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能不能, 先自己回宴會廳?”秦朝焰的理智像被烈火炙烤,繃緊了腦中的弦,極力克制, 才勉強說完這句話。
他平時習慣隐忍, 此刻也掩飾得很好,除了臉比較紅,眼神有些空茫外, 看不出更多異常,連呼吸都被極力控制,只有些微亂。
葉容栩沒看出問題, 只以為他喝酒後容易上臉,而且有些醉了。
可醉了不更該去休息?怎麽剛出宴會廳,又讓他獨自回去?
葉容栩疑惑,剛想問“為什麽”, 卻見秦朝焰忽然一言不發,撐着牆壁站直起身,快步往走廊盡頭走。
剛開始幾步還有些踉跄, 很快便越走越快。
葉容栩有些愣住,看一眼他走的方向,瞬間明白——衛生間就在前面不遠處的拐角。
對方可能是喝多了想吐, 也可能是……
總之,估計比較急。
葉容栩兀自點頭,确信一定是這樣。
正好他被推出宴會大廳後, 沒走多遠, 轉個方向就能回去。
他忙控制輪椅回會場, 想叫保镖陳江去衛生間幫忙看看。
別的就算了,要是秦朝焰在吐的話, 估計醉得厲害,陳江去也好扶他出來。
衛生間內,秦朝焰單手撐着洗手臺,五指用力,手背青筋顯露,另一只手近乎用力擰開水龍頭。
涼水瞬間湧出,他很快接一捧水,用力潑在臉上。然後尤嫌不夠,幹脆彎腰低頭,讓冷水直接沖在臉上、脖頸。
之前筆挺的西裝此刻微皺,領口也被涼水浸透。
大約兩分鐘,他似乎終于有些冷靜。
方才在葉容栩面前,他全身血液都像在被燃燒,理智幾乎被燃盡,大腦更是從未有過的混沌,根本無法思考。
那時他只有兩個念頭,一個是抱住眼前輪椅上的葉容栩,二是用涼水澆滅腦海中的火。
萬幸他還幸存一絲理智,沒有做出不該做的事。
秦朝焰沖着冷水,雙眸緊閉,漸漸地,臉上熱度似乎降下一分,身體卻還沒有。
他雙手都撐在洗手臺上,頭腦稍稍冷卻後,終于能繼續思考。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應該喝了什麽不該喝的東西,但眼下沒精力想是怎麽中招的,只能想到這樣沖水不行,得去醫院。
又沖一會兒,他用力關掉水龍頭,撐着洗手臺起身。
他腳步微亂,走出衛生間,快經過安全出口的樓梯旁時,隔着轉角的牆,忽然隐約聽見特意壓低的說話聲。
“大少,按您的吩咐,都辦妥了。服務生給秦朝焰倒過酒後,就被我撞了一下,剩下的酒全撒了,沒倒給別人。”
“嗯,我看見了。”一道陰冷聲音隐約傳出。
轉角處,秦朝焰瞳孔微微緊縮,幾乎瞬間聽出,這是秦景旭的聲音。
停止沖水後,他臉上熱意很快又上來,但這次卻沒急着走,而是脊背緊貼身後微涼的牆,偏着頭繼續聽。
樓梯旁的人聲音很低,字句模糊,只能隐約傳來一些,他必須極力辨認,才能聽清。
“……不過宋洋洋有些壞事,沒把藥全倒進酒裏。他自己留了一半,可能是覺得新奇,想用在別處。大少,剩下那一半藥怎麽辦?要不要……”
秦景旭似乎沉默了一下,語氣陰沉:“不用管。”
“可萬一被查……”
“他是個靶子,能查到他最好,反正……”
“好。”
很快,牆那邊傳來下樓梯的腳步聲,跟秦景旭說話的人似乎已經離開。
沒一會兒,秦景旭也從樓梯口走出來。經過轉角時,他頭一擡,就撞見站在牆邊,面無表情的秦朝焰。
“你!”秦景旭明顯被驚得不輕,神情跟見了鬼似的,眼中閃過一瞬恐慌。
但他很快又冷靜下來,強作鎮定道:“你怎麽在這?”
“意外嗎?”秦朝焰面無表情,攥緊的手極為用力,指甲刺破掌心,用疼痛暫時壓制另一種不适。
可能是藥效導致,他漆黑的眼底隐隐泛紅,加上眼神格外冷,看着竟有幾分駭人。
秦景旭此刻已經徹底鎮定,竟理了理衣袖,慢條斯理道:“你聽到了多少?沒關系,你可以盡管去說,但你有證據嗎?會有人信你唔——”
話沒說完,秦朝焰忽然一把扼住他脖頸,将他猛地摁在牆上。
因為慣性太大,他後腦勺“咚”地撞在牆上,震得他一陣頭暈眼花。還沒反應過來,他又被扼着脖子拽向地面,同時秦朝焰提腿,膝蓋猛地搗在他腹部。
“呃。”秦景旭頓時疼得全身失去力氣,五官扭曲。
秦朝焰打完兩下,周身血液似乎因此流轉更快,藥效也忽然發作厲害,眼底更紅。
他艱難喘-息,正要一把扔開秦景旭,忽然旁邊傳來一聲驚呼。
秦朝焰緩緩轉頭,冷冷看向來人。
宋洋洋在宴會上喝多了酒水,這會兒又來上廁所,沒想到正好撞見這一幕。
他站在不遠處,被秦朝焰的眼神吓一跳。
見秦朝焰打秦景旭的動作狠厲,他更臉色一陣發白,但緊接着見秦景旭被打得似乎站都站不起,又壯起膽子,指責道:“秦、秦朝焰,你怎麽能打秦大少少……你你幹嘛?”
話沒說完,他見秦朝焰忽然扔開秦景旭,大步走向自己,吓得頓時磕巴。
秦朝焰周身氣勢冷厲,看着清瘦,但輕易就制住身形比自己壯實的宋洋洋。
宋洋洋吓得兩腿哆嗦,聲音直打顫:“你你要幹什麽?我跟你說,我爸是葉容栩的姨父,你、你不能打我。”
秦朝焰沒有說話,直接翻檢他口袋,很快找到小半瓶剩下的藥。
“這是你剛才下在酒裏的藥?”他冷聲問。
宋洋洋被吓得不輕,在藥被翻出來時,就開始心虛。
秦朝焰從他的神情中得到答案,松開他後,拿着藥轉身。
秦景旭剛才疼得眼前發黑,此刻終于緩過勁,但剛站起身,就見秦朝焰拿着熟悉的小藥瓶朝自己走過來。
他瞳孔驟然緊縮,立刻意識到什麽,下意識後退,急聲道:“你要幹什麽?”
下一刻,秦朝焰再次扼住他,将剩下的藥倒進他口中。
“你不是喜歡下藥?”秦朝焰猛地松手,推開他,冷冷俯視,“那你就自己也嘗嘗。”
秦景旭摔倒在地,立刻掐着脖子,劇烈咳嗽,甚至試圖嘔吐,但已經晚了。
這種藥沒什麽副作用,可如果在這種場合出醜……
他臉色極其難看,忙拼命翻找手機。
秦朝焰低身幫他找出來,卻握着手機沒給他,問:“你想打給誰?”
秦景旭瞳孔緊縮,死死盯着他:“還給我。”
跟秦朝焰不一樣,秦朝焰是喝了被加料的酒,而且是一瓶酒中被加了一半藥,他只喝其中一杯。
秦景旭卻是把剩下的一半藥喝了差不多,發作顯然比秦朝焰快。
秦朝焰皺眉,直接幫他撥通舒茗的電話。
撥完扔掉手機,他再次站起,身體忽然一陣微晃。
方才的憤怒過去,此刻似乎反噬更厲害。
秦朝焰呼吸紊亂,只能扶着牆先回衛生間,再沖一陣冷水,同時拿出手機,手指微抖,發消息給陳江。
他忽然想起,葉容栩帶了家庭醫生來酒店,或許……不需要去醫院。
走廊上,宋洋洋見秦朝焰沒修理自己,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拍拍胸口,剛準備開溜,視線又落在正蜷縮在地,神情痛苦的秦景旭身上。
他想着秦朝焰喝了加料酒,這麽久都沒事,那藥估計一般,秦景旭應該也沒事。
雖然秦家這些年走下坡路,但宋家比秦家還不如。
宋洋洋覺得這是個難得能讨好秦家的機會。雖然葉家更值得讨好,但他又不是林姣姣,葉家看他不嫌礙眼就不錯了。何況他以前被葉容栩教訓過,心中也記恨對方。
于是他趕緊上前,扶起秦景旭,假惺惺道:“秦大少,你還好吧?唉,葉容栩真是太過分了,這個秦朝焰也是……咦,诶,你你、你幹什麽?”
宴會廳內,葉容栩找了半天沒找到陳江,正想找別人時,忽然聽到宴會廳外傳來一聲尖叫。
廳內不少人都一靜,端着酒杯下意識轉頭。
恰好離門近的人,直接端着酒杯出去,然後就見不遠處的走廊上,秦景旭竟抱着一個小胖子在啃,旁邊還站着一個眼圈泛紅、似哭未哭的清秀男生。
男生似乎是匆匆趕來的,還喘着氣,指着秦景旭的手直發抖:“秦景旭,你讓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嘶!
出來圍觀的人都倒吸一口氣,接着饒有興味、興致勃勃……再走近一點圍觀。
宴會廳內,葉容栩不清楚狀況,聽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下意識想到秦朝焰就在那邊。
他忙控制輪椅也出去,隔着人和人之間的縫隙,好不容易看清情況,不由也驚訝得睜大眼。
秦景旭怎麽跟宋洋洋親上了?還有站在一旁要哭的那個人,不是舒茗嗎?
葉容栩在現實中沒見過舒茗,但在夢裏見過。
一個從沒見過的人,在夢裏有名有姓地出現,偏偏現實中還真存在,這讓他更加确信夢是真的了。
不過宋洋洋和秦景旭怎麽會……
正匪夷所思時,旁邊圍觀的人也在小聲議論——
“難怪婚約換人,看來是秦家大少爺偷吃,被抓到過。”
“葉家居然沒直接取消婚約,只是換婚約對象,真是厚道啊。”
“這秦大少也太渾不吝了,在前未婚夫的訂婚宴上……啧啧。”
幾個富二代也嘀咕:“難怪之前在宴會上,宋洋洋一個勁兒地誇秦景旭,原來是這樣。”
服務生急忙上前,試圖拉開兩人。
作為宴會主辦方的葉博軒、秦啓江很快也出來,看見這一幕,葉博軒臉色明顯難看,秦啓江更是險些氣暈過去。
他直接大步上前,拽過秦景旭,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混賬東西,酒喝多了你是,還不給我醒醒!”
秦景旭瞬間清醒,先是看到盛怒的秦啓江,接着視線僵硬轉動,一一掃過滿臉驚恐的宋洋洋,眼眶通紅的舒茗,神情不喜的葉博軒,還有不遠處圍觀的人,看笑話的人……
霎時,他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理智瞬間回籠,手腳發軟,幾乎快站不住。
“不是,我不是……”他聲音發抖。
葉容栩看了一會兒熱鬧,忽然想起秦朝焰好像還在衛生間。
糟糕,這麽久沒出來,該不會吐暈過去了?
他一時沒找到陳江,猶豫一下,還是自己開着輪椅,繞過圍觀的人群,悠悠駛向衛生間。
洗手臺旁,秦朝焰還在沖冷水,似乎對外面的動靜一無所知。
葉容栩進來時,他剛好關掉水,擡手擦去臉上水珠。
轉頭看見坐着輪椅進來的葉容栩,他明顯微怔。
葉容栩見他臉上全是水,衣服也濕了大半,不由驚訝:“你這是吐身上了?”
秦朝焰:“……”
他忽然轉身,又擰開冷水,開始沖手。
剛才好像沒降溫。
葉容栩見他不說話,也不奇怪,畢竟秦朝焰平時就這麽悶。
他開着輪椅,繞在對方身後,提起外面剛發生的事。
“對了,你知道嗎?秦景旭剛才在外面跟宋洋洋抱在一起,他們倆怎麽會有一腿?”
葉容栩納罕,接着又絮絮道:“其實我剛才看見,心裏是有點……”幸災樂禍。
不是有點,其實是很多。
“不過又覺得這樣不太好,唉,他到底救過我,你說,我這樣是不是……”
話沒說完,他忽然感覺一道陰影籠罩下。
秦朝焰不知何時關了水,轉過身,正低頭直直看他。
葉容栩聲音下意識止住。
忽然,身影靠近。因為淋了水,對方身上帶着幾分冷意,微涼的氣息很快将他籠罩。
葉容栩微怔,還沒回神,下巴忽然被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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