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曬太陽

謝淩途的殿房, 本不該有陽光透進來。

楊風晚裝傀儡的那段時日，白日裏屋子裏僅有部分清淺的光，常常都需燃着蠟燭以便照明。

今日有光……開着的窗玖還吹進了霧繞繞的清風, 楊風晚纖長的睫毛微顫, 半晌後睜開眼。

不出意料，謝淩途是抱着他的。

縱然睡前不是這個姿态，睡醒後也會變成這樣。裝傀儡時, 醒來就常是如此。

楊風晚對這人身上的氣息很熟悉，只要靠近，總能聞到一股很淡的藥香味。

大抵是從小被他父親試藥的緣故……

他又記起不久前的夢了, 夢裏謝正辭近乎是促使謝淩途黑化的最後一筆。

劇情改變了很多內容，不同于夢境。幾個月前他所經歷的……謝淩途黑化并無謝正辭的參與，許是不清不楚的做了個奇怪的夢，楊風晚總有意無意的回想起九幽山當日發生的過往。

謝家長老謝越代替了謝正辭的角色, 謝淩途黑化的原由也生了轉變。

定魂釘，剖丹………有些事并未真的發生過。

他趕往到九幽山時，謝淩途的黑化值維持在40％, 一個相對平和的狀态。受了刑法，手腕紮穿，身處天魔陣法之內, 氣息奄奄，這些都不是讓謝淩途黑化的最重要緣由。

楊風晚靠着人懷裏，從頭到尾的将整件事又想了一遍, 然後驚訝的發現, 當初眼看着謝淩途黑化數值瘋狂飙升的最明顯時, 是謝家長老以九藏劍殺他的時候。

過去沒能沉下心去細想，現下再回想, 事态就變了。

謝淩途不是因剖丹而黑化……而是因看見他身死後，突然黑化？

春梅提過的一些話，讓他在意起謝淩途。畢竟每個人所感受，看到的發生的過往，都是不同的。

他以為他在做任務，傷害着大反派，這人會恨他。實則，也只是他認為………春梅能臆想一大堆不合實際的事，說來說去，不全是空穴來風。

……再加之，在那之後沒多久，這人還造了具他的肉身傀儡……

若是按照目前所知道的一切去理解，謝淩途與他之間，似乎從不是仇敵的關系？

那感情也是真的？

拉着他看月亮，天天摟着他睡覺，時不時的就抓着他親個沒完沒了。

這不該是大反派的行徑。

其實楊風晚差多不多，已經說服自己。

脫離了對“大反派一定是壞人”的固定執念，謝淩途對他是好是壞就變得明晰起來。縱然這人在處理某些事的手段和方法上，與常人相比會有些偏激……但謝淩途的成長環境，和過去經歷種種，也算是能夠理解。

沒人教過謝淩途一些東西，身邊沒親人也沒朋友，脾性有時自然的就會不讨喜，做出些不合理的事。

但這些是可以糾正的………

謝淩途或許不用一直做個壞人。

楊風晚生出了些從前沒有過的想法，總之待在魔淵，他們注定是要長久相處的。

讓人棄惡從善……是過于的不切實際，可做些行些力所能及之事，說不定謝淩途會收斂改變些許本性。

“謝淩途、”，手指輕輕戳人，楊風晚擡身視線一掃見着窗外的陽光從原本曬到屋子的一角，到了床沿一側。

謝淩途竟然會賴床，少有……

楊風晚又叫了遍，一時肚子還有些餓了。

他醒來後窩人懷裏有快一個時辰，謝淩途大多時候會醒得比他早，這次竟然睡了這麽久。

生病了？

沒有發熱啊。

楊風晚從人懷裏掙紮着起身，脫離束縛，腰間原本摟着他的手一緊，謝淩途竟醒了。

青絲如瀑披散着，楊風晚支身還是坐了起來，陽光将屋子裏照得通亮，他的臉就看得更清，謝淩途盯着他，見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倏地一彎，“醒了？”

“………”

“我餓了。”

楊風晚抓住他的手，謝淩途有些困惑，被拉着坐起來後，身上就搭來了件外袍。

這人心情看着不錯。

謝淩途擡手，借着食指中指揉了揉額鬓，楊風晚跨過他起身下了床，開了屋子裏另外的兩扇窗。

在魔淵黯處待了太久，對這光亮略覺得不适應。謝淩途垂着頭眼簾微阖，須臾後，楊風晚跑回來攥了攥他的手。

纖長通透，在陽光下指節白的透光。

謝淩途垂下的眸子微頓，聽人道：“吃完飯去曬太陽怎麽樣？”

“………”

楊風晚又道：“上次你拉着我去看月亮，這次我們去曬太陽。”

謝淩途一張臉，神色複雜。

才抓了人回來，今日就提着要出門曬太陽？是因為那叫“系統”的東西，還是為了“充電”？

之前謝淩途在山崖找到人，見其睡得很死，完全沒醒得跡象，後探脈沒見有異象，便抱着人去曬了半日的太陽，再之後人才醒了過來。

關于這些事，他知曉得并不全面。從前偷聽來心音，記下的東西，有些詞語他也不能都理解。

“謝淩途？”

“嗯。”，還是應了。

謝淩途差下人送來了早膳，兩人用過膳食後，楊風晚就拉着他出了門。因身邊有人陪着，故而沒看守，也沒什麽門禁結界一類的東西。

楊風晚才發現他要出趟門，其實是很簡單的事，只要拉上謝淩途，讓人在身邊，這人就不會說什麽。

出門東走西撞，走來走去楊風晚繞了會路。

魔淵上層的雲破開了，天色看着極好。一路走來他還看到有不少的魔修弟子，在種綠植。回魔淵時随意吐槽了兩句，沒想謝淩途真聽了進去。楊風晚一時又心境豁然了許多，早晨時腦子一熱下的決定，看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到底去哪兒？”，謝淩途停了下來。

“曬太陽啊。”

見人在看他，楊風晚才反應過來他走了有不少腳程，一直在瞎逛，“我是想找個開闊安靜的地方。”

謝淩途收回目光，手下由原本被抓着轉而反扣住了人。

楊風晚不再領路，跟在了他身後。

往前不遠，一條古風古色的長廊赫然出現，大抵是用了空間石的原因，楊風晚逛了一大圈沒尋到的地方，謝淩途帶他拐了個彎就到了。

長廊內打着一半的陽光，還有一半在陰影之中，清風從內拂過，能感受到舒适的涼爽。上午的陽光并不烈，楊風晚帶人在長廊內找了個風景好的地方站着，順道聊天。

“你來魔淵後是不是許久沒曬過太陽了？”

謝淩途道：“昨日曬過。”

昨日回來前，是和他一起曬過……

“沒了？”

沉默不言，多半是沒怎麽出來晃過。

“那以後我陪你多出來走走。”

“三少爺，”，謝淩途側過身，漆黑的眼眸看他，似在探尋什麽。

楊風晚道：“我是怕你病着，話本裏都是這樣寫的，長期一個人悶着，對身體不好。”

“我正好，閑時可以和你四處逛逛。”

“………”

謝淩途在顧慮，因不能讀心音所面臨的不确定，讓他不知道這人要做什麽。

楊風晚又道：“你之前打傷葉家，蘇家弟子……是為了凝魂草和招靈鏡，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那時沒死，你是不是就不會做這些？”

“但你已經“死”了。”，謝淩途不冷不淡的說。

話外之意，認可了他說的話。其實仔細一想，在九幽山時，他不死，謝淩途也不會入魔，也就不會發生後面許多的事。

只是他得做任務，這件事的發生又是注定的。

“那以後我留在魔淵，我們少些打打殺殺，就同過去在楊家一樣，待這如何？”

“你是為了那些仙家？”

“不是。”

楊風晚視線一撇，攥住了人身側垂着的手，認真道：“打架會受傷，總歸不是好事。”

謝淩途手微縮，楊風晚幹脆十指相扣。

“………”

“你今日為何說這些話？”

“不是尋常的聊天嗎？”

謝淩途道：“你尋常不會說這些，也不會這麽聽話，願意留下。”

楊風晚心虛的笑了笑，不是不會，是突然醍醐灌頂。不久前聽春梅說了些話，他學會了換個角度思考。

放下身份不談，原本他就觊觎過謝淩途，畢竟這人的長相，百看不厭，早前還是他的理想型。

況且原書中劇情大結局，大反派因對人世沒有留戀，厭惡世間，自刎于妄天山脈。到書中世界後，除了春梅，便是與這人待得時間最長，楊家相處的過往又不是輕易能抹去的。

他不想看着謝淩途去死。

“就當我改主意了。”

“昨日我不就說過嗎，我不走了。”

謝淩途沉默。

“若我信你，三少爺明日是不是就又會逃出去？”

楊風晚：“這次不同。”

謝淩途：“有何不同？”

楊風晚道：“外面世界太危險，在你身邊我比較放心。”

說得極為真心，楊風晚沒騙人。和謝淩途傳出大婚後，仙門中要殺他的不少。而師尊……又一個麻煩，他出門逃來逃去，不比在此處安穩。

算是因果報，謝淩途因他而黑化，發生那麽多事，他因謝淩途，被追殺。

“我可以發誓。”

“說謊，就被丢蛇窩。”

謝淩途不再駁他的話，黯色的眼眸似在思考，又看了眼被這人抓住的手。

謝淩途：“三少爺當真不走了？”。

楊風晚：“嗯。”

謝淩途：“要留在此處，陪我？”

“是這個打算。”

“晚晚，”

聽到晚晚時愣了下，謝淩途改了稱呼。這人有氣時通常會稱他為三少爺，氣若再大些就是直呼其名，而晚晚，氣算是徹底消了。

“不許再騙我。”，謝淩途又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