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姜紅色短發的小帥哥姜司在離開村子前,最後一次神色恍惚地和郭鍋确認道:“你确定……你真的要石膏?不是別的東西你記錯了名字嗎?”

郭鍋站在村口送行,“沒錯,要的就是生石膏,還有我需要的其他東西,你都盡快幫我看看哪些能買到……我能不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這件生死攸關的大事就要靠你了,姜司!”

姜司信以為真,頗具使命感的點了點頭。

郭鍋伸手一摸,摸到了自己懷裏的那個油紙包,“托你買的東西會不會很花錢?不如我先墊給你……”

“沒關系,我先去買着,錢的事等之後再說。”姜司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搖了搖頭,“最近我正好在賣一些東西,我手頭還有餘錢,先幫你墊着了,所以你更要努力治好祭司,好好的活下來了。”

路上積雪厚重,在這樣的天氣裏,是不可以騎馬或是趕牛的在雪上走幾個小時的,姜司将雪橇繩套在了他自己養的六只雪地犬上,吹了個口哨,雪地犬齊刷刷懂了起來,雪橇板車帶着上面的姜司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話說一小時前,姜司幫助郭鍋說服了酋長,頂着村民們不友善的目光走進了氈房裏,近距離觀察了生病的女祭司。

那位女祭司臉色蠟黃,劇烈咳嗽的時候聽得人揪心,臉上因為高熱顯出一種很不健康的紅暈,旁邊的女性村民拿着毛巾,替她将臉上、頸上不斷冒出的汗擦掉,她雖然人還是清醒的,但身體已經很虛弱了。

進去的時候,郭鍋順便看了看她的早餐,并對其中的內容感到了驚訝——大早上起來就吃煮羊肉這麽重的菜,不由得疑惑的問起了跟在充當翻譯的姜司,“你們這裏的人,平常都是這樣吃的嗎?”

姜司被他問得一愣,“對啊,我們這裏冬季時間最長,雖然現在差不多到了初春,但這片地上的漿果還都沒有成熟,像蔬菜水果一類的食物,在這個島上都是不可求的珍貴食材。這個季節裏,我們除了宰殺牛群、羊群,因為這些牲畜冬天可以吃曬幹的牧草活着,要麽我們就是出海去撈魚,因此也确實沒別的可吃。”

郭鍋想了想他們這邊的氣候和地理環境,發現确實就是這麽一回事,只是他看這個女祭司的症狀,很像是體內積熱不出,肺氣不調,才會這樣一邊出汗一邊咳嗽,在嚴重的時候甚至還會穿不上來起,而她每頓飯都是牛羊肉,這樣吃下肚裏就會發熱的肉類,只會讓體內熱毒持續淤積。

郭鍋不是醫生,對自己的判斷大概只有五分把握,但他作為一只從古華夏傳下來的火鍋,對于四時食材的冷熱品性,都還是有研究的。

他知道什麽吃食發熱積熱,又知道該用何種食物進行中和排解,以食為補,養氣護身,這本身已與中醫有了許多相同之處。

從氈房裏出來後,郭鍋想了半個小時,一邊與姜司商量着當地有什麽東西,一邊才制定出了自己初步需要的材料。

他為自己買了一天時間的命,自然是希望能做出些改變,幫助那對雙胞胎的母親恢複健康。此時他雖然聽不懂村民們在對着他神色不善的吵着什麽,但他毫不懷疑,這其中正有人在叫嚣着燒死自己。

他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人型翻譯器,姜司小帥哥頭發是姜紅色的,自己名字也帶了個“姜”字,名字和他的頭發顏色一樣有辨識度。

經過後續交談,郭鍋發現正如他所說,姜司并不是這個村裏的人,他在島上的另一個村落裏居住,今天只是來這村裏賣貨,卻沒想到歪打正着的解了郭鍋的難。

而郭鍋拜托姜司去島上另一邊稍大的村子裏去買的東西,別說這個村裏的人了,就連姜司的都完全沒有聽說過,郭鍋不是很樂觀,姜司很可能無法找全所有他需要的東西。

好就好在,初春時節的島上已經比冬季有了更多的選擇,按姜司所說,若是往那邊的山裏去尋找,或許能找到些用得上東西。

郭鍋決定去碰碰運氣。

他轉過頭,看向從他所站的位置,肉眼可見有一座山峰。

那山坡雖在目視距離內,但走過去也正需要一段時間,山頂堆着白色積雪,但山腰卻可以看到郁郁蔥蔥的樹木,郭鍋走到山那邊的時候,太陽已經到了日頭正中,氣溫也回暖了許多。

在來之前,郭鍋還不能确定自己在山這邊,能找到多少可以使用的材料,但是當他愈發靠近山腳時,看到從雪山上融化的流水流入溪道,心中便安穩了一些。

雪能化成水,至少說明這山腳的溫度已經在零點以上,而溪水流過,這邊給植物提供了充足的水分。

當郭鍋接近山腳時,果然看到了一斜坡昂揚出土的綠意,這裏不僅有雪山,還有山谷溪彎,可以說是一個大自然農場,提供了多種多樣的天然食材。

尤其是向陽的山坡上因為得到了更多的光照,已經長出了青青綠草,郭鍋俯着身子在草邊走,在一群草中仔細找過,居然真的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蹲下來連根揪起,然後放在陽光下看。

那是一株生在向陽處的甘草,若仔細尋找,這片草地中還隐藏着不少甘草的蹤跡。

郭鍋對自己身後的叢林招了招手,“兄弟們,別藏了,一起出來呀。”

酋長并不會放任郭鍋一個人在島上行動,比起說擔心他會逃跑,反而是梗擔心他的品性,怕他真的會做出對村莊有危害的事情,是以派出了忠心耿耿的村中小夥子,一路跟蹤并監視着郭鍋的動向。

可郭鍋早就發現了他們,此時要找東西,這些現成的人力簡直是不用白不用。在他堅持不懈的呼喚下,還真走出了三個身披毛皮、後背弓箭小夥子。

郭鍋一臉笑容的揚着手裏的草,跟這三位年輕人比劃了起來,通過肢體語言和連猜帶蒙,沒想到他們居然成功達成了協議,這三個人中還真分了兩個人,在山坡向陽處幫着郭鍋找起了甘草。

受到了幫助的郭鍋很快就集到了足夠分量的甘草,這下他連自己提着草都不需要了,直接交給後面的人幫忙一起用披風兜着,然後他一揚手,又帶着三個跟班進到山谷中去尋找新的食材了。

他與村裏的年輕人在山中解決了一頓飯,郭鍋用他們打來的山間野兔,拾撿散落的香木枯枝,就地了用了一些甘草和其它的香料做燒烤野兔,郭鍋的熏烤兔肉味道很好,當場把野兔被烤得焦香四溢,就地收買了三名苦力幫他幹活。

等郭鍋返回村中時,已是下午時分。

姜司還沒有趕回來,但海島上的白天比較短,天色進入傍晚後迅速變暗,這裏雖然沒有鐘表,但根據郭鍋體感預測,大概也才到下午四點前後,氣溫卻已開始明顯降低,天光也暗了下來。

郭鍋而将他們在山上采的東西,手腳快速麻利的處理起來,有些東西他實在在山裏沒找到,只好寄希望于姜司能帶回來。

監視着郭鍋的男人,見他回到了村中,也跟其他兩個兄弟倒班休息,紛紛回家吃飯,因為這半天的相處,他們心中對郭鍋的警惕也降低了許多,看着郭鍋乖乖的在給他分配的一間空屋子裏,洗甘草、砸山杏,也沒覺得有什麽異樣。

姜司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時候,郭鍋卻已經将手頭的東西都處理完了。

見到姜司抱着箱子進來,郭鍋立刻湊上去幫忙,“都買到什麽了?”

“生石膏,黃豆,幹淨的布,石磨板……這些都是你要的。”

郭鍋一樣一樣的檢查過去,臉色卻終于有些凝重,“麻黃呢?沒有買到麻黃嗎?”

姜司不好意思搔了搔自己的頭發,“對不起,這個我到處問過了,不僅我自己,就連別人也不知道麻黃是什麽……這個叫麻黃的東西很重要嗎?”

确實很重要,郭鍋想做的東西中,麻黃确實是一位極有用的原材料。

但按理來說,麻黃的生長區域十分廣闊,即使是嚴寒地區,它依然能耐得住寒冷,但為何在這邊卻見不到麻黃呢?

郭鍋描述了一下麻黃開花結果的特征,姜司恍然大悟道:“我可能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了,那東西在我們這兒,被叫做‘惡魔草’。”

郭鍋有了不詳的預感,果然聽到姜司繼續說:“我們本地人都對這種草敬而遠之,從不碰的,因為從前不知道哪一代祭司,曾經說這東西裏面住着惡魔。”

聽着這描述,郭鍋露出了懷疑的神色:“這島上祭司地位這麽高嗎?他們預言很準嗎?”

“......這一代的祭司其實還挺靠譜的,至少能有一半左右的準……确率吧?”

兩人面面相觑片刻,姜司慢半拍的警覺起來,果然聽到郭鍋起了主意:“那片魔鬼草在哪兒?我去看看是不是我要找的麻黃。”

姜司試圖制止郭鍋,讓他将這個念頭扼殺在搖籃裏:“在我們島上,魔鬼草的聚集地是從早到晚的都有人看管的,你…….你想幹什麽?”

郭鍋卻非常鎮定的堅持道:“我只是想去找麻黃,好了你說的那魔鬼草在哪邊?快給我指個路。”

挨不住郭鍋的軟磨硬求,姜司最後還是妥協了。他指向黑暗中的一個方向,“向西北走,那一片有魔鬼草,晚上也有人在草邊守夜,因為島上信奉用火可以驅趕惡靈,所以那邊晚上也燃着篝火。”

“最後一個小小的問題。”郭鍋看了看外面有一搭沒一搭看守着他的村裏漢子,這位兄弟因為夥伴們回家吃飯,被留下的自己肚子裏餓得沒力氣,此時正是守備最松懈的時候。

“幫人幫到底吧,你看咱倆個子也差不多高,要不這樣……行不?”

姜司誠懇的看着他:“不行,我比你高。”

十幾分鐘後,在門口打哈欠的漢子,看着“姜司”裹着一身獸皮衣走了出來,他似乎因為天冷了,将兜帽套在自己的頭上抵禦風寒,路過他的時候,只是低頭往外走。

百無聊賴的漢子,又轉頭看了一眼門裏的“郭鍋”,還坐在那裏安安靜靜的洗黃豆,于是就沒管“姜司”,放他出去了。

“姜司”壓低自己的帽檐,匆匆從村子中走了出去,直到走到村子外,才終于把費勁踮起的腳落回地面,匆匆往西北處趕去。

等他到達姜司所說的地點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而那冒煙的篝火,在黑夜中果然非常顯眼。

郭鍋輕手輕腳的摸了過去,他躲在附近林中,觀察着“魔鬼草”的本尊陣容。

在火光下,依稀這确實就是他想找的麻黃,只是這個季節還沒開花結果,所以只是普普通通的綠植,麻黃本身在華夏是一味常見的中藥材,卻被這裏的人當成邪惡魔鬼,也是非常的不明所以。

郭鍋觀察了一下他們的值夜範圍,感覺自己仿佛看明白了,又有點暈暈乎乎的不明白。畢竟這地方他不熟,身為一只火鍋又不擅長偵查類任務,肯定是比不上當地人的敏銳度。

他想反正這裏也沒人認識他,他就上去偷呗,被發現了那就跑,那還能咋地。

于是郭鍋等着一個人走過後,就幹脆的沖進了那堆麻黃堆裏,拿起小鏟子吭哧吭哧的挖了起來。

他還是挺幸運的,等郭鍋挖到了足夠量的麻黃準備偷偷離開時,他才被人抓住。

有個看守的人從他側面走過來,在火光中與郭鍋正好打了一個照面,那人驚訝啊的看着郭鍋,而郭鍋則是手腳利落的拿起挖出來的麻黃就跑。

他聽到身後有人嗚嚕嗚嚕的說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語言,語氣聽起來不像什麽好話,于是機智的郭鍋連頭都沒回,撒腿就跑。

身後有箭矢射來,郭鍋已一頭鑽回了林子裏,黑夜的樹林為郭鍋提供了天然強力的保護傘,是以當他沖進林子後,那些人就追不到他,在附近仔細找了幾圈,發現是徹底把人追丢了。

看守者聚在一起,見到了郭鍋側臉的那個人叽裏咕嚕的和衆人交代犯禁者的身高模樣,然後繼續不死心的在林中搜查。

郭鍋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他當良民幾千年,突然一朝做小賊,偷了就跑格外刺激。他按照記憶力的方位,沖來時村莊的方向狂奔了好久,等到他确認身後沒有一個人跟上他,才放緩了腳步喘勻氣。

他慢下了速度,繼續順着記憶中的路線向前走,可是越走越覺得納悶,他想自己走了這麽久,應該也快到村子裏了,怎麽都到這裏了,卻連一點村子裏的火光都沒看到呢?

他走啊走啊,突然發現自己走出了樹林,可還沒等他高興了,就感覺一陣凜冽的海風,帶着鹹濕的氣味撲到了他的臉上。

郭鍋很是疑惑,他好好走着回村的路,怎麽就走到了海邊的?

海邊傳來一聲接一聲的浪濤聲,郭鍋想着上午登陸的方位,想繞着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熟悉的感覺,帶領他走向回村的路時,就聽到了靜夜之中,從海邊傳來的微弱呼吸聲。

海邊有人。

郭鍋停下了腳步,在月光下辨認着聲音的方位,揚聲問道:“是誰?”

趴在海邊的那個人,在聽到郭鍋的聲音後,終于放下了殺戮戒備。

他掙紮着用最後一絲力氣,握住刀子割斷了自己的及肩的中長發,然後連着刀子,将金色的發絲一同扔到了海水中。

夜色遮掩海浪,帶走了所有似曾相識的痕跡。

月色下的郭鍋在向他靠近,“誰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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