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從鹹陽到鶴城,兩人這一路走得不算慢,卻也冬去夏至。

未免某天迎來的不是一只死信鴿,而是一柄寒光冷冽的劍,晏歸舟心血來潮選擇了半道留書。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反正,她已知毒物來自苗疆,苗疆以五毒教為首,而五毒教又從屬日月神教。

尋找青衣樓老巢本就是接了東方不敗的委托,這會為其深入苗疆,堂堂教主好意思不讓五毒教給些輔助支援?

至于半途甩開西門吹雪是否不夠仁義,等晏歸舟想要稍稍反思,她已經行至辰陽,準備走水路從沅江進入貴州。

繞道辰陽,只為去日月神教分舵取從黑木崖遙寄來的包裹。裏面包括了五毒教簡介,如見教主親臨的玉令,還附贈一瓶解毒丹。

東方不敗不惜自爆曾在苗疆掉過的坑,此地怪毒遍地,更有蠱蟲防不勝防。

比如只有神教教主才知道三屍腦神丸的毒方與藥方,其中一味屍蟲之變,正是源自苗疆蠱毒。

“既然只有教主才知道配方,木大白現在告訴我,是怕我死在苗疆沒人繼續探讨陰陽二氣的運行?還是暗示我盡快入教,教主接班人一職正在虛位以待?這種誘惑,一點都不誘人。”

晏歸舟嘀咕着燒了密信。若說相互切磋,哪怕僅與東方不敗紙上交流,已是受益匪淺且互惠互利。

怎麽看,都勝于與只會殺人劍法的西門吹雪過招。與膽量不足無關,道心種魔大法詭變無常,她怕駕馭控制不當,在動真格時落得兩敗俱傷。

這種情況下可不就需易容喬裝,與西門吹雪分開尋找毒源。

晏歸舟滿意于找到心安理得獨自跑路的理由,哪怕半途不幸撞到,也有了一個完美借口。正一身輕地走去渡口的鄉間小路,遙遙瞧見一隊手持鋤頭與斧子的村民怒氣沖沖而來。

其隊伍最前方,少婦哭得梨花帶雨,抱着一位莊稼漢子的手臂。

“陸郎,該死的采花賊就是前方逼迫我就範。還逼我今天酉時初刻必須再來,否則就會害了村裏人的性命。那賊人武功高強,我都是被逼的,從沒有對不起你。”

“仙娘,別哭了。我信你,你如蓮花一般,那怕在淤泥裏打過滾,但都是潔白無瑕。”

陸姓漢子說着還回頭看向抄家夥的一衆人,“鄉親們,仙娘是為了村裏的安危而英勇獻身,誰也不許說她的不是。”

“是!陸秀才說得對!”

“對!只要抓住采花賊沉塘!”

“我們一起還仙娘一個公道!”

晏歸舟遠遠瞧着,僅是猶豫半刻,想着真有武功的淫賊出沒,那走過路過或該幫一把手。可是旁觀事态發展,不由搖頭怪事年年有,這年頭連抓采花賊都透着古怪了。

被贊美如蓮花般潔白的仙娘,看着群情激奮,她是眼眶更紅,淚如斷線珍珠墜下。

可謂我見猶憐,偏到怨恨悲憤于遭遇采花賊時,則是低下了頭,露出了白皙的後脖頸。

如此情形的某些閑事,不如不管。

晏歸舟想着決定避開,起碼确定如此興師動衆,采花賊沒有按時現身。當下,她确定目力能及處沒有人藏身,也不再逗留,選了小道繞路而行。

“別跑,田伯光!大夥,快抓住他。”

陸姓漢子的暴怒吼聲炸響,随之亂七八糟的跑步聲起,全都沖着小道方向而來。

哪有什麽田伯光?

晏歸舟疑惑地掃視了一圈,确定沒有感知錯誤,鄉間田地沒有人影潛藏。那些村民又要抓住誰?

猛地只聽身後有大動靜響。

她側身避開一丈遠,且見一把斧子飛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淫賊,你還敢跑!跑了還敢躲!”

一個壯漢眼瞅一擊不中,就從同行者手裏再借一把斧子,再度扔向前去。

晏歸舟再次輕輕一閃,讓第二把斧子也砸了空,卻是有些懵地弄清了一點,“你們是來抓我的?”

“采花賊,現在裝無辜了。”

扔斧頭壯漢聽得這般疑惑的語氣,那是怒不可遏。 “看來是精蟲上腦,讓你都忘了自己姓誰名誰?之前,你趁着陸秀才不在村裏,大夥又在家吃晚飯,四野無人欺負仙娘,這事咋的都忘了?欺負了我們青野村的人,還敢一來再來,今天必要讓你再也走不了。”

“我,采花賊?”

晏歸舟低頭打量了一番,從頭到腳,多麽質樸的造型。貼的是普通的絡腮髯須,穿的是普通的短打,拿的是普通的短刀。“你們認錯人了。”

“啊呸!慫貨,你見我們人多就說認錯了,之前欺負仙娘時的膽子倒是夠大。”

“怎麽可能認錯。淫賊就是半臉胡子,麻衣短打,外加帶了一把到。仙娘,你說對不對?”

仙娘怯生生地擡頭看了一眼,就惶恐地拽住陸姓漢子的手。

“陸郎,我不知道。那人壞得很,自爆家門說說他叫田伯光,意思就是喜歡在田地裏剝光女人的衣服。當時我吓壞了,而且天色昏暗,對臉真記不全了。可是,我瞧着這人就是那淫賊。”

仙娘嗚嗚嗚哭着,竟然還口齒清晰地補充到,“哪能那麽巧。胡子相似、穿得相似、短刀也相似,又在脅迫我的地點與時間出現。”

還真就這麽巧!何況,江湖中如此裝扮實屬常見。

反之,一襲白衣如雪山不染塵,那才是特征鮮明的不常有。

晏歸舟望向落日熔金,懷疑上天有意偏心西門吹雪。不然,她剛剛自由沒多久,怎麽就撞上如此誤會。

“做人要講道理,不能不允許巧合的存在,我真不是田伯光。除了胡子、衣服、短刀,憑什麽指認我是采花賊?這條路通往渡口,還不許人剛好經過了?”

“淫賊果然是孬種,敢做不敢當!”

陸姓漢子早就怒氣沖頭。想他在城裏抄書半個月,剛剛賺錢回來,發現自家娘子身上有與男人歡好的痕跡。

一頂綠帽子當頭蓋下,他差點就信了幾個虎姑婆的嚼舌根,說什麽仙娘與城裏的那家纨绔有首尾。

哪想一通逼問,終是得知仙娘是受了采花賊的脅迫。如果仙娘不從,那麽采花賊會屠殺全村男人。

仙娘膽小又善良,如何能讓全村人因她的貌美受到牽連。無奈之下,被逼獻身給田伯光。

陸姓漢子說着前事,越說越氣氛,“仙娘被你這淫賊吓住,但村裏人可不傻。今日大夥團結在一起,誰還怕你。現在不承認,晚了!除非你脫光了是個太監,否則必要把你殺了沉塘。”

“對!”“大夥才不怕你!”

一衆莊稼漢都同仇敵忾地附和,還都對仙娘投去了同情與欽佩的目光。

這就将仙娘護到隊伍最後方,再也不廢話,他們提着鋤頭、柴刀等家夥就要一擁而上。

“今天,我算明白了。為什麽能動手的盡量別吵吵,能滅口盡量別留後患。”

晏歸舟臨時扮成壯漢,買的短刀都不曾開刃,這會連刀鞘擲向前方大樹。

‘咚!’的一聲巨響,三人合抱的大樹猛地被攔腰截斷。

大樹一下子橫倒在路中,攔住了一衆怒發沖冠的村民們。

目前,晏歸舟雖尚不明詳細始末,但也拼湊出了差不多的情況。那位躲在人群後方,秀眉輕蹙的仙娘被發現了有了婚外房事。

仙娘有效否認了出軌偷情的說法,而稱是被強暴采花,并且已經被公認是為村莊奉獻自己的大善人。

一直以來,晏歸舟面對普通百姓,盡量不以武力的手段解決問題,但總會有些人讓她手癢。

于是,一把扯下絡腮胡朝前投了過去,精準糊了扔斧子的壯漢一臉。

村民們都沒瞧見怎麽一回事,只聽有一陣風吹過,發現仙娘落到了淫賊的手裏。

晏歸舟單手提着仙娘的後衣領,見其一臉慘白,正與腳上的紅繡鞋形成鮮明對比。

眼下,她還真沒有幾分憐香惜玉。“說我是采花賊?我見過多少美人,你脫光了站我面前,我也懶得上你。你這種模樣,給人提鞋都不配的。就說這一張臉,還沒西……”

後半句還沒西門吹雪漂亮,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能怪晏歸舟差點順口,如果真做采花賊,她一定是挑戰高難度的。

“陸郎……”

仙娘吓得反應慢半拍,心中大叫壞了,今日的禍水東引徹底失控。

兩個月前,仙娘去鶴城賣繡品,就青城派少主好上了,誰還想要在這小村子裏呆下去。與餘人彥相約,等他一辦完事,兩人一起回蜀中。

不過空虛的等待裏,她恰好碰到好美色的田伯光,順便偷歡一場,哪想陸秀才提前抄完書回來了。

今天原本與田伯光約好二次偷歡。田伯光發現有異常,也不會戳穿什麽,勢必當場就跑,更不會被村裏人抓到。

抓不到不重要,只要村裏人發現确實有采花賊,那就會徹底信了她的話。

豈料一群人氣沖沖地前來埋伏抓人,時間未到,誰想田伯光沒來,來的卻是另一個。

仙娘想也不想,決定将錯就錯。她沒法反口,之前都信誓旦旦地說了,因為是被脅迫怕得很,沒記住臉,只記住了形貌特征。

好巧不巧,此時此地有人經過,還是那幅相似的打扮。

怕不是田伯光将偷歡的事告訴狐朋狗友,這是玩什麽替身,那不三不四的朋友前來尋她的樂子。試問,她又如何能認,不如先下手為強。

“放開她!”

陸姓漢子隐約知道搞錯了,大胡子是假的,而他們好像也遇上了真的江湖高手。可是一見仙娘驚恐慘白的臉色,作為丈夫豈能任由妻子被欺負。“要打要殺沖着我來!”

晏歸舟只覺頭上采花賊的帽子沒徹底脫下,另一頂強搶民婦的帽子又被戴上了。帽子多了也不愁,她還要看看能被扣幾頂。

“請神容易送神難。你說放就放?這件事不弄個明明白白,誰也別想我放了她。說吧,原本與田伯光定的幾點,我倒要看看與他有幾分像。”

“還有三刻鐘。”

陸姓漢子搶答到,萬萬沒有想過,居然有一刻虔誠祈禱采花賊能快點來。

仙娘一臉煞白地閉上眼睛,卻祈禱田伯光千萬不要來。否則他一旦被抓住,在逼供之下,指不定會說出什麽來。

那樣的話,還能祈禱誰來救她?那個自稱紅鞋子頭領的大姐嗎?

兩三刻後,太陽徹底下山。

鄉野間,夏風徐徐,好似聽到遠處蛙聲漸起。

田伯光早到了一盞茶,慢悠悠地踱步享受晚風,幻想等一會的好事。不留神時,發現不遠處有一個人站着。

短打、短刀、絡腮胡,乍一看與他有些相似。“哎呦,兄弟,可是巧了。差點就要問,你怎麽穿了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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