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出好戲

最大的通道內。

這裏也是一個小型山洞, 裏面站滿了如行屍走肉般的苗人,地上歪歪扭扭躺着劇組衆人。

之前失蹤了的黑曜和段賜被倒吊在山壁上,閉着眼毫無聲息。

而阿蘿和阿玉分站而立, 面前是擺放的很亂的瓶瓶罐罐,裏面都是毒物毒蟲,再旁邊有一石壇, 裏面坐着一個臉色青白的女嬰。

女嬰被冒着氣泡的血池包裹, 無數線蟲在其中翻滾,肆意暢游。

“趙大師, 你要我暫時假裝苗寨正常我做了,外鄉人來了一晚也沒什麽事, 今晚有個傀儡卻自己行動了!”

阿蘿緊張地沖着正在擺弄毒物的中年男子說道。

聞言, 趙大師立即否認:“不可能!我幫你煉的王蟲我放在很保密的地方, 沒有王蟲命令傀儡絕不可能擅自行動!”

半月前大人吩咐他來這裏幫阿蘿煉蠱,寄生蠱并不難煉, 就看阿蘿放不放的開, 他隐晦地看了眼血池中的小女孩。

這女孩八字陰年陰月陰日, 自生下便煞氣深重, 才讓他得以煉出一對雙生王蟲,雖是雙生, 但母蠱絕對只有一只。

一只只能號令傀儡的給了阿蘿, 另一只就是母蠱,能力更強些,不僅可以號令, 還能透過傀儡的眼窺探一切。

母蠱非常重要, 因此他放在山下住處用保險箱鎖了起來, 沒人能接觸的到。

難道是大人?

趙大師也就是趙啓, 他臉色并不好看,自從大人殺了弟弟趙華後,他就愈發神神叨叨,行蹤詭秘,委實奇怪。

算了,這不是他能非議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劇組這群人。

原本大人吩咐過,幫阿蘿煉完寄生蠱就可以走,但他沒想到這裏突然會有劇組到訪,只能暫時留下來生怕惹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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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蠢貨……

趙啓怒罵道:“你把這些人帶過來做什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想讓苗寨的事曝光嗎!”

阿蘿也知道這樣做不好,但那個女人已經發現了,她恨聲:“後來又來兩個外鄉人,傀儡擅自攻擊那女人,我就想他們一起殺了。”

“但是這些人身上好像有護身符,傀儡的蟲子進不去,只能搬過來了。”

早在阿玉第一聲尖叫響起,阿蘿就醒了,她一直躲在暗處,親眼看到盛懷音收拾掉了那惡心的老女人。

她絕對不一般。

“她很厲害,和大師您一樣應該也是玄師。”阿蘿補充一句。

“玄師?”趙啓狠狠皺眉,玄師來這裏做什麽!

“她人呢!”

“傀儡牽制住她了。”阿蘿不确定,“應該。”

“媽的什麽叫應該!我就不該淌這趟渾水!”趙啓氣得不行。

大人從不做好事,這次卻偏偏叫他來做好事,當時他只覺奇怪并未深思,現在仔細想想他就發覺了不對勁。

五年前餘建明偷了大人東西,他奉命來西花苗寨滅了餘家滿門,他是玄師自然知道苗寨極力隐藏的秘密,當時他還想說他這麽作惡多端,不是什麽好人,卻也覺得這些人實在恐怖。

原以為不會再來這惡心的地方,誰知半月前大人又下達命令,他說——要給人送點功德。

送功德,送給誰?

趙啓這會明白過來,恐怕就是那個玄師!

只有玄學協會那幫人才求功德,如果真是協會的人,他今天可就慘了!

他神色一裂,用力一巴掌扇飛阿蘿:“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你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群人都昏睡着呢!你把她引過來殺她一個就行,要麽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你偏偏搞這麽多人過來是要死嗎!”

蠢女人,簡直蠢女人!!

阿玉見阿蘿被打飛,當即怒吼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麽打女人!”

趙啓氣怒交加:“你他媽又是誰?”

“你算什麽狗屁大師,一聽有人比你厲害就慫了?”阿玉毫不客氣吐槽。

她對他的行為深惡痛絕,悲憤地流出淚來,一把抱住阿蘿,哽咽道:“不是都說好了要一起逃出去的嗎?我都回來接你了呀!”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傻事!”

阿蘿好似被一巴掌打醒了,她木然看着山壁,聞言,動了動眼睛,苦笑道:“我們逃不出去的。”

她閉上眼,忍不住回想這前半生的痛苦。

阿蘿是土生土長的苗族人,她生在西花苗寨,住在高山中間,自出生起她就沒出過這座大山。

苗城有很多苗寨,他們西花不像其他地方位置好資源多,連游客都很少來這裏,所以西花很窮,窮到出去的年輕人都不願意再回來。

而就是這麽窮的地方還傳承着一個陋習——重男輕女。

家家戶戶都想要生兒子,生下來如果是女兒就往後山一扔,久而久之沒有女人願意嫁進來,他們只能近親結婚,最後生下來的不是怪胎就是殘疾,于是他們打起了外鄉人的主意。

他們從外面抓女人回來藏在後山,逼她們生孩子,若有不從就是死路一條。

阿蘿和阿玉家就是負責給那些女人送飯的,她和阿玉生下來就沒有得過父母的寵愛,毆打辱罵做重活都是最基本的。

更可怕的是,從懂事起就被迫來到這可怕的地方給她們送吃食,甚至還要幫忙處理生下來的女嬰。

村長懂巫蠱,他用那些女嬰喂養毒物,妄圖煉出祖籍上的生子蠱,這麽多年不知有多少孩子死在他手裏。

日複一日,她和阿玉承受着莫大的壓力,入睡時閉眼都是女人們的尖叫和嬰兒的啼哭,夢魇噩夢纏身,永不得安寧。

阿蘿超出常人的同理心讓她感到萬分痛苦,她無法理解她的母親、西花的女人們為何這麽麻木。

明明她們都是女人啊,為什麽不能幫助一下她們?

後來她和阿玉商量着逃出這個地方,阿玉逃出去了,她卻被抓了回來然後被村裏的男人強/奸,最後生下了個女兒。

他們說這是懲罰。

她恨這個地方,她想毀滅這裏,可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無用的悲天憫人,麻木不仁地過着重複的日子。

直到半月前,她實在忍受不了想要自殺,卻被一個神秘男人救下,他溫柔地問自己發生了什麽,阿蘿回答說你幫不了我的。

他卻是說他可以幫她,然後趙大師就來了,他們就像天神降臨,贈與她一場新生。

為了毀掉這個地方,于是她不惜用自己女兒作為容器,煉蠱殺人,她殺了苗寨所有的人,也把自己殺死了。

阿蘿覺得自己看着那些人死掉,看他們沉落沒有意識的深淵,命令他們自相殘殺,自己非常痛快。

她想她終于逃脫了這地獄般的生活。

然而一切的快意卻在看到阿玉的那刻轟然破碎,因為她發現自己逃不出這舊日噩夢,只要這個地方存在,她就永遠也逃不出。

她被恨意蒙蔽,手上沾滿鮮血,要殺寨中人也要殺外鄉人,這樣的她和他們又有什麽不同?

阿蘿睜開眼,目光悲戚又絕望的看向血池中的女嬰,良久,她嘆了一口氣。

“我帶你走,我們離開這裏。”阿玉顯然也感知到了她的情緒,哭的不能自已。

“謝謝你願意回來接我。”

阿蘿對她笑笑,卻趁其不注意忽然伸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一條白色線蟲從她指縫中鑽出,繞着她指骨進入阿玉口腔。

“但是我們不能走,我們要一起留在這裏,你要看着我把這裏毀掉。”她堅定地說,說着說着又嘻嘻笑起來。

今天誰也別想走出苗寨,她要帶着大家和這座充滿罪惡的寨子一起死在這裏!

阿玉驚恐地往後退,伸手去撥弄嘴巴,線蟲卻已經進入肌膚,一下子鑽進去消失地無影無蹤。

阿蘿癫狂地笑着爬起來,沖趙啓奔過去:“我早知道就不該聽你們的,害我要多殺這麽多人!”

“瘋子!你瘋了!”

趙啓看着阿蘿滲人的笑頓時覺得頭大,他直接一腳将她踹飛,随後連忙轉身收拾東西,他得先跑路。

正在他倉皇收拾東西時,身後洞壁一陣巨響,碎石亂飛,巨大的沖擊力讓三人飛撲在地,狼狽地滾落在一邊。

“戲演夠了嗎!”

煙塵四起,看不清洞壁後場景,三人只聽到一道冷冽女聲響起。

聽到這陌生又飽含威嚴的聲音,趙啓寒毛頓豎,急裏忙慌蹿起來看向那個大洞。

煙塵漸漸散去,終于露出廬山真面目,只見一妖異女人神情冷漠,負手而立,她身後還有個俊美的男人。

在看到賀鏡懷那刻,趙啓瞳孔頓縮,怎麽會……

懷音張望了一圈,見劇組人員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段賜黑曜也在就稍微定了心,但她沒錯過這男人的眼神,她走近,以斷刀挑起他的下巴。

“你在驚訝什麽?嗯?”

這人身上果然有掩陣,不過她還是從眉眼中認出了他,他和那日的媒公長得挺像,應該是兄弟倆。

看來這次事情背後的确是盜骨人在引導。

趙啓下意識要掙紮,卻駭然發現自己被一股威壓強勢壓制住動彈不得,只能被迫仰着頭看向她。

落入那雙金瞳,腦門一陣刺痛,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他腦海裏攪動,胡作非為。

懷音懶得等他回答,索性用威壓将那掩陣直接攪滅,自己查看就知。

“不!!”

察覺到危險的趙啓驚叫起來,不能強行破陣!

尾音還未消失,他瞳孔驟然爆開,汩汩血液噴湧而出,像是有什麽在他腦子裏直接炸開了。

他瞬間失了聲息,身體軟趴趴垂倒在地,露出後腦勺血淋淋的空洞。

裏面殘留着金屬殘片,插在血肉裏,被光線折射出細微的光亮。

懷音沒見過這玩意,但她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趙啓被滅口了。

“有點像電影裏的植入型炸彈。”賀鏡懷很是驚訝,顯然是沒想到這個地方會出現這東西。

炸彈?懷音不爽地拉下臉,玄學手段加上科技手段,這盜骨人為了不讓她探查有關他的事,倒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現在萬分确定,這人不僅是自己故人,知道自己的能力,還是昆侖的人!

她收回刀轉身看向目光呆滞的阿蘿,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趙啓就這麽死了,愕然地回望着懷音。

這也是個可憐人。

懷音不打算對她做什麽,苗族人死得其所,他們長久以來做孽,現在成為行屍走肉也是活該!

只不過這個阿玉,懷音蹲下身,仔細凝視着她的面孔。

阿玉原本在摳着喉嚨試圖把那蟲子摳出來,被她盯着一下弄得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往後縮去。

“你盯着我看做什麽!”

回答她的是一只冰涼刺骨的手,驟不及防捏緊她的喉嚨。

懷音不冷不熱地嘲諷道:“還要演戲嗎?”

“你有病吧!”阿玉氣的抓狂,用力掰着她的手卻無濟于事,這女人力氣太大了!

面對她的狡辯,懷音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殺機,五指赫然用力将她提起。

“阿玉長久遭受壓迫,為人怯懦自卑,唯一做的最勇敢的事就是跑出了這座大山。她本可以有個全新的未來,而你僅僅是為了同我做一場戲,就附着到她的靈魂,讓她再無清醒可能!”

“你的演技和手段卑劣至極,不僅偷我的骨頭,還敢在我面前現,你好大的膽子!”

原本懷音覺得奇怪,為什麽她會覺得阿玉這麽古怪,在山壁後聽了會她發現了盲點。

眼前的人有着阿玉的臉,卻沒有阿蘿記憶中那般的性格。

慧眼探知到的阿玉的過去未來都是對的,因為這具身體還是阿玉的,她心覺不對就用神識查探,這才發現阿玉的靈魂被他人的靈魂碎片附着了。

怪不得她覺得她眼熟又讨厭,大約就是因為那靈魂是盜骨人的!

她的直覺永遠不會錯,苗城一行果然有驚喜等着她。

“卑鄙無恥。”懷音憤怒至極,阿玉那個女孩本該有新生活,只因這人的一己私欲連靈魂都被吞沒,實在可惜!

“呵呵呵……”

見被她挑破。手下的“阿玉”突然呵呵癡笑起來,索性也不裝了,語氣變得嬌嗔起來:“被你發現啦,你還是這樣警醒。”

懷音聽出她語氣中的熟谙,眸中暗色一閃而過,冷漠道:“你到底是誰。”

“我啊——”

“阿玉”面色有些坨紅,她似乎很激動,大剌剌對上她的眼,滿眼戲谑笑意。

“我是阿照啊。”她認真地說,“你還真忘了我啊。”

懷音神情驟然一變,五指更加用力,語氣陰鸷無比:“你再說一遍。”

“我是阿照,李元照。”

李元照借着阿玉的嘴一字一句說,眉眼忽然柔和起來,好像是想到了曾經,懷念道:“我是你的丈夫啊,音音。”

他聲音漸漸變成男人的聲音,聽着清朗,卻令人作嘔。

“你當我會信你的鬼話嗎?”

懷音聽到他喊出音音兩字時,神情更加狠戾,心中一腔怒火無處發洩,不顧形象爆發出來,字字珠玑。

“不過是個下三濫上不了臺面的東西,連正面對上我都不敢,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

“我有要緊的事要做,當然不能親自來。”

李元照仿佛不介意她的手掐着自己脖子,病态地、親昵地在她掌心間蹭蹭,表達着眷戀。

他又說:“但我這不是給你送來了極大一筆功德,我想你會需要的。這些傀儡任你殺,他們不會反抗的。”

“滾開!”懷音被他惡心到了,揚手就把他掀飛出去。

他滾落一圈,直到撞上石壁才停下。

女人的身體就是麻煩,身前那兩塊東西撞得他生疼,李元照強忍着尴尬站起來,卻發現在場還有一人死死瞪着他。

他偏頭看去,尴尬之下全是憤然,又是這家夥!之前借着苗人的眼就看到他跟在她身邊,還和她躺在一起!

真是令他嫉妒,她都失去記憶了還能找到他!這根本就不公平!

他周身氣壓低沉,挑釁地和賀鏡懷對視。

直到賀鏡懷眉頭深深蹙起來,他才哈地笑出來,一個廢物罷了,今天要緊的可不是他。

李元照眼中精光閃過,擡頭繼續沖懷音詭笑。

“我今天呢,還要給你送個禮。”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一面鏡子朝懷音扔過去。

“哈哈哈哈,我送的大禮你可要好好受着!”

他千方百計設計這一出戲,等的就是現在!

從趙華死去的那天開始他就害怕她找上來,他猜到她會來這裏找仙骨線索,所以他設計,從阿蘿的開局、劇組進入拖延、到黑曜兩人的消失,再到透過母蠱的眼窺伺她的行蹤。

他故意用最拙劣的方法引她入局,就是篤定她太過自信,什麽也不怕。

今天,他就要讓她受到重創,讓她再也沒辦法追究仙骨一事,讓她永遠做不成他完美計劃的絆腳石!

鏡子摔到腳邊,懷音沒接,但低頭看了眼,只一眼她就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口血,狼狽跪倒在地,痛到幾乎無法窒息。

這是往生鏡!昆侖仙寶,可浮現前生百世!

而她斷斷不能私自窺探她的過去!觸之即罰!觸之即罪!

“懷音!”

賀鏡懷沒有料到她會受傷,驚慌失措上前扶她,卻被一陣佛光彈開。

他被彈飛到地上吃了一口灰,頭暈欲裂。

而懷音痛苦地嗚咽一聲,好不容易借用紫氣維持的面貌再度白骨化,背上如山倒下,将她死死壓住,幾乎要将她骨頭壓碎。

她吃力又窘迫地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勢,努力昂着頭不屈服這股力量,耳邊只剩下佛音低沉。

“盛氏懷音,冥頑不靈,該罰!”

重傷之際,懷音分出心思,突然狠狠邪笑出來,好一個李元照,他的目的竟是如此!

簡直找死!

作者有話說:

盜骨人:我是李元照呀,音音。

小賀: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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