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如水之情

好家夥,這可真是小毛賊問賊祖宗家在哪兒,問到點子上了。

我只略思考了一瞬,便有了絕對不會出錯的答案:“這世人還有不認識他的嗎?”

仙門世家的雲家收養的孤兒,上山學藝八年,下山一朝屠盡養父母家滿門。話是誇大了些,可不假。

三年前此事一出,有多少人罵我狼心狗肺,嘆雲家夫婦心善被蛇咬,恨玄門派收了我這麽個不是東西的逆子。

若不是我師尊一向品行高潔受人敬仰,我下山前又請他逐我出師門,不曉得多少江湖宵小要看玄門派和他的笑話。

饒是如此,想必師尊也因我受了不少的恥笑。

終是我對不住他。

下山那日,我曾問師尊,人,是否該順心意做事。

師尊對我說,不枉為人,便順心意。

姬塵影久未再說話,我猜不透他究竟想問什麽,試探道:“大哥,怎麽想起問他了?”

他搖搖頭,拔腿又要走。

我見他真的要走出去了,忙道:“小弟自然認得他,不僅認得,還十分熟識啊!”

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他想做什麽。

我雲齊,雲家夫婦收養的養子,連外人都看得出來,雲氏夫婦待我如親生,為何我要恩将仇報屠盡雲家滿門?世人猜不透這其中真意,自然而然地會想到八寶法器之一的獨目琉璃珠。

三年前姬塵影趕到雲州城,沒能找到那珠子,便猜想珠子叫我給拿去藏起來了,可是我死了,他就是想問我把珠子藏在何處,也沒法問了。

果然,聽到我這麽說,他轉過身來:“你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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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雲齊師兄可是同門師兄弟,他還頗照拂我。”我見他神情有些松動,忙請他坐到裏邊來,“小弟知道大哥想要什麽,大哥放心,只要以後大哥罩着小弟,您老想要的,我都給您包圓兒了!”

這可是真話,他是想要那珠子罷了,若當年之事果真同他無關,只要他能老老實實告知我實情,待我報完仇,我也沒心思繼續活着,不如回去做我的厲鬼,或者……興許能投胎了呢?

那東西他想要,也不是不能給。

想來我爹娘被害時他才剛十來歲,十有八九是同他無關的。

他看了看我,似乎在思量我這話的真假,我讨好地笑道:“大哥,您老若還不信,聽我說說不就得了!”

他竟還真的坐在山洞裏的石階上,盯着我:“說。”

我挑了兩件當年在山上拜師的事,只不過多少有些加工,叫故事聽起來真的像裴毅參與了一般。

誰知我正聲情并茂地講着,他擡手抽出冷光劍,劍尖放在我的下巴下:“你耍我?”

我給驚得白毛汗都出來了:“我哪敢啊,大哥,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你與他同門就當是不假,你想騙我,大可随便編了他在門派的故事來。”他擡了擡劍尖,“說些旁人不知情的。”

我見他眼中有了殺意,便知此人不像平日裏那副沉默溫吞,不殺方才那些人恐怕是有緣由的,怎麽說也姓姬,不得不給自家人薄面。

我卻不一樣,若是死在這兒,誰會在意?豈不是對不起閻王對不起裴毅,虧大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你容我仔細想一想、想一想還不行嗎?”

十七歲拜入玄門派,八年後死于雲州城,這期間每日修習功法,枯燥得實是沒什麽可說道的。

幼年時在外流浪,太丢臉,不可說不可說。

這倒叫我想起一件事來。

那年娘病重,雲奕誣陷我偷盜爹的令牌,揚言要将我逐出家中,彼時爹忙着照顧娘無暇分心,我也是年少氣盛,一氣之下離家,獨自一人去了萬棺墓,為娘尋找據說能暫緩病痛的草藥。

“雲齊師兄曾去萬棺墓,待了月餘。”心道如何?這件事,可不是誰都知道的吧?

姬塵影果然愣了一瞬:“他……告訴你的?”

“如若不然——”話戛然而止,因為我看到姬塵影握劍的手指,骨節發白,看樣子十分用力地在控制着什麽。

別一不小心讓我抹了脖子,這具身體雖沒我的那具厲害,但好歹是個人。

見形勢不妙,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臨時改口:“他可沒說,我之所以知道,因我同他一道兒去的。”

姬塵影已沒有了剛才那樣的緊繃,緩緩将劍收了回去,語氣有些異常:“……你,同他去?”

“可不是嘛,我裴家與師兄的雲家同為仙門世家,無塵峰與雲州城又不遠,彼此少年認識也不是什麽怪事不是?”我将記憶中僅存的關于當年去萬棺墓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說了,着重說當年“雲齊師兄”是如何如何地照顧“我”的。

“大哥你是沒去過那地,神草宮的姑娘都可漂亮了,日後有機會,小弟帶路,去玩玩。”我嬉皮笑臉玩笑道。

“……可有遇到什麽人?”

“自然是有的。”

奇怪,我說完這句話,忽然看到他微不可聞地弓起了背,似乎湊近了我一些,放佛是害怕聽漏了什麽細節一般。

“一路上我與師兄在斷壁涯上遇到了幾個采藥人,墓裏邊還遇見個……”

說到這兒我也記起了,在萬棺墓裏遇見過一個小孤女,她一人住在墓裏,過得頗有些凄慘,十歲左右了,連話都不會說。

我當時覺得她可憐,在墓裏尋找草藥尋了一月間,便都帶着她,順便教她說了兩句話。

十多年過去,我早已記不得那丫頭的模樣,但如今說起,還能想起她拉我衣袖時的膽怯,是個可憐的小女娃。

姬塵影急切地問:“什麽?”

“噢,沒什麽,一個小丫頭罷了。”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久久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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