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想請假去淮安。”

東方不敗聽晏歸舟說起昨夜探問草齋。

盡管沒能一嘗所願見識人皮面具的掉落,卻意外得知宋問草與鐵鞋大盜有關,以及他在窺觊花家堡所藏的瀚海玉佛。

“截胡之道,重在兵貴神速。教主若無十萬火急的要務,請允我暫且離開一段時間。”

晏歸舟倒也不瞞東方不敗具體經過,也懶得扯謊遮掩。“古物圈有一則從前朝傳下來的秘聞。趙正得神佛庇佑,一掃金蒙大軍。他供奉着一尊玉佛,得玉佛者可得天下。”

只有藏于心底才是秘密。但凡訴之于口,必然會傳開了去。

不過,沒有幾人死追不放玉佛的傳聞。并非因為時隔兩百多年,而是趙正退位前,寝宮裏的一尊白玉佛像碎了。

人們普遍認為秘聞裏的玉佛已經被毀,又何談玉佛在手天下我有。

“聽着宋問草與孔雀王妃的意思,瀚海玉佛是新王登基的必備之物。就和以往中原之地,得傳國玉玺才可謂正統。”

晏歸舟也算是古物欣賞癖犯了,“不論此玉佛與彼玉佛有無關聯,如有幸一觀,總是極好的。教主就答應準假吧。”

“如果本座不準呢?”

東方不敗看到晏歸舟露出絕不可能的表情,“別一臉我本該通情達理,絕不會剝奪下屬小愛好的幽怨表情。你頂多算半個臨時工,又非神教中人,本座為何要體恤你?”

主動請假是一種态度,準不準假卻一點都不重要。

晏歸舟自問态度到了,索性保持沉默,半個時辰後依原計劃出發。

陸小鳳建議先坐船直達揚州。昨天,宋問草不提旁人,唯獨提起花滿樓與鐵鞋大盜的死有關,不妨直接問問花滿樓其中有無隐情。

屋內,一個人不說話了,另一個人就改變了态度。

“多說幾句服軟的話也不會,瞧你這般傻,本座也不好欺負你了。”

豈止是不欺負,東方不敗取來一只木盒,裏面裝着幾本賬冊與幾串鑰匙。

“江南四友忠心可嘉,本座念着他們的好,對他們的徒弟必也照拂幾分。此次來江南卻是匆忙,沒帶什麽見面禮。聽聞你尤喜鑒賞兵器,不論年代、器物殘缺與否都願一觀,那就收下這幾間鋪子。”

之前還不願準假,居然轉眼送鋪子了?

只見東方不敗翻開賬冊,簡單說了借着日月神教的人脈,早年他開了一間回收兵器的店鋪。

“此乃我的私産,你不必憂心是收下了教中公款。共有三家分店,但我無心此道,店鋪沒賺幾個錢。別覺得太貴重,不敢收。”

晏歸舟看着善變的東方不敗,如果真是見面禮,時隔半個月才送出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才不信照拂之類的鬼話。

“教主客氣了。你若準假,便是最好的見面禮。至于店鋪,無功不受祿,我……”

“那,有功即可。”

東方不敗立即打斷了晏歸舟的推诿,“既然不願輕易接受本座的好意,就當做是接下一樁交易。任我行的事情不宜外傳,事涉青衣樓想要查實很難,這鋪子且做你調查內情所預支的報酬,。”

還真有趕着上送禮的。

偏偏,這份禮物還很合心意。

晏歸舟本有計劃再攢一筆錢,過兩年開家收舊兵器的鋪子,或能增大偶遇神器殘片的概率。話說至此,再推卻就沒意義了,她又不是真的傻。

“好。等淮安事了,我立馬去查青衣樓,會給教主一個滿意的交代。”

東方不敗卻鄭重地說,“真相重要,但你的安全更重要。”

一言不合,怎麽就突變成關懷備至的畫風?

晏歸舟快要克制不住後背發毛,想到宋問草亂七八糟的提議,見鬼的不拆一樁婚,唯恐東方不敗聽進去幾分,企圖假戲真做。

“我心裏有數,先走了。教主吃好喝好玩好,千萬不用挂念我。”

東方不敗看着飛速逃離的身影,笑着端起茶杯,慢慢品味起來。

将欲取之,必固與之。也許他做得不夠潤物細無聲,可也讓晏歸舟收下了鋪子。第一回 趕着上送禮,有這種效果就夠了。

十裏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

華燈初上,走在喧鬧的石橋遙望百花樓,二樓軒窗之側好似真的倚靠着神仙。

“到了。”陸小鳳指向燈火搖曳處,且見花滿樓身着淡黃衣衫,仿佛周身被光暈籠罩。

來揚州的路上,陸小鳳稍稍提了幾句花滿樓目不能視,但是其敏銳程度完勝許多人。

晏歸舟擡眸望去,正對上了花滿樓對石橋方向颔首淺笑。

顯然,花滿樓從川流不息的人群一下辨出了陸小鳳,此種聽風辨位的本事着實另人嘆服。

“難得,你還能結識一個靠譜朋友。”

晏歸舟低聲随意誇獎陸小鳳,更暗道此次管閑事管得不虧。第一次見識有人幾近與自然相融,正表明三千大道各有妙法。

陸小鳳摸着胡子,什麽叫難得靠譜?

“小晏,你的話有歧義。不只花滿樓,我還能舉例其他靠譜的朋友。比如西門吹雪,你敢說他不靠譜?如果你敢應是,我真想與他聊聊。”

不等晏歸舟回答,花滿樓已經從百花樓裏迎了出來。

花滿樓聽得樓下動靜,習慣翻窗而不走的陸小鳳改了作風,可不正是有人與之同行。“桂花未香,陸兄來就回了。是來揚州辦什麽要事嗎?”

陸小鳳先介紹了晏歸舟,這就少見地正色說起前因,開門見山,“花兄,我對你也無需拐彎抹角。只想問你兩件事,一來可知瀚海玉佛,二來與鐵鞋大盜有無瓜葛?”

只見花滿樓在聽到鐵鞋兩字,霎時就變了臉色。抓住陸小鳳的手臂,語帶幾分顫抖地問,“你是說鐵鞋大盜?”

這一下,陸小鳳與晏歸舟肯定其中有事。

“是。宋問草說要讓你覺着被鐵鞋亡魂糾纏。”

陸小鳳焦急追問,“鐵鞋大盜十幾年前就死了,花兄,你與他有何關聯?”

“關聯?”花滿樓苦笑着搖頭,輕撫上自己的眼睛,“十二年前,是鐵鞋毀了我的眼睛,這是我與他唯一的關聯。爹為照顧我的情緒,對外三緘其口,宋神醫是我家延請的大夫,也便是為數不多知道舊事的人之一。”

花滿樓失神地說了舊事,“十二年前,爹參與到圍捕鐵鞋行動之中。最後,他們是圍殺了鐵鞋,但我也被刺瞎了雙眼。怨已無益,但仍會難免遺憾。

說來也怪,午夜夢回,我總感覺鐵鞋陰魂未散。卻不願再說出來,讓爹與哥哥們憂心了。”

晏歸舟知道神醫難免多古怪,平一指奉行救一人殺一人,宋問草頂着一張假臉示人。然而,大夫與病患家私交甚篤,兩相往來了十幾年,他卻窺視病患家中的秘藏,這就不能用古怪來解釋了。

晏歸舟直問要害,“有屍體嗎?”

花滿樓點頭,“鐵鞋被一劍刺中要害掉入江中。後來沿途打撈多日,半個月有餘,在淮安城郊河邊發現了屍首。”

“半個月才發現?”

作為一個有詐死經驗的人,晏歸舟深知有屍體也不能作數。“除非是死在當場,否則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如遇高手,半個月足以作假。”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早晚會生根發芽。

陸小鳳原來聽花滿樓提過,宋問草對他不錯,還教授過些許醫術,這會卻冒出一個猜測。

“作假需高手,神醫正合适。如果花兄的眼睛沒有受傷,宋問草就沒機會做他的主治大夫。從刺瞎到醫治,正是一環扣一環了。你們說宋問草與鐵鞋是不是一夥的?早就計劃沖着玉佛去的?”

花滿樓卻沒有聽說瀚海玉佛。“爹從來沒提過什麽玉佛,我也從不知花家堡修有地下密室。這事甚是古怪。”

怎麽可能不古怪。

征西域瀚海國王權的玉佛,特意相隔了一東一西的遙遠距離,被保存在江南淮安,其中沒有秘密才怪。

晏歸舟主張直接去花家堡問。

既然有知情者花如令存在,何必又要舍近求遠猜猜猜。

比起秘密,年近花甲的花如令,更看重的是家人幸福。

“好個宋問草,我待他不薄,竟是引狼入室。這筆賬必須得算個明白。”

花如令聽陸小鳳說完始末,喟然長嘆,“至于瀚海玉佛,就說來話長了。”

當下,花如令承認花家藏着瀚海玉佛。他早年行走江湖,與現任的瀚海國王蒙旭成了摯友。

“早年間,瀚海國亂,我受人之托帶走玉佛。其實,此物不該久留于家中,免得被朝廷疑心,花家有與他國相交過密之嫌。可是七童的眼睛重傷難治,我就給蒙大哥去了信,希望能久留玉佛破解它的秘密。”

因為瀚海國歷代傳言,破解玉佛之秘,則可心想事成。

“我知道,把治療七童眼睛最後的希望,寄托在玉佛之秘上非常傻,可仍想要最後掙紮一番。”

花如令苦笑着搖頭,引着三人一同去了地下密室。“十二年來,毫無頭緒。眼瞅着自己白發漸生,蒙大哥比我更年長十歲,也想着這幾年該物歸原主了。”

密室裏放滿了極品玉石所刻的佛像,正所謂大隐隐于市,花如令從一衆佛像裏取出半臂大小的白玉佛。

此尊佛像玉質溫潤,雕工古樸傳神。

哪怕沒有附加王權象征意義,它也足以價值萬金。如果賣了換錢,能讓一家子餘生不愁吃穿。

晏歸舟上手細細觀察。半晌後,卻面露猶疑,“花堡主,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早前,花如令就聽二兒子提過杭州冷梅齋的晏大師。花家雖不做古玩生意,卻也耳目靈,通知哪些行當新出了哪些高手。

花如令看着晏歸舟不曾遮掩的猶疑神色,不由猜測難道瀚海玉佛是一件以次充好的佛像。“晏大師,但說無妨。”

這可是你讓我直說的。

晏歸舟摸着佛像,吐出十六字。“玉佛之秘,內藏其中。欲破其謎,砸開就好。”

時隔三年多,陸小鳳又被晏歸舟的話驚呆了。

砸開就好,多輕飄飄的四個字。

象征着瀚海國王權的玉佛,可以換得萬金的玉佛,是該感謝此物有主,晏歸舟才沒直接下手砸開嗎?

陸小鳳看着比他更呆的花如令,伸手拉了拉晏歸舟的袖子,對她猛使眼色。

‘日不安,能不能安安靜靜地做一個美人了?上來就砸玉佛像,這和砸場子沒差多少了。說好的,你很靠譜呢?’

晏歸舟一把抽出袖子,也回瞪陸小鳳。‘每當實話實說,總難免語出驚人。此事怪我咯?’

一時間,密室內一片安靜。

卻聽花滿樓忽而笑出了聲,站到了支持砸佛的隊伍裏。

“爹與瀚海國王約定時,有無提過,不論方法只要解開秘密就行?還是說,一定要完璧歸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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