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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倫心裏已經慌了,但還是竭力裝出鎮定模樣:“請你們去請示船長,若是船長同意,我自會讓路,否則若是最後船長怪罪下來,你們誰擔當得起?況且,你們并不想得罪船上發飯的廚子,對嗎?”
為首的魁梧海盜冷笑一聲,語氣帶了頗有火-藥味的諷刺:“船長怎麽想?你怎麽不問問,我們是怎麽想船長……等等,這個人是誰?”
熟悉了所有人員的船上,突然多出了一個陌生的身影,實在是一件很難以讓人忽略的事,海盜指着郭鍋問:“他是誰?”
格倫依然摸不準郭鍋的态度,真假參半的答道:“這是船長指派今晚做飯的新廚師,我再說一遍,請你們立刻退出去,等取得了船長的許可,你們才可以進入廚房!”
在這樣緊繃的氣氛裏,郭鍋卻聞到了一絲不同的味道。廚房裏的人一多,就有不同的氣味鑽入他的鼻子,他是一只火鍋的同時,也是一個成名多年的廚師,那麽作為廚師,他對所有的氣味敏感。
這些海盜身上的汗臭和鹹濕,廚房地板潮濕的黴菌,剛剛不活還在垂死掙紮的海魚,混合成絕對無法令人心情愉快的複雜構成……只是此時在逼仄狹窄的廚房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絲讓他精神一震的涼爽氣息。
郭鍋轉過身,看向這房間唯一通氣的面向大海的小窗。
那本該緊緊關好的窗戶,此時卻只是半掩着,從敞開的窗戶中,海面上的風吹了進來,
角落裏冷掉的屍-體,雖然還沒開始腐爛,但已經有了極其細微的酸味,那也是郭鍋在這廚房裏時,一直努力忽視的氣味。
剛剛的變化,除了多出來的海風氣息,此時的廚房裏,還驟然少了這一種他一直以來都在努力忽略的不愉快氣味。
看到郭鍋轉身望向作案地點的朝向,格倫頓時更急了。
別往那邊看了!格倫在心中吶喊,祈禱着千萬別引起這些海盜的注意,就像現在這樣,盡量多拖延些時間等着頭兒來想辦法,別再主動給這些人提供把柄了!
郭鍋似乎是完全沒有接受到格倫對他使的眼色,輕輕走到了那櫃後查看,果然,地上那具面目模糊的屍-體已經消失了。
若在此處的地上仔細辨認,依然能看到血跡,但郭鍋合理懷疑,以門外這些海盜的水平,就算是真的走進來一趟,很可能什麽都不會發現。
窗外寒風吹進來,吹散了廚房裏面所有令人不悅的氣息,郭鍋面向大海,深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郭鍋這番舉動引起了外面的人注意,為首的那個海盜見狀問道:“你在幹什麽?”
格倫心跳快得失速,卻什麽都不能做。他見郭鍋将窗戶關緊,然後若無其事的轉過身,仿佛他剛才特意走到這裏,只是為了關窗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場的人只有郭鍋清楚的知道,這裏剛剛發生了什麽。
那個變-态,是真的有本事。他剛剛來過,從這樣小的窗戶中進出,不發出聲音的将屍-體帶走處理,不留下一絲痕跡。
正如他沒有氣味、沒有聲音一樣,他沒有任何出現過在這裏的證據。但郭鍋很篤定就是他。
至于還沒有等到晚上夜幕降臨,會不會被人看到,他相信在那個男人的操作下,不存在這個隐患。
船上絕大多數的海盜此時都在廚房外,除卻拉幫結夥前來對峙的,還有一些明哲保身在旁邊看熱鬧的,就算甲板上零星幾個人,那個變-态也可以輕松進入他們視線死角,将屍-體處理掉。
郭鍋望着窗外的海面,太陽的顏色在逐漸加深,呈顯出了深紅色,他宛若嘆息道:“夕陽要落下來了,夜晚即将到來,海上會變得很冷了。”
在這場真假船長和船上原生海盜之間的争鬥,郭鍋并沒有很想探知其中究竟的好奇,因為這一切沖突,從頭到尾都是與他毫無關系的。
與其說是他必須選一方戰隊,才能将事情走到結束,不如說他從一開始,就看到了最後的結局。
雖然那變-态的病得治,但至少智商方面是完全碾壓的。
至于武力,雖然人手不對,就沖着他能毫無聲息的從船長室翻下來,從窗戶進入廚房,不驚動任何人,還不發出一絲聲音的本事……郭鍋雖然還不能确定這個變-态到底是書中的哪位英雄,但他敢賭十塊錢的,那變-态單槍匹馬,能幹-翻一船的海盜。
所以他若無其事的走回了廚房,微妙的保持着自己的中立:“是時間該準備晚飯了。”
說到“飯”這個字,果然立刻引起了海盜情緒的起伏,他們想起了自己來時目的,見氣氛鋪墊夠了,正該是時候借機發作,向船上最高權威代表的船長發起挑戰了。
那麽這個時候,直接一刀剁了面前這個像狗一樣,只聽船長命令的格倫,是最适合見血立威的。只要見了血,他們就不得不殺上去了。
氣氛極之緊張,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倒是後面有個看熱鬧的人眼神好,從外圍看到了郭鍋,大聲的叫嚷了起來:“喲,裏面那小子,他就是今天早上血鈎子從海裏撈上來的那個!看他細皮嫩肉的,長得還挺好,我還想他去哪兒了,後來再一想,肯定是血鈎子把人留下了啊,一整天都沒見到他,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後面一陣陰陽怪氣的哄笑,這些在海上呆了好幾個月的海盜,在這樣詭異的笑聲中,似乎放任着某種不懷好意在無聲的醞釀。
早在這些人打量郭鍋之前,郭鍋就已經迅速地掃過了他們的臉,然後失望的把眼神收回來,直直停留在格倫身上。
這些海盜一個個歪瓜劣棗,長得醜還邋遢,人比人怕比,剛看完這些猥瑣海盜,就連滿臉雀斑的格倫,長相都甚至稱得上有幾分俊秀可愛了。
郭鍋把眼神停在格倫身上洗眼睛,格倫卻以為他是害怕了,在向他求助。
他出了滿頭的冷汗,眼前一場惡戰是在所難免了,只是他沒有頭兒的本事,真動起手來,這條命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那死之前,能多做一件不違背自己心意的事,也是值得的。他的冷汗從額間滑落,最後還是選擇了往郭鍋的方向站了站一步,替他阻擋了一些惡意而露骨的視線。
郭鍋在這樣緊張的對峙中,卻完全不為所動,他像兔子一樣跳到門口,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将地上放着那一大筐子魚拉進了廚房。
這樣突兀的舉動,頓時将整個緊張的氣氛,都擾得有一瞬間的呆滞。
格倫緊張得都要虛脫了,他抖着手去拉郭鍋,想推他進裏面躲起來。但郭鍋卻輕輕松松避開了他的接觸,将那魚筐抱起來放到料理準備臺上,鋪開菜板,拿起菜刀,轉手就拎出了一條新鮮的海魚。
頓時門內門外所有的眼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他以完全走錯片場的超然淡定,抓起一把厚重笨拙的菜刀,劈向了按在菜板上的魚。
那一刻安靜得分明落針可聞,卻沒有任何人聽到聲音。
他的刀揮得太快了,快到讓人以為它幾乎不曾存在過,只有在看到魚肚子上被豁開的切口,在衆人的注視下向兩邊緩緩分開時,他們才能确定郭鍋确實在這裏劃過一刀。
魚鰓有一個小小的孔,血被放出來,郭鍋用着這一把并不是最适合的刀,按住魚身,以快到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幾下刮掉了魚鱗。
從割開了的魚腹中,郭鍋手指輕輕一掏,菜板旁邊的盆裏,便多了一副鮮血淋漓的內髒和魚鰓。
誰也沒看清他那把菜刀是從哪個方向、哪個部位切進魚身的,離他最近的格倫,也只是看到了他切魚的手法,似乎與自己所熟知的完全不一樣。
那魚不小,魚肉其實有點厚,要剁進去是需要巧妙運用力氣的。郭鍋動刀動得很快,其實這需要動用手腕處的不少力量,可是他的動作看起來是那樣的輕松,讓人有一瞬間以為他刀下的這條魚,不過是一塊柔軟的蛋糕,輕輕松松就切進去了。
他沒有像常規那樣處理的方法,将刀壓入魚肉中貼着脊骨切到魚頭處,再将兩片肉削下。他似乎這條魚哪裏都動了動刀,但又似乎哪裏都沒動。
他實在是太快了,那麽大的一把笨拙的菜刀,都快得在圍觀者的視線裏留下了殘影。他把魚翻面,按住魚頭附近切割,即使是眼睛一眨都不眨的人,都沒能看清郭鍋到底用了怎樣的處理手法。
格倫只記得郭鍋最後一個動作,是一吹手壓住魚頭,另一手反刀,那魚頭似乎輕輕的發出了一聲響,然後郭鍋拎起了那魚頭,魚身上的肉似乎是自己争先恐後的掉下來,而郭鍋手中的魚頭帶出一長根魚刺,是依然完整的貫穿整條魚的主刺。
那條魚骨幾乎是根根分明,在郭鍋的手下居然沒有一根被刀隔斷。就像這條魚骨是被最溫柔的少女,用最細致的筆刷輕輕刷掉了魚肉,才能保留下如此完整的魚骨,上面沒有一絲魚肉殘留,魚骨本身也沒有一絲瑕疵和損壞。
這一手切魚肉的功夫,就像一場魔術表演般讓人目不暇接。
完事後,郭鍋仔細看了看那魚骨的完整度,點了點頭,自我肯定道:“還行,雖然我很久很久都沒親自處理過魚了,但手藝還不算擱下。”
他的表情是溫和的,在一衆魁梧的男人間,他看起來幾乎是純然無害的。唯一不和諧的,是他手上那把厚重的菜刀,在轉動間閃爍着冷光。
在夕陽的橘光下,郭鍋一手抓着菜刀,一手提着魚骨仔細查看的模樣,令在場所有人打了個冷戰。
剛剛劍拔弩張的氣氛,在看着他仿佛串片場的切魚藝術表演中,于無形間消弭了。
沒有人說話,因為沒有人能想象到,他手中刀的力道要精準到什麽程度,才能準确的描摹每一寸魚骨魚肉,切入分割再完美剝離,還不會損壞最中間的那一次魚骨。
他們甚至在想,若郭鍋不是個好人,當他拿着這把刀切在人骨上時,又能把骨頭上面的肉剃得多幹淨。
而這個自稱是廚師的人,到底是怎麽練出的這種前所未見的切魚手法?他對一把菜刀都有這樣的掌控力,想必是一位用刀的高人。
他出現在這裏,究竟是想幹什麽?
在專心致志的觀看了郭鍋出神入化的刀工表演後,每個在場的海盜都在心中默默猜測着他真正的身份和意圖,郭鍋在如法炮制了幾條魚後,仿佛這才想起來廚房裏還有人似的,擡起頭對着門外的海盜們打了個招呼:“你們過來,是想問晚飯的,對吧?”
門口領頭的海盜愣了一下,他不錯眼珠的盯着郭鍋手裏的刀,吞咽口水來稍稍緩解自己心中不知因何而起的緊張感:“……是?”
“如你所見,我已經開始準備了。”郭鍋又抓出了一條魚,有條不紊的開始了靜默到令人恐怖的極速處決。
他連頭也不擡道:“那就請你們的出去,不要打擾我做菜。”
為首的海盜看了看身後一個個心思不定的追随者,知道今日氣勢已衰時機已過,絕對不是再挑起對峙的好時候,只好先退一步道:“走。”
海盜們無聲而整齊的向後退去,那個當衆說郭鍋壞話的人倒是機靈,第一個見勢不妙就跑了,結果他剛剛一跑到甲板上,就迎面撞上了另一個瘟神。
而船艙內的海盜們,在小心的向後退出到郭鍋菜刀不可以甩到的距離後,卻一個個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倒不是他們還想滋事挑釁,而是他們實在是對郭鍋充滿了好奇,非常想看看他這是想做些什麽東西來吃。
正在暗中觀察的時候,郭鍋卻突然心有靈犀的擡起了頭,看向衆人認真介紹道:“對了,忘了告訴你們。我今晚要做的菜,叫火鍋。這是一道很好吃的才,請你們牢牢記住這個名字,然後這一生都不要再忘掉。”
海盜們:“……火,火鍋?”
郭鍋提着沾着血的菜刀,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意:“真的很好吃,敬請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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