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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藍色的大海一望無際,挂着骷髅旗的海盜船,在海面上徐徐揚帆航行,只是船上的卻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船長就在剛剛被人冒臉頂替了,屍-體現在被藏在廚房的角落慢慢變冷。

對于他們來說,血鈎子在下午固定的時間,與往常一般無二的微微佝偻着腰出現在甲板,在做了一次例行巡視檢查後,就獨自回到了自己的船長室。

一切都和平日裏一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覺和懷疑。

但這艘海盜船在平靜的表面下,已經是波濤洶湧,醞釀一場風暴來襲。

見血鈎子離開,船甲板上正在巡崗的兩個海盜,湊在一起說起了話: “喂,你知道今天晚上吃什麽?”

“還能是什麽?”另一人嗤笑一聲,“肯定又是那清水煮魚湯,天天吃那玩意,咱們真是都要吃吐了,我現在一聞到那股腥味,就忍不住的胃裏翻酸水。”

而他們所聊的內容,正是船上六十幾位兄弟,近來私下裏猜忌最多話題——食物配給。

挑起話題那人看了看附近無人,神色有些緊張,猶豫的問道:“已經喝了好幾天沒滋沒味的煮魚湯,咱們船上……是不是真的沒吃的了?”

他的兄弟連忙提醒道:“噓!你小點聲,血鈎子叫我們不許私下議論這件事,你聲音這麽大,是活膩了?”

“……可若是真的沒有問題,他為什麽不準我們議論這件事?”

這個問題讓兩人陷入沉默,彼此眼神中都充滿了對船長的懷疑。

他們的船在駛入北部冰海外圍後,已經幾個月沒有靠岸接受補給,近月來都沒能劫到什麽肥羊,也沒有機會搶奪食物。

在海上若是沒有了必要的食物,那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他們已經許久沒吃到過新鮮的蔬菜水果、豆面禽肉了,因為缺乏必要的營養,已經有些兄弟的身體已經出現了不适的症狀。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長着雀斑的少年從船艙裏走了出來,看到他的身影,正在秘密商談的兩人心照不宣的停下了話頭,觀察他的動向。

這個長着雀斑的少年叫格倫,他可是船長這段時期頻繁接觸的幾個船上的成員之一。自從上一個廚子意外墜海後,他被提拔成船上的廚子,做了兩個多月的菜,他既然掌管廚房,便一定了解廚房真正的情況,是船上為數不多的幾個真正了解船上剩餘存糧的人。

他到船頭和舵手說了幾句話,很快他們的海島船收了帆,暫時停下了船,幾個兄弟沒精打采的拿着漁網,登上了小船。

看到眼前場景,一人忍不住道:“呸!今晚肯定又是喝那惡心的腥魚湯了,真是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看着同伴焦躁的反應,其中一人眯起眼睛,聲音壓得很低:“……兄弟,你要不要也加入我們?”

“你是說……”

“血鈎子好面子,通常跟着血鈎子出海,那是宰不到肥羊就絕對不會空手返航,生怕被別人笑話。可到底是面子重要,還是船上兄弟們的命更重要?與其在船上餓死,不如跟着我們一起……”他聲音壓得極低,手上做了一個咔嚓砍-頭的姿勢。

廚房的格倫站在船邊,看着捕魚的小船隊漸漸遠去,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向着遠處小船上的人大聲喊道:“別忘了——我和你們說的那個!”

遠處小船上的人揮手致意,表示自己已經聽到了,格倫這才轉身走回船艙。

看着格倫擦肩而過,剛剛還在密謀交談的兩個海盜心照不宣的分開,假裝無事發生。只是格倫在經過的時候,兩人仿佛不經意似的觀察着格倫的表情,看着格倫似乎确實是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他們才微微放心。

格倫走回船艙中部的廚房,将上鎖的門用鑰匙打開,走進去後,一眼就看見那個東方長相的“廚師”,正在蹲在地上,锲而不舍地在空蕩蕩的廚房裏翻找着并不存在的餘糧。

“你還真的認為,你能在這個廚房裏找到東西嗎?”格倫看着他蹲在那裏小小的一只,長得很乖的模樣,神色中多了一絲憐憫,“你還是乖乖死心吧,我們頭兒盯上的人,沒人逃得過,你接下了這麽嚴格的條件,怎麽有可能真的讓所有人都滿意呢?我潛伏到這艘船上後,在廚房裏都待了兩個多月了,要真是還有東西可吃,也不至于外面的暴-動都要壓不住了。”

郭鍋擡頭看了一眼這個被變-态假船長留下來看守他的親信,他叫格倫,是一個看着年紀不大的雀斑臉少年。

格倫繼續搖頭道:“這裏除了魚,還有什麽東西能吃?反正不是清煮魚湯,就是架火幹烤,無論是哪種做法,船上的人都要吃到吐了,你還敢誇下海口說能讓所有人吃到飽、吃到滿意?我看你還是趁早放棄吧,咱們都省點事,讓我早點把你殺了滅口完事……我是不會吃你的,但頭兒的心思我猜不到,我只能保證殺你的時候,會幹脆利落的一刀完事,不讓你遭罪。”

“哦,有三件事,你說得不對。”

郭鍋重新低下了頭,蹲在那裏不知道在搗鼓什麽,頭也不擡道:“一,我能做出這樣的承諾,不是我茍着拖延時間,是因為我真的有把握。二,除了清煮和幹烤外,還有許多其他料理魚類的方式,你做不出來,讓大家吃得不高興,那是因為你菜。”

格倫被怼得呼吸一滞,他幾乎有那麽一瞬間,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什麽,眼前這個看起來柔軟溫和的人,剛剛說這句話的臉色平常得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這第三呢,就是我真的想認真的、高質量的活下去。我平日裏在廚房,話從來不這麽多,一個廚師不需要多麽能說會道,只需要動手做出最好的料理,端給你的食客,讓你的菜品替你說話就足夠了。”

格倫皺起眉頭,重新認真的打量起面前的人,這個人從體型到外貌,都不會讓人産生任何威脅感,那柔軟明朗的相貌,很容易就讓人産生信賴。

格倫想,若他們不是因為這樣對立的利益關系而相遇,他是很願意和這樣的人說說話、交朋友的。

他說話一字一頓的不着急,意思卻傳達得很清楚,就是站在哪裏的模樣,也可以讓人感覺賞心悅目。

可突然之間,格倫開始懷疑這個人并不如他外表看起來的那樣柔軟可欺。

郭鍋不緊不慢的問道:“更何況,你怎麽就确定,你真的了解這廚房裏的一切呢?”

這個時候格倫才看清,蹲在地上的郭鍋并不是在檢查那些他已經翻遍過無數次的幹瓦罐和空籃子,他手裏拿着一只勺子,正在一塊木地板的周圍不住的敲拍着。

郭鍋終于确定了位置,将勺子插-進一塊木板的縫隙中,輕輕向上一撬。

那一塊發潮的木質地板被撬開,下有一個凹陷進去的區域,郭鍋把手伸下去摸了摸,果然摸到了東西。

藏在暗格裏的,是一個罐和兩個瓶。

剛剛還誇口自己對這個廚房每個角落都最清楚不過的格倫,轉瞬就被打了臉,臉當場紅了起來。

“大概是你之前那個廚子私藏的。”郭鍋看到格倫确實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就主動給他遞了個臺階下,也沒有趁機落井下石的說些奚落話。

郭鍋這樣的有風度,反而讓格倫更加不好意思了。雀斑少年一眼一眼的偷看着郭鍋,覺得這個人除了可愛無害的外表外,還快有一種潤物細無聲的魅力,只要相處起來,就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

倒是一直觀察着格倫的郭鍋,有了那麽一絲疑惑,這小子看起來性格倒不是窮兇極惡之輩,怎麽就願意跟在那麽一個變-态身邊?

那個變-态,到底是什麽人?

他将手中的意外收獲一一打開,确認了裏面的東西,“小半瓶胡椒粉,還有半瓶油……唔,很好,另一個罐裏的是面粉。量很少,我們需要很精打細算的使用,但是有了它們,做出的東西味道會大不一樣。”

郭鍋将東西放到了料理準備臺上,“格倫,這些東西很難得,很可能整艘船上就只剩這麽一點了,請你和我一起妥善保管這些珍貴的調料品吧。”

格倫顯然沒想到郭鍋會說這樣的話,措手不及道:“啊?……哦,好。”

他們之間明明是看管者和別挾持者的關系,此時卻仿佛有什麽反過來了。格倫看着反客為主的郭鍋,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對。

郭鍋将廚房裏所有的鍋都拿了出來,格倫終于反應過來,看着郭鍋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認真,“你要做什麽?”

“我要做火鍋。”

孰料少年臉上露出了十分困惑的表情:“火鍋……是什麽......?”

郭鍋腳下一滑。

他不敢置信的問道:“火鍋,你不知道火鍋是什麽嗎?”

格倫迷惑搖頭。

郭鍋愣了一下,随即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悵然若失。

他開始明白自己會失去所有力量的原因了。

在《血月領主》這本書的世界觀設定裏,怕不是整個世界,都沒人會知道“火鍋”是個什麽吃法吧?

火鍋是華夏民族的吃貨産物,果然在這個世界裏,火鍋根本沒有在這片土地上推廣過,人們連火鍋是什麽的概念都沒有。

郭鍋穿過來之前生活的地方,是火鍋被高度普及的現代社會,人們時不時相約親朋好友一起去吃火鍋相聚,都已經成為了一種十分尋常的飲食風俗。

他也從來不必擔心過信仰的來源會不夠。全世界的各個國家,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品嘗着被火鍋施加美味魔法的食物,每當有一個人想去吃火鍋、或認為火鍋好吃時,就會産生一絲孱弱的涓流,彙聚到信仰的汪洋大海中。

這一份信仰雖然極其微弱,但滴水能成川。若是生生不息,便成就了浩瀚不絕。

郭鍋的本體也是因為才這樣開了神智的,他是火鍋界資歷最高的老祖宗,也因此成了唯一一只可以從“我想吃火鍋”的信仰中汲取力量的火鍋,再慢慢以此凝聚出人形。

信仰成就神格的運作原理,如同那些遙遠地方的逸聞傳說中,保佑着一方山水的地方神明,會依靠着本地人的祭祀和信仰來獲得力量,然後他們再以自己的方式,守護和回報這些信仰着他們的平凡百姓。

而現在,郭鍋被困在這個人們連火鍋都不知道是什麽的世界,原本近乎于本來無所不能的他,被截斷了一片信仰的海洋後,等于直接讓他滿級封號,被迫從零開始。

饒是郭鍋心态再穩,此時也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

格倫不能理解郭鍋此時的失落,他揉揉太陽穴,主動岔開了話題:“那麽今天,我來為你做一次‘火鍋’吧,我要用到一些淡水,船上有嗎?”

“有。”格倫走到廚房裏一個從剛才起,郭鍋就在猜測其作用的小型裝置邊,用力壓動一個開關,就有淡水從裏面流了出來。

這個世界裏特有的一種科學技術,郭鍋之前在看《血月領主》的時候,就對這種海上淡水淨化器有印象。他走過去,正想親自嘗試一下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格倫?開門,給你送今天的魚。”

格倫關上淡水裝置,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但是門外站着的人,卻不只是剛剛他叫出去捉魚的那幾個海盜。狹窄的走廊裏安安靜靜的站了不知多少人,黑壓壓的逼在門口,形成一目了然的威懾。

格倫反應極快的甩上門,可是也已為時已晚,為首那位身材十分彪悍的海盜,已經摁住門阻止了格倫的反抗,帶着人徑直闖了進來。

格倫在一瞬間醒悟過來,他太大意了,居然這麽輕易就中計了!

他早就察覺了船上的氣氛,為什麽在開門前不多想一想,再多做些防備呢?

郭鍋在穿書後接觸過的人中,除了雀斑少年格倫和那個變-态的假船長,這些闖進來的男人,有着明顯的不一樣。

這些人才更像真正意義上的海盜。

漫長的航行讓他們的衣服不再整潔幹淨,因為長時間在海上漂泊的原因,在這些人走進來的時候,郭鍋靈敏的嗅覺能清晰的分辨出他們身上的鹹臭味。

但此時他們臉上的情緒,卻顯然比不好的氣味更令人擔憂緊張,他們的神經繃得很緊,只需要輕輕一簇小火苗,就能燒開燎原大火。

“格倫啊,船長這幾個月裏一直嚴加管束,不準我們靠近廚房一步,但我們也沒人是傻子,我們早就知道有什麽不對了。”

格倫将手壓在腰間佩刀上,佯裝鎮定的交涉着:“你們想做什麽?自己上去找船長,現在——沒有船長的命令,請退出廚房!”

“我們……呵呵,我們什麽都不想做,我們只想進廚房看一眼這船上到底還剩下多少食物,便願意立刻退出去。”

格倫當場冷汗就流下來了。

開什麽玩笑?真正的血鈎子船長的屍-體,還在廚房最角落裏塞着呢!

下午的時候他只來得及稍微處理過地上的血,本來是想等到晚上,在夜色的掩護下再抛海處理的,這樣不容易叫人發現。

但事情就是這麽湊巧,他卻怎麽都沒想到會好巧不巧的趕在這種節骨眼上。

絕對不能讓人進去!憑空多出一句屍-體怎能不引起人懷疑?他向郭鍋使眼色,卻發現郭鍋似乎是在想着什麽,根本沒有在看他。

格倫看着他的神色,猛然間心底發涼的想明白了一個事實,他希望郭鍋能站在自己這邊,實在是夠一廂情願的傻氣。

即使剛才他與郭鍋聊天時十分融洽愉快,但這并不能改變他們的本質利益是絕對對立的事實。

若是郭鍋将自己所知道、看到的秘密盡數出賣,以此交換門外這些暴-徒的庇護的話……

成滴的冷汗從格倫的額頭滾落,他不知道郭鍋會如何選擇。

他只是無聲的握緊了手中的刀柄,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等下出鞘的這一刀是該對着門外的暴-徒,還是該砍向站在自己身側這個可愛柔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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