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妃位

昏暗中, 潤潤驚恐地?瞪大?眼睛。

她不再是之前那?一副懵懂無知的狀态,有了記憶,才?更深刻理解帝王絕情?。

猶記得跳樓前他最後一次擁抱她時,他說?“薛婕妤, 朕心裏有你”, 那?般溫情?款款她險些就信了, 可轉眼間他就賜了她腰斬之刑。

他是噩夢!

這些年?他寵妃換了一個又一個, 現在的繼後和當年?的貴妃又有什麽分別?。

潤潤呼吸忽然?紊亂起來,他這些日子一直在騙她, 她好恨他又好怕他。

陛下感知到, 輕輕按住她肩頭,關切問?, “怎麽?”

潤潤肩頭驟然?一激靈, 像被惡鬼撫摸。

她腦袋疼得快要裂開,劇烈抽噎着, 欲一把推開他,大?吼一句“別?碰我!”……但那?霎時, 她還?維持着理智。

第一反應是,絕對要藏好, 不能讓陛下發現她恢複了記憶,否則滅頂之災。

別?忘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用藥物壓制她的神經。

她吞咽了口, 竭力忍住翻湧情?緒, 将頭埋在錦被中, 飛快擦幹眼淚。

“來, 來葵水了……”

聲腔發軟,說?得心虛無比, 幸好有黑暗作掩護,陛下一時沒察覺她落魄模樣。

陛下微微起疑,“真的?”

說?着扒開她亵褲想親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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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潤慌忙躲避,立即捂住,“陛下,給我留點尊嚴。”

陛下一怔,喚了婢女服侍潤潤。

潤潤躲到屏風後,把婢女支開。她并沒來葵水,剛才?是胡謅的。

他道?:“要不要緊。”

潤潤慢吞吞站在屏風後,琢磨着怎樣在亵褲上染點血。剛才?口不擇言,撒下這謊言實在有點難圓。

陛下也沒了睡意,随意披了件長袍,從床榻離開,坐在屏風之外等她。

淡淡月色映在他身上,顯得他形單影只,落寞,惆悵,還?有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孤獨。

他道?,“潤潤,真的不用朕幫你?”

那?麽溫柔的一句,像鄰家少年?郎,共挽鹿車的夫君,普普通通的戀人。

可當初也是他,要她死,幽禁她,杖斃她的宮女,把不白之冤扣在她頭上。

潤潤濺出淚花,死死捂住自己嘴巴。

“不,不不用。”

——潤潤都不知道?怎麽抖出這句話的。

陛下感到異樣,身影往屏風這邊踱來。

潤潤心跳快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慌張道?,“你別?過來!”

反應過于激烈,

陛下停滞,略路歪了歪頭,

空氣?都帶着窒息的味道?。

潤潤頓了頓,抽抽鼻子,

“……髒。”

這頗為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婦人流血污能不髒嗎,雖然?她是胡說?的。

陛下淺嘆,“那?好吧,你自己弄。”

若有需要,再叫我。

他不曉得來葵水而已,她有什麽好躲藏的。

潤潤争分奪秒地?調整自己崩壞的情?緒,忽然?想起,今夜是他小洞房來着。

他撇下如花似玉的新皇後,居然?來和自己浪費時間。他的心真大?。

嗚呼,她好想逃。

“潤潤,”

只聞他稍稍走遠了些,隔着屏風靜靜對她說?,“那?個,歲歲之事?你莫要太傷心。時候到了,一切都會好的。”

潤潤咬唇,恨意更深。

都會好的?怎麽個好法。

他如何輕描淡寫?說?出這種話,她真想把他心肝肺都戳爛。

潤潤忍着劇烈翻湧的腹部,假裝做出髒衣服褪下來的動作。

出得屏風,難以?面對他。

他一碰她,她不免念起從前為他唱曲兒的辛酸過往,沒日沒夜地?唱,嗓子啞掉也不能休息,四更天侍寝完兩腿發軟被趕出去,為他和他寵妃接櫻桃核,因為一句無心之語挨他耳光……

潤潤頭痛如撕裂,快瘋掉了。

她三?番兩次地?後退,終于也被陛下覺察出異常。他沉沉道?,“你躲什麽。”

場面僵持。潤潤忍辱負重,含着淚,站在原地?不敢動。

陛下探身将清瘦的她攬住,手掌正貼在她背心。好在他以?為她是因為歲歲之事?怪罪他,而沒往恢複記憶那?方面想。

潤潤腰間一緊,這熟稔的,桎梏的滋味。

他感知着她的體溫,“為何會忽然?來葵水,日期仿佛不大?對。”

日期确實錯,她每每月初才?來葵水。但他身為一國之君日理萬機,為何連這點小事?也能清晰記住。

潤潤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低啞地?說?,“可能體虛了吧。”

陛下長長哦一聲。

怪他嗎?

這段時間,好像是他索求無度地?擺弄她。

葵水一節潤潤固然?在說?謊,但陛下有歉意在,也沒鑽牛角尖,真去扒開她亵褲檢查。

他道?:“體虛了就多?補補。”随手摟住她,又将跌跌撞撞的她帶回榻上。

他膩乎着她,連月光下影子都融在一起,仿佛半刻分開不得。他手,自從撫上她腰沒離開過。

他從前也是這麽纏着她的……

潤潤不懂為何有男人這般喜歡動手動腳,人前一副清清肅肅模樣,人後卻在床榻上把她折磨得半死半活。

玩夠了她,連她一條性命都不留。

明明他和繼後才?剛剛圓過房,理應飽足,為何對她還?有欲。潤潤緊皺着秀眉,竭力隐忍着。

陛下傾覆上來,與她發生輕微的摩蹭。潤潤時刻提心吊膽,怕自己沒來葵水的事?敗露。以?他的狠毒,欺君之罪,他會怎樣對待她?

新仇舊恨,她五味交雜,更弗願在他身下受辱,保留最後一絲神志說?,“陛下,求你放過我今夜。”

她才?剛剛恢複記憶,心念大?亂,若強行與他親近,只怕以?他的敏銳必會察覺。

到時他肯定冷冷笑?着,威脅一句:潤潤,你竟敢記起來?然?後再度打暈她的腦袋。

潤潤使勁兒甩腦袋,恐懼支配着她,不要,不要!

她快被自己的遐想吓傻。

……現實中的陛下卻遠比想象的溫和許多?,他指腹輕輕搭在她雙唇上,“嗯,放過,當然?放過。”

沉吟片刻,他似有怃然?。

方才?和繼後試婚時,他內心的業火被勾起來了,此刻多?想和潤潤親近。

可她卻來葵水了。

也罷。

潤潤湧出細汗,當初從摘星樓上一縱,本以?為從此一了百了,塵歸塵路歸路,誰想到又落回他的手中。

他害她的佳年?失去了頭發,把佳年?交給檀庭,佳年?像狗一樣關進籠子裏……她恨極了他,眼神化作利刃,刺穿他的胸膛。

可她又必須得裝,虛與委蛇。

潤潤遲疑問?,“那?您,還?不走?”

答應放過她的。

陛下挑挑眉梢兒,這裏似乎是他的太極殿來着,他走能走到哪去。

假裝咳了聲,道?,“朕不碰你,就在這兒陪你睡。你夜裏難受想喝水什麽的,叫朕給你拿也好。”

他為了留在她身邊,話說?得實有點卑微,就差直接:潤潤,朕來伺候你。

他在說?什麽,他給她拿水?這等話從他嘴裏說?出也真罕見,帝王竟會伺候人。

潤潤齒冷,他必然?別?有目的,沒準看透了她裝失憶,兜兜轉轉還?是想睡她。

後宮嫔妃三?千,他非在她這兒糾纏有意思麽,強扭的瓜苦得很。

潤潤重新躺下,背過頭去,剛剛擦幹的淚水又滿浸在眼眶中,一想到歲歲,她剜心似疼。

強行以?牙齒死死咬住錦被,她才?能控制自己不哭出聲來。

她多?希望自己正做一場噩夢。

姐姐走了,走了……

她好孤獨,好悲傷。

以?後這個世界上,她孤零零一人。

陛下在她小腹上打圈圈,幫她緩解葵水之痛。他手掌有時候很冰涼,有時候又很溫暖。但她的痛又豈來源于葵水。

他像她的情?郎“痛好些麽”。

用這樣方式,仿佛在無聲提醒她,她的親人還?有他,他一直很樂意做她的親人。

潤潤的心比冰塊還?寒。

連珠的淚水,在黑暗中默默而流。

陛下近一步靠近她,把下颌埋在她頸窩,溫溫涼涼的男性氣?息灑在她頸間。

“潤潤,”像夢魇中千百遍溫柔喚她一樣,含情?.欲訴,他疼惜着說?,“朕錯了,你別?哭好嗎。”

……她已經盡力哭得無聲無息,卻還?被他發覺。潤潤聳聳肩,跟他拉開距離。

他幹巴巴,獨自黯然?片刻,仍舊不願放開她,跟個癡心人似地?又說?,

“你若哭的話,回到朕懷裏哭,盡可以?放聲,咬朕也行,別?咬被子了。”

他變了。

以?前他沒對她說?過半句溫言軟語。

潤潤無比反感,他沒有絲毫同情?心,更是個負心薄幸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每時每刻,她都像被綁架了。

想說?,走開,走開。

可面對九五之尊,怎敢口出如此叛逆之語。

“我困。”

丢給他兩個字,

抹幹眼淚,真的沒有精力再應付他。

兩個字,讓陛下滿腔情?慾化為冰冷。

因為困懶得應付他,合情?合理。

陛下失望,随即也妥協了,拍着她的肩,節奏緩緩,“好,你睡。”

有他在身畔,潤潤心煩意料,如何安眠。她甚至想主動開口,轟他随便找個嫔妃侍寝。

當初永安王把一個素不相識的她獻給他時,他随随便便就上了。他是一個任後宮嫔妃分享的髒男人,裝什麽潔身自好。

秋涼,天冷。

潤潤掩了掩被子,又晃動下枕頭,借機把他搭在她肩頭的手甩掉。

陛下心頭咯噔一聲。

空寞寞望向她背影輪廓,至于這麽疏離他嗎?

他今晚,已被拒絕好幾?次。

陛下眉心隐隐作痛,

念在她方失去姐姐的份上,沒跟她計較。阖上眼睛,也試圖睡。

如何睡得着?

他百感交集,

他想和她說?說?話。

剛才?堵她的嘴,又不是真堵。

莫名其妙的,他也有點委屈,那?種被嫌棄、一無是處的滋味,深深腐蝕內心。

潤潤,為何就不能對他好一點。

他深深阖上雙眸。

潤潤也毫無睡意,那?個強烈念頭在黑暗中越發得清晰,陛下,他袒護着兇手,兇手還?要做皇後。他永遠不值得她的原諒。

如果想報仇,她可能還?得靠自己。

……

雖然?試婚之夜出了點小意外,阮家小姐仍是板上釘釘的皇後。

之前她最大?的把柄,莫過于孫丞相之事?被一個賤婢歲歲偷聽見,如今那?賤婢難産死了,她正是春風得意,風風光光做皇後。

至于陛下的心,可以?慢慢把握。

陛下現在對她有疏離之意,僅僅因為他和她沒有足夠熟絡。

阮淨薇在母親和教習嬷嬷那?裏學到了許多?姿勢和手段,男人一旦嘗到她甜頭,定然?會欲罷不能的。

歲歲一死,潤潤傷心落寞,整個人委頓似病,再無力氣?和她鬥。

後宮的隐患既鏟除,阮淨薇穩坐皇後之位,連阮氏家族行事?也跟着大?膽起來。

阮氏始終認為,陛下不可能完全禁掉賄事?。水至清則無魚,過段時間那?年?輕帝王自己便會明白。

阮家管着的官位,又開始明碼标價起來,賣給那?些世族子弟。

裴青山奉陛下秘旨,一直查阮家的把柄。為了行事?絕對隐蔽,他和他手下甚至脫掉飛魚服,繡春刀也不佩,完全扮作轎夫廚子、傭人雜役的模樣,混進阮家老宅竊取機密。

陛下,逐漸把握住了證據。

因歲歲只是永安王一個侍妾,未脫賤籍,未入族譜,她的死猶如石沉大?海,永安王府照舊,甚至連發喪都草草完事?。

聽說?永安王顧念舊情?,還?是在郊外買了一塊墳給歲歲的,但具體位置不得而知。屍體處理掉,燒幾?片紙,喪事?也便過去。

一個奴婢死掉,還?能如何。

最高興的莫過于王妃,謝天謝地?,薛歲歲終于被除掉,從此王爺後院又變得幹淨。

王妃要借薛歲歲殺雞儆猴,警醒府中意圖爬床賤婢,這,便是勾王爺的下場。

王妃得意,父親孫丞相也仕途正好。

原來賣官位不要緊,挪用國庫銀兩也不要緊,只消得日後填補上,萬事?大?吉。

孫丞相似找到了平步青雲的訣竅,東山再起,行事?越發張揚起來。

歲歲這一死,倒引得阮氏、孫丞相這些人躍躍欲試,顯露馬腳。

偏僻簡陋翠微宮被陛下随意賞了人,金碧輝煌的碧霄宮已裝潢完善,潤潤搬進去。

屋頂以?五色琉璃密密鋪就,遠遠望去跟一灘缥缈彩虹似的。

宮內庭院布景甚有晉時古意,木架辘辘絞水,競出新意。

到了夜晚溶溶月色渲染其間,懸珠挂雲,爽徹心目。

劉公公介紹說?,碧霄宮建造的圖紙由陛下親自設計,親自畫就,費許多?心思,從潤潤一回宮就開始修葺,直修到了現在才?有此美妙絕倫的景觀。

另外,蝴蝶也随着潤潤一塊搬過來。

蝴蝶……

一只白蝶落在潤潤指尖。

很久以?前,陛下了給檀庭捕了一只冬天的蝴蝶。那?時她好羨慕,好喜歡。

可過往之事?如東流水,即便她現在有滿屋子的彩蝶,也再提不起興趣了。

潤潤腰間纏着白麻,為慘死的歲歲服喪。

入得正殿中,封妃的寶印和寶冊正為她等候。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同樣君王要賞,臣也不得不領受。

太監宣讀聖旨,潤潤跪下,謝恩。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謝什麽。

雖然?正式的冊封禮要等皇後入宮後再行,潤潤現在,已是名副其實妃子了。

菊兒和萍兒晉為潤潤身邊一等女侍,當初這二婢還?因潤潤出身鄙夷,百般刁難,現在俨然?死心塌地?。

她們和一衆小宮女小太監跪地?,“恭喜娘娘榮等妃位。”

潤潤眼皮一刺,被這‘喜’字深深傷到了。她姐姐屍骨未寒,她喜從何來。

當初她入宮成為寶林時,可想到有封妃這一天。

想是陛下為補償她,所以?才?賞了她這位份。虛幻的榮華富貴,她姐姐用命換來的。

如何不叫人潸然?淚下。

潤潤成為德妃,宮殿氣?派,排場做足,光貼身服侍的一等女侍便有六人之多?。

潤潤走到哪裏,這六人排成三?排随其後,另有妃位專用四擡轎辇,紫檀木和金銀打造而成,椅背內鑲和田玉,榮耀之極,風光至極。

走到何處,均有人恭恭敬敬跪下,叫她一聲“娘娘”——以?後,她是正經主子,而不再是小主了,尊稱自然?有所變化。

一年?內,潤潤從一介伶女的寶林升為昭容,又半年?,她從昭容到四妃之首。

聖眷之濃,帝王之偏愛,實堪記入史冊,令人瞠目結舌。

想當初,她還?是連轎辇都不配乘,跟在陛下和貴妃身後的那?個小寶林呢……

他和她說?,他喜歡她,

一遍又一遍,

她不信。永遠。

賀禮之禮物,成堆成山,

那?些以?往因出身對潤潤嗤之以?鼻的貴婦們,皆調轉風向,熱熱乎乎送禮。

位份萬年?凝固的張榮華、芳昭儀等人,眼巴巴羨慕,每日來求見潤潤,卻被菊兒給擋回去。

潤潤站在衆人目光的聚焦點,風口浪尖。

檀庭公主和驸馬曾來賀喜過一次,彼時正殿中十餘名侍女伺候着,潤潤頭戴珠翠,坐于主位,居高臨下凝望張佳年?。

上次見佳年?時,她記憶還?未恢複。

此時見面,感極而傷,

滿身妃袍和貴重首飾,似枷鎖,徹底将她和佳年?隔絕開。

佳年?!

你的頭發,長多?長啦?

下次我們再逃若再被追,一定不讓你再落發,我來。

潤潤遙想起上次與佳年?相見時,他曾用眼神告訴她:馬上,馬上他便會救她,帶她遠走高飛。

如今遠走高飛在哪?

公主在側,張佳年?黯然?,避開潤潤問?詢的目光。

潤潤成了德妃娘娘,檀庭再不能僭越,罵她是讨厭鬼,見她得規規矩矩行禮。

檀庭忿然?說?,“終究是本公主輸了,從最初,我便知道?皇兄對你不一般。”

潤潤漠然?,如何不一般?

檀庭又絮絮道?,“我皇兄身邊從來不留亂七八糟女人,更別?說?你這種賣唱的。我一開始知道?你特殊,是因為最初那?段日子裏,他雖表面對你冷漠,晚間卻留你侍寝。我皇兄若真厭惡一個女人,絕不會碰她的。”

潤潤鄙夷,原來這是種福氣?呀。

若陛下喜歡一個人才?會和她睡,那?麽他也和繼後睡了,他也喜歡繼後。

他的喜歡何等廉價,可以?劈開無數瓣,散給無數個女人。

“你假死時候,我皇兄很失魂落魄,茶飯少食。放着太極殿虛置,夜夜去睡你翠微宮的小床。他還?為你描了丹青,就挂在太極殿裏。”

潤潤不知檀庭受了何人游說?,幫皇帝說?好話,冷冷道?,

“他傾心誰,跟我又有何幹。”

檀庭氣?急敗壞,斥責她,“你可真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跺幾?下腳,拉着張佳年?離開。

張佳年?戀戀不舍回望潤潤,潤潤也久久凝視他。她想沖過去,吻他。

潤潤在碧霄宮後院偏僻的角落處搭了個爐竈,默默給歲歲燒些紙。

紙錢燃盡化為冷灰,她的心仿佛也埋進墳包裏。

她想起歲歲對她的那?些好,在王府那?段艱難貧寒歲月裏,沒有任何人看得起她這賤丫頭,唯有姐姐捧給她一口飯吃。

說?好了相依為命,歲歲怎麽先走?

歲歲入宮陪她的那?一個月,竟然?是永別?。潤潤淚如雨下,萬分後悔沒有好好珍惜。

潤潤将爐灰掃淨,一夜之間仿佛長大?,心智也成熟。

那?人至,

問?她是否喜歡新宮,住得好不好。

他撫挲她高高盤起的尊貴發髻,甚為依戀說?,“從今以?後你是朕的妃子。”

潤潤隐晦說?,“好是很好,但臣妾依舊夢魇。方才?午覺時分,依舊感覺姐姐的魂兒在纏着臣妾。”

陛下默然?片刻,他白日裏要處理政事?,終究無法每時每刻都陪她。

若是尋常鬼魂,打得個魂飛湮滅即可。她姐姐是她愛戴之人,如何料理。

潤潤觀察着陛下神色,漠然?道?,“莫如,陛下多?派些金吾衛守護碧霄宮吧,衛兵多?,陽氣?也壯些。”

陛下打量着問?,“你從前不喜歡守衛多?,總認為朕監視你,所以?朕最近給撤掉了。”

潤潤道?,“從前是從前,現在臣妾知陛下對臣妾好。”

美輪美奂宮殿,尊貴無匹的妃位,哪個女子能心如止水。

她目光流轉,側臉貼他。涼涼流蘇一晃一晃,輕剮着他手。

是個有點敷衍的讨好。

但也是讨好。

陛下很珍惜,深摯說?,“你想通了。”

潤潤撫摸他腰間懸的龍紋玉佩、皇帝随身帶的小印章。最後,她摸到一塊魚形令牌,是號令宮中金吾衛的魚牌。

很多?時候,他是個随性散漫之人,周身不喜帶那?麽多?沉重令牌。

只因他方才?罷免了一任金吾衛首領,才?順便将魚牌挂在身上。

潤潤将魚牌摘下。

陛下道?:“為何。”

潤潤反問?,“陛下答應給臣妾宮殿周圍增派金吾衛守護嗎?”

他道?,“你方才?自己要求的。”

潤潤将魚牌攥在手心,“那?陛下為何不将此物給臣妾。”

陛下沉吟,增派人手是一回事?,也不至于把號令整個皇宮金吾衛的權利都給她吧。這塊牌子極為重要,很多?時候見魚牌如見他,下面的人哪敢違抗。

久違的疑色,重新又泛起在他神情?間。他道?,“潤潤,你該不會又動什麽歪心思吧。”

拿到魚牌,金吾衛無法阻攔她,然?後光明正大?出宮。如果真是這樣的蠢主意。

潤潤心想自己哪有那?麽蠢,以?為光拿個牌子,就可堪與他匹敵了。

“臣妾拿着只想要點安全感。”

如果沒有一點身份象征,她人微言輕,無人聽她話的。

陛下摟她過來吻吻額發,道?,“你已是德妃,高高在上,不會人微言輕的。”

他五官生得極好,極白,極帥,

身段,周身的氣?質也蘇極點。

可潤潤卻泛惡心,

強忍着喉嚨的嘔吐,捧着他面頰回吻過去。若有心若無心的,發出幾?聲微弱嘤咛,故意讓他在她懷裏化作一灘水。

新宮新用,片刻潤潤和陛下滾到了床榻上。他總算還?忌憚幾?分,沒光天化日下與她交頸而卧,但各種各樣的深吻肯定少不了。

潤潤有心,陛下亦熱忱。

兩人唇齒纏繞到一塊,誰還?管什麽金吾衛。陛下将此事?抛在腦後,那?塊沉甸甸的魚牌便落在潤潤手中。

他呼吸微微燙,發絲也有淩亂,說?,“潤潤,你越發可人了。”

這個妃子當真沒白封。

潤潤沒有任何語調起伏,“多?謝陛下厚愛。”

他對她最迷戀的時候,卻也是她對他最冷淡的時刻。

他恨不得把她捧上天,她卻恨不得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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