他一外姓人,何至于要替段家做司機。

簡直不知進退。

她收回視線,懶得與他說話,越過他往車裏坐去。

弓腰擡頭時,頭頂無意摩擦過他擋在車頂的溫熱掌心,下一秒他已經貼近她,撐住她的後腦勺。

“小心。”

帶着熱氣的聲音鑽入耳朵,一股濃重逶迤的雲脂檀香用力包裹過來,幾近強勢侵入她的周圍,在她鼻尖留下清冽甘美的尾香痕跡。

懷音動作一頓,倏然轉頭看向他,順便側頭脫離他的觸碰,眉頭擰得更深。

她讨厭佛香,讨厭檀香的味道。

“以後來見我,最好不要帶着這味道來,不然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既然擋不住他來她身邊,她可以無動于衷并無視,但絕不允許他身上有一丁點她厭惡的東西。

警告般睨他一眼,懷音自顧自坐了進去,神色冷寂。

原本那一絲絲詭異的暧昧轟然消散。

賀鏡懷微嘆,她語氣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兇戾,仿佛被觸到逆鱗的上位者,肅殺意味實在濃烈。

這香水是諾拜1942,特地為了她買的,他還以為玄學中人都會偏愛佛香一點。

可惜了。

“我知道了。”他邊點頭邊往裏坐,沒有擅自靠近,而是給她留出一人的距離。

司機見兩人進來,目不斜視地挂檔開車,還貼心地挂上了隔板。

車後座的氣氛一時間逼仄又沉默。

懷音當然是閉口不言,合眼,眼不見為淨。

賀鏡懷看她态度疏離,默了默,開口打破這沉悶氣氛,“我這裏有個朋友遇到些麻煩事,等宴會結束,盛小姐能幫忙看看嗎?”

提到與功德相關的事,她霎時睜開眼,卻也沒看他。

“說說。”

“一字兩字說不清,還是讓他親自和你說吧,我可以安排你們兩見呓桦面。”

懷音覺出點他的心思,他不再是僞裝偶遇,而是變成了刻意安排。

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思忱幾秒,她偏頭望向他,略微嘲谑道:“那我也有一件事想讓你幫忙。”

她手段通天,還需要他幫忙?賀鏡懷不禁揚眉,雖疑惑不解,但還是客氣地問:“當然,盛小姐請說。”

懷音唇角微勾,從發間将玉簪摘下遞給他:“這是有人留給我的玉簪,我倆分散已久,因故我無法去尋他。”

“你賀家廣善結緣,八面玲珑,麻煩你幫我找到他。”

賀鏡懷接過玉簪,這玉簪看着貴重稀有,比他往日參加的藏品拍賣會裏的還要精致,年限要久遠一點。

尋常人一般接觸不到,可以篩掉一大批人,但僅憑這簪子也不好找。

他握住還殘留餘溫的簪尾,問道:“如果有名有姓,或者照片什麽的可能會比較好找。他叫什麽?”

叫什麽。

她要是知道就好了。

懷音面色沉靜,碾着掉落下來的發絲玩,過了好一會,她才沖賀鏡懷露出一個笑。

這笑比之前所有的笑都要溫柔。

賀鏡懷不免愣了幾秒,都道說冷酷的人溫柔起來最動人,他想他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這樣的感受。

還在疑惑她為什麽态度大變,卻聽她頗為悲戚說起來。

“他叫阿照,不知姓,不知面貌。還望賀先生以玉簪為線索仔細幫我找找。”

“他是誰?故友嗎?”

賀鏡懷随口一問,多少有好奇,畢竟她看起來不像是會對朋友上心的人。

“算吧。”懷音伸手碰了碰玉簪發尾,缱绻情意小心翼翼攀附在她指尖。

她再度出聲:“他是……”

說到這,她忽然擡眼望進他眼底,眼神懷念又悵惘,看着他試圖看到另一個人。

“他是我的丈夫。”她一字一句說。

她指尖不經意間碰到賀鏡懷的手背,一觸即離,那涼意卻猶如墜入冰窖,深邃入骨,久久不散。

賀鏡懷臉上表情漸漸消失,望向難得笑靥溫和的女人。

原來她此刻的溫柔不是對他。

這一溫柔對的是別人,是最鋒利尖銳的殺器,狠狠紮向他腦門,讓他頓然清醒。

他定定凝視着她,心情突然就很平靜,無波無浪。

不是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如果僅僅是這樣就想要擊退他的話,那她想的太簡單了。

他收好玉簪,淡淡笑了聲,溫順道:“當然,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他。”

賀鏡懷的反應出乎懷音的意料,太平、太淡,甚至連一絲情緒都沒外洩。

她原本篤定他會因此心有畏懼,卻不料竟是如此,一時間搞得她變得可笑至極,瞬間失去與他交鋒的興趣。

還白白失了個玉簪。

這種表面越是斯文有禮,實際上骨子裏最狠最冷的人,不吃硬不吃軟,果真不好對付。

她也從來不擅長對付這種人。

“那改日約個時間,我去見見你朋友。”她語氣索然無味,偏過頭不再說話。

“好。”

賀鏡懷仍保持着微微側頭的動作,餘光卻寒冷如雪,平靜之下風暴滔天,隐晦深藏。

放在口袋裏的手,細細摩挲着那玉簪,在無人看見的地方,用力捏了捏。

他無聲默念那個名字——阿照。

一路無話,車子很快到了段家,因杭淑娟身體不好,周曼的生日宴就設在老宅花園,宴請的人都是津城有頭有臉的人。

車子停在大門口,透過镂空雕花鐵門,就能看到裏面場景。

整個花園被改成宴會裝飾,天際藏藍色夜幕低垂,星子窈窈,一派祥和。

裏頭男男女女華服加身,端着酒杯,各個臉上都帶着客套又虛僞假笑,應付着人際關系。他們身上的珠寶被燈光折射出璀璨光芒,與榮華夜景融為一體。

說實話,懷音很不喜歡出席這樣的場合,倘若周曼不是段家人,這個面子她是絕對不會給的。

透過車窗看了會,她才下車。

賀鏡懷已經提前下車,繞到她這邊,恭而有禮地朝她伸出手。

“宴會禮儀,我帶你進去。”

懷音掃了他手一眼,注視幾秒,才将手搭在他手背,一副老佛爺禦駕親征的模樣,和搭着段賜沒兩樣。

“其實你挽着我的手比較好。”賀鏡懷啞然失笑,提醒一句。

縱然知道她天性冷酷倨傲,但他也沒想到她會這麽……泰然自若。

挽着他手?

懷音垂眼看向兩手交錯的手間,紅線纏綿,閃爍着熠熠紅光,彷佛是在為天定姻緣歡欣鼓舞。

她冷着臉撇開視線。

別做夢了。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自己進去。”

“好,我不說話。”

守在老宅門口的保镖是認得賀鏡懷的,但不認識懷音,今日賓客衆多,安保極嚴,直到她出示請帖才放她進去。

這耽誤一小會功夫,她已然有些不耐煩。

門口到花園還有段距離,兩人一道走在路上,興許是上天故意派這人來折磨自己耐性的,沒過一會他又說話了。

“盛小姐,有句話我今天必須要說。”

賀鏡懷站在她身旁陪她踱步似地走,忽然這樣說道。

懷音停下腳步,眉梢緊繃:“說。”

“你今天很漂亮。”他低下頭,認真地看着比他才矮一點的人,目光幽暗深沉。

“只不過。”他說着,從口袋裏拿出那玉簪,随手将她的發挽了個發髻,然後輕輕将它插好。

“今日穿的有點素,失了這簪子就有點寡淡,宴會結束你再給我。我會幫你找到他的。”

在他碰過來的一瞬間,懷音是有那麽一刻想折斷他的手或者殺了他的。

但月色溶銥誮溶,星光無聲,模糊他的側臉。

她仿佛看到了阿照。

那似曾相識的場面、那斷裂的、被封印的記憶碎片,那痛徹心扉的絞痛之感,随之一一浮現。

回憶跳出現實,她的心詭異地跳動掙紮起來,又痛又澀。

懷音任由他幫自己挽發,眼中麻木一片。

她到底忘記了什麽,為什麽想起阿照會這樣難過呢?

賀鏡懷幫她插好玉簪,手剛要抽離那刻,餘光瞥到她充滿悲戚的眼神,金瞳灰暗,好像失去了顏色。

她在難過。

他意識到這一點。

他手最終還是落在她頭上,撫慰般的揉了揉。

“你……”

剛想說話,身後傳來一聲怒吼。

“放開!!你們在幹嘛!”

好不容易能緩和關系的氣氛倏然被打破,賀鏡懷霍然回頭看向出聲之人。

稍稍有了些柔情的眼頓時變得冷冽非常,狠意陡峭。

作者有話說:

現在虐的夫,來日都要賠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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