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艱難的抉擇[修]
潤潤在皇宮城牆上呆默了會兒, 覺得沒什麽好看的,跟陛下說?想回宮。
事實?上,站在黯淡的高處眺望遠方繁華,絲毫感受不到熱鬧, 徒然被夜風吹得肌涼骨冷而已。
陛下微感遺憾, 眷侶觀燈, 夜色和月色之間, 本是件極風雅浪漫之事,她卻這麽快要回去。
她似乎很鄙夷與他共度的時光。
潤潤道?:“只有在市井街巷中?置身處地觀燈才有意思, 臣妾小時候和母親常去。”
彼時花燈如晝, 女兒家拿貢品在河灣邊,拜月乞巧, 才是真正的七夕節呢。
陛下沉吟, 察覺她話語中?的幽怨之意。但市井人多眼雜,他如何安心把她放出?宮去, 若遇上刺客或歹人可怎生?是好。
她雖幽怨,卻也只能幽怨着了。
小女孩家的性子, 很多時候是胡鬧。
他道?,“好吧, 回宮。”
陛下未曾吩咐轎辇,跟她過二人世界,并肩行走在皇宮宮牆之中?。
雖說?‘二人’世界, 但他是皇帝, 處處皆排場, 不可能真二人獨行。
前方是四個太監掌燈開路, 後面兩個婢女抱扇相随,側面十多個侍衛——這已經?是最?簡單的帝王排場了。
陛下自幼矜貴, 從皇子,太子,皇帝,一路當下來,早已習慣奴才侍奉。
他舉手投足發號施令,流露帝王威儀,皆自然随性。
潤潤卻時刻有種被監視的感覺,給皇帝做嫔妃,終究無法像平常老百姓那般過日子。
Advertisement
所謂秉燭夜游撥燈續晝多麽風雅之事,跟陛下在一起卻時刻為?君臣之禮所束縛,難于盡歡。
若她和佳年共度七巧……
不敢奢求。
但若可以?,定當極幸福美滿的。
夜風簌簌而吹,夏末秋至,
陛下摸着潤潤的手一直是涼的,恐她風寒,又摘下自己?鬥篷蓋在她身上。
這下,潤潤披兩層鬥篷,纖瘦的人裹在層層疊疊的衣襟裏,只露個小腦袋。
陛下依舊在她脖前系個大蝴蝶結。
他溫和對她笑?笑?,她是他的寵妃呀。
她手裏,猶提着一盞兔子小燈,溢出?暖紅的光,是陛下吩咐下人做來哄她玩的。
他道?,“下次還?是要喚轎辇,你身子太孱弱,夜風太涼。”
潤潤垂頭,從他脈脈含情的目光中?脫開,自顧自地走開。她哪裏冷了,何需他的鬥篷,她自己?想走路的。況且,也沒有下次了。
陛下趕過來扣住她手,暖暖的。只要他在她身邊,永遠都是與她五指相扣的。
有時候他很涼薄,有時候他又表面得很深情。
不可以?抛下朕。
他說?。
情愫浮動。
許是在城牆上潤潤表現得過于消極,陛下欲補償她,遙望天?邊白玉盤般的月亮,又問?,“是否還?要賞月?”
潤潤婉拒,何夜無月,何夜無竹柏,
月亮,又有什麽好看的。
陛下嘆,潤潤從前最?喜歡指着月亮和星星許願的。從摘星樓跳下一遭,把以?前的喜厭全抛下了。
遐思着,
他的手游走在她肩頭,若有若無乜着她。
回宮也好,說?什麽風花雪月的雅事,都沒有把她陷在懷中?,同床共枕最?風雅。
他湊近她臉頰,滿足地貼了貼。
……
今夜又是潤潤侍寝。
這一年多來,陛下要麽不進後宮,要麽宿在德妃處。德妃娘娘極度盛寵的風頭,宮中?其餘嫔妃望塵莫及。
聽聞,早在德妃娘娘是一介小小寶林時,便三天?兩頭侍寝,憑借獨一份的恩寵,硬生?生?擠掉了當時的窦貴妃。
伶女能坐到妃位,也夠令人啧啧稱奇的。
新入宮秀女對德妃娘娘大名如雷貫耳,一個個羨煞紅了眼睛。
也有些秀女想巴結奉承德妃娘娘的,碧霄宮有重兵看守,閑雜人等肯定無法靠近,她們只得到德妃娘娘必經?之路上等候。
德妃娘娘平日深居簡出?,最?常去的便是宮裏暢春園。
潤潤對于巴結奉承自己?的秀女一概不理會,那些姑娘個個出?身好,有的還?是四品官家中?女兒,陛下遲早會寵幸她們,又急躁些什麽。
況且她自己?尚是陛下的池中?物,哪裏扶持得了旁人。
暢春園,小柊她們馬上要離宮,鋪蓋和箱匣已卷攜妥當。
小柊将一份沿海輿圖交給潤潤,足足有半人那麽長,極盡精細、精美。受娘娘所托,她足足畫了三天?三夜。
潤潤細心看圖,
皇宮在輿圖的左上角,京城包圍着皇宮,而小柊所說?的海疆,離京城足足還?隔着一個省。
小柊之老家,需要坐漁船繞過三四座海島,跨越一片暗礁遍布的海域才可以?到達。
這便是潤潤期待的,外面的世界。
小柊道?:“海浪險惡,在海上讨生?活十分艱難,曬傷,觸礁,被風浪掀翻船屬于平常之事。真正的大海并不好玩,娘娘從輿圖上看看也就罷了。”
天?下三百六十行,哪有容易的。
待親自離宮勞作?幾日,才明白在宮中?當娘娘,生?活多麽富足優渥。
否則,為?何那麽多女兒家擠破腦袋也想入宮當秀女呢?
潤潤追問?:“如何艱難了?”
似潤潤頭上的珍珠,皆是漁人深潛到海底從老蚌口中?挖來的,稍微大意便會活活被蚌殼夾死?,拼盡血淚。做漁人要繳繁重的珠稅、漁稅。
又似潤潤這般漂亮的小美女,若淪落沿海人牙子之手,極可能淪為?船伎。
那些個常年跑船、海上寂寞的船老大,最?喜歡潤潤長得像珍珠的小姑娘,時常在出?海前買一兩個消遣寂寞。
說?句冒犯的話,憑潤潤的姿色和身板,一旦落入歹人之手,定能賣個好價錢,被轉賣個三四次都算少的。
她将無窮無盡地承受各種粗糙惡臭男人,直到她精神崩潰或得病死?亡為?止。
跑船那些男人,常年和漁網打交道?,三四十歲,皮膚黝黑大腹便便,滿口黃牙粗鄙難堪,讓人看着就想吐,能和現在相比嗎?
而她現在的夫主,可是陛下呀。
陛下是什麽人?九州四海的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陛下以?前是太子殿下,前朝皇後所出?嫡子,清高矜貴,受過上階級最?良好的教育,人間第一的男兒。
而且陛下年紀輕輕,豐神隽秀。他手中?掌握的權利,無人能及。最?重要的是,陛下現在肯寵潤潤,對潤潤很好。
這樣?的夫郎,很能滿足少女芳心的。
潤潤現在已封了妃,打得一手好牌,饒是日後人老珠黃恩寵不再?,只要她誕下個一兒半女的,後半輩子皆有保障。
何必動這傻念頭,放着皇宮錦繡生?活不過,去私逃呢?
若宮妃私逃被捉回來,該當何罪,
陛下會廢了她的。
廢了她的位份,腿,性命。
因此,小柊一直不支持潤潤。
現實?因素,是牢牢的瓜葛和牽絆。
“娘娘要好生?考慮清楚,三思而後行,千萬莫意氣用事。”
潤潤自己?也猶豫,她年紀太輕,閱歷太淺,處于抉擇人生?的關鍵路口。
若姐姐在,還?能給她指條明路。可如今,每一個選擇全由她自己?慎重決定。
母親說?不為?富人妾,最?後還?是做了張員外的妾。
姐姐也說?不做妾,卻為?王爺的妾。
她憑什麽認為?,自己?可以?特殊?
或許從一開始她幻想與張佳年一生?一世一雙人,根本就是錯誤的。
連張佳年自己?,也做了公主的男妾。
聽小柊之言,潤潤的信念驀然間動搖了。
曾幾何時她以?為?自己?無比堅定,現實?的種種因素卻屢屢将她打垮。
首先,她無法逃出?皇宮。
普天?之下,皆為?陛下眼線和追兵。
即便逃出?去,她孤女一個,孱弱,流離,也沒有辦法生?活。恐怕真如小柊所說?,淪落人牙子之手為?船伎。
潤潤濃嘆。
隐隐地,她滋生?幾分要不就此好好服侍陛下,認命吧。
妾室,便妾室,
起碼能茍延殘喘地活着。陛下皇恩浩蕩,已賞她如此高位份。
兩種截然相反的念頭,
是選擇安逸,老老實?實?給陛下為?妃妾,拼命生?個一兒半女,讨好君王;
或者絞盡腦汁離開,到外面去過颠沛流離的生?活……在她心間來回厮殺。
對于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人來說?,兩條路同樣?布滿荊棘。而且,并非她想選哪條就哪條的,陛下永遠是她最?大的敵人。
上次背叛陛下時,他賞了她一碗藥。
這次若再?被他發現,極有可能還?是一碗藥——當然不是忘掉記憶那麽簡單了。
他定然賞她一杯鸩酒,冷冰冰說?:薛氏,賜自盡……他肯定會的。
潤潤悚然。
既敢背叛,要承受與之而來的代價。
驀然發覺,她想抗争,根本抗争不了。
小柊察覺潤潤的躊躇,試探問?,“那海疆圖,您還?要嗎?”
潤潤咬着唇。
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
“先不要了。”
姑娘漂亮的眸中?,溢出?一層淡淡的悲傷。
謙卑地侍奉陛下,也總比死?在外面強、或者被陛下捉回來斷胳膊灌毒酒強。
小柊嘆道?:“娘娘決定了就好。”
小柊還?沒見過如此年輕不谙世事的娘娘,離宮是傻念頭。
潤潤木讷嗯了聲,從暢春園走開。
出?來,見皇宮門樓巍然,秋風淅淅,天?淨無雲。玉圃瓊林,朱紅欄杆,安插得宜。這四四方方灰淡天?空,注定是以?後她生?活的地方。
潤潤正在做一個影響後半輩子的決定,糾結無比。她的小腦瓜需要想很久很久。
從碧霄宮通往太極殿的甬道?上,是陛下為?她新移植的銀杏樹,無言地昭示着聖寵。
陛下,真的已經?很遷就她了。
很遷就很遷就,很寵很寵……
內心那個無形的聲音,總在提醒她。
潤潤心煩意亂,不欲直接回沉悶的碧霄宮,領着婢女往禦花園走走。
從前她為?小小寶林時,曾在禦花園被檀庭公主的飛栗所射,多疼多卑微,
現在,她也是禦花園名正言順的主人,可以?自在悠閑地逛了。
她的位份在穩步晉升,晉升。
雖然陛下從前輕蔑她,冷落她,縱容她姐姐兇手,雖然陛下三妻四妾,灌她藥……但那是從前,他現在寵她呀。
他給她位份,現在願意對她好了。
潤潤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但又難以?用語言表達。
禦花園,
那個千方百計想要躲開的人,還?是不期而遇。天?朗氣清,秋高雲淡,陛下原是和繼後一起,夫妻同游。
阮淨薇沒死?,坐在輪椅上,腿部落下殘疾。若細心調養,日後也有站起來的可能。
狹路相逢,阮淨薇的一雙眼睛,正恨毒地盯着潤潤,想把潤潤萬箭穿心。
陛下正在此,潤潤未能置若罔聞,下跪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
陛下溫和地叫她起來,
他平日都會親手拉她的,現在當着繼後的面,他要保持帝王威嚴,與嫔妃舉止莫能太狎昵,因而只淡淡一拂。
他問?:“德妃也來踏秋?”
潤潤有點膈應,他說?德妃,和那日說?‘薛氏’是一模一樣?的感覺。
潤潤道?,“臣妾僅僅路過。”
目光瞟向他身側的阮淨薇,兩個婢女正推着阮淨薇的輪椅。
在太極殿時,陛下已經?和繼後幽會過一次,如今秋陽正好,他又陪着繼後。
潤潤和他們偶然相遇,帝後才是舉案齊眉的夫妻,而她是局外人。
陛下與人私會被她碰見,無半分不自在的舉動流露,那樣?自然平靜,他寵幸後宮任何一個嫔妃皆屬理所應當的。
可她和張佳年私會呢?
卻要被關在碧霄宮半個多月,差點被他灌了藥。陛下雙标。
潤潤心頭的膈應感更強烈了。
秋殘冬至,禦花園的草地即将枯黃,園匠很快會将其罩起來保養,以?便來年再?生?根發芽。
草地的盡頭搭着一座涼棚,正是那日封妃宴,陛下和她喝漿的所在。
那日他親密地摟着她問?“潤潤喝甜的還?是鹹的?”……現在他卻坐在主位上,施施然聽一個新晉秀女撫琴。
那秀女從二品修媛位份,也是阮氏家族送入宮的,初來便位列九嫔。
論起親緣,阮淨薇還?和此女互稱堂姐妹。
叮咚琴音宛若水澗青石,珠玉跳躍,清絕幽絕,流淌在寧靜的禦花園之間。
阮氏的阮淨薇畢竟已成殘廢,幸保住皇後之位,在君王面前也再?無優勢。
于是阮氏另挑了家族中?一旁支嫡女,入宮幫繼後争寵。說?起來,這位秀女年紀比潤潤還?小一歲,今年堪堪十八。
十八女兒腰,恰似鐮刀新月,又兼琴棋書畫的好才德,如花似月,哪個男人能拒絕得了。
阮淨薇躺在輪椅上,和潤潤一左一右伴于陛下身畔。潤潤拿起桌上果實?,邊吃着,邊忌憚阮淨薇,持續觀察斯人。
阮淨薇那自得的神氣,仿佛在說?:薛潤潤,你的聖寵到頭了。
想長久在後宮一枝獨秀,沒門。
潤潤聞此啞然,
都說?陛下打自己?跳樓後,棄絕絲竹管弦。如今卻也聽阮家秀女彈琴這麽半天?。
如無意外,今晚定然這位秀女侍寝。
但想來也是,男人全圖個新鮮。
陛下寵妃子慣來一個一個的寵,她也霸占陛下多日,該輪到下一個了。
潤潤浮起奇怪的滋味,感覺自己?像什麽随用随棄的物件。
阮修媛一曲罷,阮淨薇招呼自己?堂妹過來,給陛下引薦。
位列德妃娘娘的潤潤正在此,她們不好太忽略她。于是阮修媛跪地,一口一個姐姐,叫得那叫親近,仿佛潤潤真是她親姐姐。
後宮嫔妃皆屬陛下,私下裏常以?姐妹互稱。
潤潤喉頭幹枯,更多的客套話梗住,低低回一句,“妹妹。”
陛下神色,倒稀疏平常。
新入宮的阮修媛坐到陛下身邊,為?陛下剝橘。
他們離得那樣?近……
潤潤竊竊瞥着,
憑陛下的重色程度,估計下一刻就要按着阮修媛的頭親上。
潤潤甚為?尴尬,自己?實?不宜出?現在此處,太不文雅。
欲告辭,推辭說?暢春園還?有戲聽。
陛下淡淡追問?過來,
“你上午不是剛聽過?”
潤潤艱難,是聽過,但坐在這裏觀他如何與嫔妃蜜裏調油,浪費時間。
遂道?,“臣妾回宮讀《莊子》。”
莊子,那是她最?最?讨厭讀的書。
他果然指出?,“你何時對那書感興趣了。”
臣妾……剛感興趣。
“其實?靜下心來,覺得也還?行。”
潤潤的謊撒得有點假。
陛下長眉微蹙,“坐下。”
語氣毋庸置疑。
潤潤只好。
經?潤潤這麽一鬧,阮修媛的橘子遞到半截,被陛下拒絕掉了。陛下本來不太特別?喜歡水果這一類的。
阮淨薇暗暗旁觀着,見潤潤出?招,她怎麽能服輸,又叫表妹表演其他才藝。
“有一場極好的舞,阮修媛特意練來獻給陛下。”
仿佛是大唐時什麽《霓裳羽衣曲》,滿天?花瓣,絲竹管弦,弄得花裏胡哨。
潤潤想捂耳朵,甚為?吵鬧。
陛下單手支頤瞧着,漫不經?心,那神情間于有興致和沒興致之間。
潤潤坐在席間十分難受,他的美人歌舞,他自己?欣賞便罷了。
許多閑雜人等陪着,有何意思。
阮修媛柔軟的長發,婀婀娜娜地給陛下獻舞,舞姿說?不出?的輕盈。
她裙角翩翩,邊跳舞邊斟酒,同樣?也與陛下靠得極近,極有美感。
想來當年飛燕合德的舞姿,也無出?其右。
潤潤想起‘非禮勿視’的話,深垂螓首,百無聊賴玩着自己?腰間的玉石禁步。
阮修媛賣力邀請半天?,陛下卻并未有進一步的舉動。
晚膳,帝妃幾人一道?用,用的是羊肉小火鍋。熱騰騰的蒸氣帶有股羊肉的膻味,潤潤食欲不振,簡單夾了幾口。
阮家那兩個姐妹一直在給陛下敬酒,左右逢源,奉承讨好着陛下。
那位手段高超的阮表妹,殷勤服侍在陛下身邊,親自布菜,
小湯匙中?盛滿羊肉湯,暖融融的,對陛下暗送秋波,尋常一個動作?也能被她做得情意盎然。
“萬歲請用。”
恭恭敬敬奉于面前,美目流轉。
陛下食了一口。
這時,阮淨薇也來搭話。
她們談起秋景,采薇,登高,你一言我一語。陛下半倚龍座上,無瀾聽着。
夫妾三人,其樂融融,似乎外人根本插不進來。
一瞬間,潤潤夢回窦貴妃在時。
他寵窦貴妃時,也是讓她在旁邊唱曲,跪下接櫻桃核,她宛若個透明人。
呃,現在的情形何其相似。
他寵妃子還?真是輪換制的。
餘光瞥見,阮修媛臉蛋紅暈,馬上靠到陛下懷裏去了。
陛下,該當是欲迎還?拒?又或是半推半就?
潤潤默默喝着羊肉湯。
上午小柊和她說?過外面讨生?活的艱難後,她本已熄滅勇氣,決定留在宮中?,得過且過,享受陛下賜予的安逸生?活。
現在看來,安逸生?活也舉步維艱。在皇宮讨生?活,需要仰主子的鼻息,看主子眼色,在不同地方讨生?活有不同的苦。
走嗎,還?是不走。
她心裏的那杆稱在來回動搖,理想與現實?的考量伯仲之間,時而占據上風。
夜色漆黑,暮霭沉沉,
阮家姐妹還?沒有和陛下分離之意,多半存着侍寝的心思。
潤潤熬着時候,心想這下自己?總能離開了吧。
敬事房的公公送來牌子,
那公公眼熟,端端便是當初把潤潤送到龍榻上的那一個。
他舉着頭牌,奉于陛下面前,任陛下挑選。頭牌許久沒用了,只因新入宮的阮修媛小主,重新啓用。
陛下當着包括潤潤在內的幾個妃子翻牌,人人俱是非常期待。
只見他目光沉靜,修長的手指在頭牌上滑過,翻轉了一個。
潤潤坐在席間,遠遠看不清翻的誰,但腳趾也猜出?是阮修媛。
潤潤心頭鄙夷,刻意避過阮淨薇她們臉上驕傲的笑?容。讓害死?她姐姐的兇手春風得意,着實?糟糕。
她擡手抿了口飲子,強裝鎮定。
低頭一看才發現那飲子不是水,竟是酒。她太緊張了,也太痛恨阮家人,馬虎間飲錯。
完蛋……
頓時,潤潤冷汗淋漓,浮上微微惡心,周身皮膚起了層紅疹子。
果然她還?是飲不了酒的。
那一邊,阮家姐妹在和陛下攀談,
潤潤感到心口窒悶,呼吸急促,酒帶來的不适感頓時讓她有若發燒一般,
別?說?了,別?說?了,
她心跳加快,臉色也漲紅,苦苦堅持着……快散場吧,她快撐不住。
怎麽那麽粗心大意,飲了酒?
好容易挨到席面散去,阮家姐妹各自準備離去,陛下的龍辇也至了,
潤潤知阮修媛大抵要乘陛下的龍辇走,往長信宮,那是嫔妃侍寝的所在,
便撐着僅存的一點力氣,向陛下行禮請辭,沾點狼狽離去,眼前恍恍惚惚。
這狀态,可以?撐到碧霄宮麽?
殿中?,阮家姐妹已不知何時蒸發。
劉公公将潤潤攔住,“小主,您要往哪去?陛下今晚翻的是您的牌子呀。”
潤潤頓時耳中?嗡嗡響。
唔……聽錯了吧。
她因酒的刺痛而心神恍惚,怔怔回過頭來,陛下正伫立她身後。
他方才确實?翻的是她牌子,否則,阮家姐妹焉能氣得面色蒼白,匆忙忿忿而去。
回來呀。
他無聲地說?。
如何會是她?
潤潤感覺太魔幻了,體力崩潰,眼前一昏,要磕在地毯上。
陛下跨步上前攙住,使她跌在他懷抱中?。
他微涼的手探了探她額頭,
“怎喝酒了?”
語氣仍舊那麽溫柔,關懷。
剎那,潤潤眼角濺出?一點淚來,淤積的委屈傾瀉而下,“你走開”。
陛下沉默,卻阻止讓她走,直接将她打橫抱起,抱回了太極殿的龍榻。
潤潤在他懷中?,猶然奮力,
淚水一流,便似決堤的湖水,
“放開我。”
陛下呵道?,“別?鬧。”
往上托了托她身子,對她的桎梏越發緊了幾分。
潤潤還?是第一次被他打橫抱,橫在半空,身子輕飄飄,宛若在雲巅。
她兩只繡鞋亂蹬。
半晌落地,在他龍榻上。
潤潤兩只小手持續揮舞,陛下锢住,死?死?的,這下無法亂動了。
他更關心她的過敏症,傳孟松暄過來看診。
好在潤潤對酒的抵抗力比從前增強許多,此番又飲得少,除去脖頸之下隐隐起層紅疹子外,并無其他妨礙。
陛下嗔,“酒量差,為?何亂喝。”
一面将她亂掙的雙腕換個角度锢住,敷涼涼的止痛貼在她額頭。
潤潤撇嘴,欲争辯,然力氣耗盡,在他男性氣概的壓制下,終于選擇投降。
她平躺在錦被間,眼皮朦胧,呼呼喘着粗氣,瞪大眼睛睇陛下。
陛下神情中?染有一絲絲閃爍的旖旎,打量她半晌,竟垂下頭來要親她。
呃……她就知道?。
潤潤雙手被固定住,身子左扭右扭,最?終還?是沒逃過。
他的唇,印在她頰畔。
雖然僅僅風吹漣漪般的一吻,但潤潤也感覺受到了莫大恥辱。
他為?何總要這樣?。
潤潤雙腕舉過頭頂,讓他一只手鎖住,怫然怒意。
就算她卑賤,也不要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陛下居高臨下,觀她那副無能為?力的樣?子,極輕極淡地笑?笑?。
空閑的那只手,剮她鼻尖,
“侍寝,小流莺。”
潤潤一字一字铮然道?,“臣妾,拒絕侍寝。”
她有權利拒絕。
他翻她牌子也沒用。
他卻又一笑?,輕飄飄,“由不得你。”
冰涼柔膩的指尖,在她下巴拂過,
那眸子,深沉而平靜,仿佛已經?把她完完全全篤定。
潤潤哀然嘆出?一縷氣。
解酒湯來了,
陛下攬她在懷中?,一口一口喂着她。湯匙碰到潤潤的牙齒,她必須張嘴,否則陛下又會使些過分手段。
敷上止痛貼,又飲過解酒湯,潤潤的過敏症漸漸好轉。
陛下捧着她臉,很慢很慢地說?,
“德妃今日,穿了五層盤扣的衣襟,裙裳上大大小小的絲帶也系有三道?。”
潤潤怔怔,此言何意。
他自有弦外之音,“以?後臨近傍晚時,莫要穿這麽多。”
或者這樣?複雜的裙衫。
……不方便他解。
剛才在宴席上,他餘光若有若無掃向她時,已經?琢磨着如何解她了。
五六道?衣衫?
得浪費多長時間。
潤潤含有淚花,鼓着嘴,“陛下休想。”
他哂,“朕如何不能想,朕不想誰還?敢想。”
潤潤執拗,“陛下想想阮修媛也好,聖恩廣撒。”
他打斷道?,“住口。再?敢把朕把別?人那裏推,罰你背三天?三夜的《莊子》。”
三天?三夜?潤潤難以?置信地倒抽涼氣,他好損的心腸,她最?怕莊子。
陛下……
真讨厭。
當下無法拒絕他,潤潤推辭說?走得匆忙,避子香囊沒戴在身上,不能和他……陛下卻很快差人從碧霄宮拿來了避子香囊。
潤潤又推辭說?方才的酒意殘存,腦子蒙蒙有點發暈,需要緩緩。
陛下打量,看透了她。
行啊,
又給她一盞茶時間緩緩。
“左右朕今日翻了你的牌子,拖又能拖到哪去。”
他拂開她額前一寸發絲。
潤潤惆悵,
确實?。
她輸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