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何苦為難?

陸小鳳自認及時行樂,從不為難。懵了懵,慢半拍反應過來是何苦為男,驚得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不敢再直視晏歸舟,一腳踩向司空摘星的腳背,以眼神控訴:‘司空猴子,你這獄友是什麽人啊!’

司空摘星正為自己偷的書頁發憷,光是想象就胯下一痛,沒及時躲開被踩了正着。也沒好氣地反瞪回去,‘踩什麽踩,陸小雞,你又是正經人了?!’

晏歸舟看着兩人你一腳我一腳的來回對踩,正借此故意遺忘《葵花寶典》八字提示帶來的驚懾。她也不哪壺不開提哪壺,随手順起了皺巴巴的書紙,仔細觀察一番。

十來天的逃獄路,司空摘星大致簡述了如今的江湖。從先秦至南宋初年的歷史,與晏歸舟所知大體一致。但是沒有元朝的出現,有名為趙正的趙宋王朝旁支奪權。其登基後二十年內,大敗金蒙,收複燕雲十六州,更是西擴疆域囊括吐蕃、西域于宋朝版圖內。

然而,王朝總會更疊。七八十年前,此間沒有朱元璋,卻由同樣姓朱的人開國建立明朝。

如今,朱姓王朝傳到第三代,十五歲的新帝繼位尚且不滿半個月。一如歷朝歷代,朝廷對武林人士的态度寬松。

晏歸舟粗略推測,很可能因為這個世界不曾有高武大宗門的存在。千百年來,江湖與廟堂漸漸形成了某種契合的平衡,正如魔教都堂而皇之地存在。

老牌魔教日月神教傳承百年,近些年卻無高手坐鎮,現任教主任我行并無赫赫戰功。東魔教又與五岳劍派幾番長激鬥,難免實力受損。

二十年,東魔教在中原江南的地盤,被神秘組織青衣樓分去不少。

更不提關外的後起之秀西域魔教,十年間,邊陲塞外鮮有人敢與西魔教教主玉羅剎争鋒。

說來陸小鳳與司空摘星都是孤兒,自幼混跡市井,近兩年武功小成,他們才算正式行走江湖。

若非一紙皺巴巴的秘籍扉頁近在眼前,破茅屋裏的三人都難想象,他們居然在魔教興亡史裏摻和一腳。

“看這紙張與用墨,此書頁有些年頭了。粗略估計是北宋之物。”

晏歸舟在路上與司空摘星聊過出逃後的打算。說起雖然對身份失了記憶,但所學所識不曾丢失。

眼下,确定任我行拿出的秘籍是真的古物。

也就說《葵花寶典》是歷代相傳,不是臨時胡編亂造,騙人自宮的。

“不管它了!”

“別管它了!”

陸小鳳與司空摘星異口同聲地大喊一聲,甚至整齊地停下了幼稚的互踩。

此種神功,哪怕砸下金山銀山,他們也絕對不會練,哪還管它來歷如何。兩人齊齊擺手,表示此張扉頁晏歸舟愛留不留。

“還是說些正經事。”陸小鳳轉果斷移話題,如今想來有些後怵。假設這次是他輸了,就要去找西魔教總壇,給魔教教主親手塞一封情書。

這種喪心病狂的賭約,果然是年少無知才會應下。“有關這次賭局,天知地知,我們三人知。從現在起,把它徹底忘了吧!”

司空摘星少見地沒和陸小鳳唱反調,更勸說晏歸舟該去找神醫。“小晏,請和我小聲念十遍:‘《葵花寶典》壓根不存在’。還有,你這病該治得治,哪怕記憶難尋,臉上的傷也該找大夫瞧瞧。”

陸小鳳心說晏歸舟真得治一治腦子,未免再度說出吓人的話,難得一本正經地分析。

“常說北平南宋,開封與杭州都有聞名江湖的神醫。不過,平一指與東魔教關系密切,還有治一人殺一人的行醫準則。

不如去杭州尋宋問草。聽說宋神醫不拘救治什麽病人,素來醫者仁心,對診金的要求更不高。只開對的藥,而非只求貴的藥。我看最合适小晏了。”

‘我真沒病!身體倍好,吃嘛嘛香。’

晏歸舟卻只能把實話往肚子裏咽。圓謊總有代價,還要多謝萍水相逢兩人的善意,認真表示不會諱疾忌醫。幸虧日月教衆沒把原身銀釵順走,眼下能賣錢先換些許盤纏。

考慮到頂着一張斑痕臉太過矚目,司空摘星提議晏歸舟簡單易容,弄成平凡無奇的模樣。如此,最大程度地掩去兩人從黑木崖逃獄的經歷。

“不論東方柏奪權成功與否,這幾個月魔教都沒功夫去抓逃獄的。等過個幾年,誰還能查清這些。”

司空摘星說着一邊指點晏歸舟易容手法,見她一學就會更不吝誇獎,“你比小雞聰明多了,不愧學過古玩修複,就是心靈手巧。”

晏歸舟欣然接受,想當年以不太專業地教人男扮尼姑,如今是精益求精。“學徒學得快,只因得名師指點。司空不必謙虛,你當占八分功勞。”

剛剛,陸小鳳嘴快叫破了司空摘星的真名。沒見着晏歸舟有被隐瞞的氣惱,這兩人居然相互吹捧起來了。

偏偏要捎帶上他,此中委屈與誰說?難道不怕他有小脾氣,不赴三年多後八月江南的吃酒之約?

七月初一,西湖潋滟水光好。

三年前,晏歸舟獨自來到杭州,并沒有去問診。不是有意食言,趕巧宋問草外出雲游,據說可能今年秋天才回醫館。

如今卻再無問診的必要。她在南下途中就重練長生訣,踏入杭州時就去了一臉斑痕。随即就以氣換貌,以自己的容貌示人。

臉傷的痊愈不值一提,新練哪一門武功才難選。

因得舍利天地之氣入魂,晏歸舟對武道感知越發敏銳。現這輩子再練長生訣後,不久發現所得的內力與前生不同。

無法言明具體差在何處,但察覺若憑修長生訣達到破碎空虛,必須把秘籍七幅圖或擇一練至極致,或完全融合七者方可成功。

上輩子只得了一幅圖,她沒可能融合七者,擇一練到極致卻更加艱難。

吸收了和氏璧與邪帝舍利的寇仲與徐子陵,都沒留下成功飛升的記錄,那就可見一斑。

為什麽現在就操心破碎虛空?

智者千慮,豈能不防意外。

贏大寶确定送晏歸舟轉世之地必有殘片,因為金銳古氣之間有冥冥牽引。

存在,卻不代表一定能遇上。茫茫江湖,假設她一輩子遇不上神器殘片怎麽辦?

武功越高,則能以內力取代神片古氣激發破空之力,以免魂斷一世的意外發生。

“小晏,你揭開畫了?是不是王摩诘的真跡?”

丹青生難掩焦急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一炷香內,他轉了數不清的圈圈,就為下午差點錯過的一幅舊畫。

那畫一看就是僞作,卻被晏歸舟買了,說是懷疑這畫有疊層。

丹青子礙于徒弟的習慣——還原古畫不讓第二人旁觀,也只能焦急地在外等待。

且說,三年前晏歸舟初至杭州,很快在冷梅齋裏找了一份計活。

店裏既賣文房四寶,也賣些古玩字畫。招聘懂行的小夥計,免得毛手毛腳的新人弄壞了稀罕物。

晏歸舟沖着包吃住又工錢不低去的,原先只打算做幾個月零工。她不缺秘籍,但想全面學習基礎武學後,再妥當分析,從幾套神功裏一練之。

臨別前,陸小鳳與司空摘星毫不吝啬地談過習武經驗,但他們也是全靠一路摸爬滾打。談經驗沒問題,但對最基礎概論反倒說不出子醜寅卯。

此種武學基礎最好是加入某個們派,卻會少了自由,更是不利于掩藏秘密。只能憑運氣,看看有沒有獨行俠收徒。

運氣來了擋不住。

沒有想到冷梅齋的四大管事,居然是江南四友,老大黃鐘公,老二黑白子,老三禿筆翁,老四丹青生。他們的來歷不為人知,外界只知其武功不弱。

重點在于,四人非常喜歡琴棋書畫。可不就與晏歸舟專長撞上了。

某日,晏歸舟本着職業操守修複了一張殘破古琴,無意間樂壞了愛琴成癡的黃鐘公。

黃鐘公是江南四友的老大,自從隐居西湖梅莊,不再與其餘江湖人接觸,年近半百的四人全都閑得慌。

發現晏歸舟對琴棋書畫別有所長,四人好似伯樂遇着千裏馬,高興于終于有事情做了。先是肯定小姑娘長得讓人賞心悅目,又是調查了其身世清白,如何能不動收徒之心。

不過,江南四友實則是奉新教主東方不敗的命令,在梅莊秘密看守被關押在地牢的任我行,又豈敢冒然讓陌生人接近梅莊。

“四師父真是急性子。”

晏歸舟說着開了書房的門,丹青子就竄了進了屋子。

只見丹青子自顧自地研究起古畫,早八百年把不許外人進入梅莊,更不提是進入書房的事情給忘了。 “真是王摩诘的踏雪尋梅!哈哈哈,居然讓我親眼見到了這幅傳說裏的畫。”

此情此景,晏歸舟已經習慣了。

三年相處,足以讓江南四友對她不再設防,更傾囊相授她想學習的基礎武學知識。

面對癡癡觀畫的丹青子,不得不說,人癡迷于某物就必有破綻。

當初,晏歸舟可不就是抓住了四人的破綻,為求武學入門的解說人。

盡管江南四友一直瞞着來歷,更認為地牢隔音好不怕漏出破綻,但她數月前就确定地牢方位,以及其中關了一個中年男人。

晏歸舟才沒有好奇心過剩去特意求證,就是武功有成了則耳力非凡。

每天晚飯後一刻鐘,在花園的假山位置,依稀能聽出地下傳出的鐵鏈拖拽聲,還有模糊不清的男子咒罵聲。

她暗示過江南四友很多次,既是有秘密在身,就該提高警惕,切不可過于沉溺某物。她圖的只是基礎武功,再來其他人為了什麽就不好說了。

偏偏四個便宜師父有些傻,那麽做徒弟的能怎麽辦?

“四師父慢慢欣賞,我還餓着肚子,這就先去廚房尋些吃的。”

晏歸舟打了一聲招呼,不出意料沒聽到丹青子回答,就先穿過花園方向後廚走去。

今天,黃鐘公三人都不在,不必一桌五人準時用餐。

戌時一刻,花園裏卻過分的安靜。

晏歸舟走了幾步确定不對勁,今晚沒聽到地下模糊的鎖鏈拖地與男子咒罵聲。

下一剎,假山裏忽然竄出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

其身形快如閃電,手腳上還有折斷的鎖鏈,不由分說地一掌就朝晏歸舟擊來。“這莊子裏的,誰也別想逃!”

晏歸舟沒問哪來的瘋子,這男人閉息功夫了得,他剛剛都沒露呼吸與心跳,瞧其裝扮可不就是地下關的那一位。

“逃,往往最無用。”

說話間,晏歸舟已經出掌。豈料,兩股掌風相接觸,居然不似往常相撞發出轟然聲。

“女娃,你太天真!這又能奈我何,剛好給我補充內力。”

男人狂笑着,似會吸取人的內力,竟然将晏歸舟的外放內勁吸入自己的身體。

‘不要!’

晏歸舟兩字尚未出口,狂笑的男人身體忽然脹如氣球,且聽‘咚’的一聲,他砸暈在了地上。

晏歸舟無辜地眨了眨眼,她剛剛想提醒來着,先天內力不同尋常。飯不能亂吃,這人也太心急了,看,直接撐爆了吧。也不知還活不活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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