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被加工過的杏仁湯, 幾乎立刻以甘甜醇香的細膩觸感,撲滿了她的整個口腔,沖擊着她的大腦神經 。
女祭司瞪圓了眼,她從沒吃過味道這樣濃厚醇香的杏仁,在通過這樣的加工程序後,杏仁最出色的味道被放大了幾倍,這實在是非常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郭鍋有條不紊地道:“我今天做的這一種火鍋,叫做藥膳豆腐鍋。剛剛已經向你解釋了豆腐是什麽, 現在我就來說一說這個‘藥膳’的涵義。”
郭鍋持續用大勺輕輕攪動火鍋中的湯,使其受熱均勻,“我們生病的時候會吃藥,可是有些時候, 我們不需要吃藥, 只需要适當的調整飲食結構,改掉不好的飲食習慣,就可以将一些疾病根除。”
“在我的家鄉,不少人都有食用藥膳的習慣,不僅可以根據個人的身體體質進行調養, 還可以強身健體,補氣養血,作用多種多樣。”
郭鍋氣定神閑的判斷道,“就比如說祭司, 按照你現在的症狀, 你就不應該再繼續吃肉了。”
聽到這個說法, 祭司暫時停下了進食杏仁湯的動作,不能理解的問道:“我們這裏的人,世世代代都是吃羊肉、牛肉長大的,從年幼起便身強體壯,可怎麽就不見他們生病?”
郭鍋不慌不忙解釋道:“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句話實則大有道理。這島上雖有一年四季,但其中七八個月都是苦寒的冬季,所以可以食用的草植蔬果并不多,人們多以肉類為食,且食用牛羊肉,會在人的體內産生足夠的熱量,這同時也是你們在冬天裏賴以抵抗嚴寒的重要熱量來源。”
“世世代代這樣生活下來,你們的身體已經很習慣了這種飲食方式,在通常情況下,你們并不會因為這樣吃而生病……但我也說了,這是在通常情況下。”
他先是肯定了祭司的說法,随即話鋒一轉道:“所以特殊情況,就要特殊對待了,比如說你現在生了熱症,就要格外注意飲食,不能再吃這些發熱的物品,否則你的身體不得排解,只會愈發虛弱,身體長時間低燒,而且喉嚨生痰、咳嗽不止、呼吸困難,這些都是外感熱病的表現。”
這些話無一不正對了祭司的病症,她臉色認真的聽了起來。
“而我這一道菜,其實都是性平、性溫涼的食材,其中更是有幾味材料,可以幫助你的身體發散熱毒。杏仁品性溫和,服用有降氣、止咳、平喘的功效,對你現在的病狀有所助益”
女祭司沉吟片刻,繼續用勺子舀了杏仁湯喝,“其實平常我杏仁吃的不多,山裏的杏仁都是苦的,我不喜歡杏仁在短暫的醇香後,在口腔中留下長久的苦味。”
但在這段味道過去後,女祭司對杏仁湯的熱情便有些消退了,因為她知道杏仁在最香美的味道淡去後,苦澀的餘味就會緊随其上,這是她很不喜歡的味道。
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沒有在舌尖等到那偏苦的味覺到來。
她疑惑地又喝了好幾勺湯,閉着眼仔細品味着它的味道,“這杏仁湯一點都不苦,為什麽?”
這個發現讓祭司充滿了驚奇,“當它醇香的味道将盡未盡之時,那蔓延的苦味就被另外一種香味壓住了……?你在湯裏除了杏仁外,還放了什麽?”
郭鍋贊許道:“你的味覺也是非常敏銳了,我在這杏仁湯中加了一種特殊的食材,便是你們那座雪山山谷裏漫山遍野開的小白花。”
又聽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材料,祭司倍感新奇地看着郭鍋,他繼續解釋着:“我将花朵摘下來,用蜂蜜浸泡處理後,一同放入了杏仁湯中熬煮。我當時在山裏面,就實地嘗過這朵花了,這花的味道很淡,即使是在舌尖生出花香的甘甜,也比其它的花要慢上幾拍兒,但這份延遲的甜,卻正好能彌補山杏仁味道上的缺陷。所以這碗杏仁湯前半部分是堅果厚實的醇香,後半部分便是山花的清香,它們兩者一同搭配,反而做到了完美的揚長避短。”
聽到這話,祭司便用勺子在湯裏撈了起來,仿佛是想看看這些味道清爽的山花的模樣,郭鍋笑道:“我是用布包起那些花煮的,因為煮完之後,這些花的樣子實在不好看,我就提前取出去扔掉了。”
祭司想了想,覺得郭鍋的想法實在是非常巧妙,向他贊許着點了點頭。郭鍋身為一位廚師,因地制宜、靈活運用食材的能力是十分少見的出色機動。
她心中想,這樣的人即使是不做廚師一行,投身入其它的職業發展,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讓她對碗中這用石膏做出的豆腐,也多了幾分信心。
祭司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嘗一嘗用石膏這個“髒東西”做出來的豆腐。
她用勺子輕輕的挖了一塊豆腐,但是她大概是沒想到這豆腐居然這樣的柔滑,從她的勺子間流出去了幾次,才終于被她用勺子挖下了一個角。
在碗中用勺子碰撞豆腐時,她雖然已經有了對其觸感有了預期的設想,可真正将豆腐放入口中時,她還是驚豔了一把。
祭司感嘆道:“非常柔嫩,卻又不是軟塌塌的毫無嚼勁……這個味道,我完全吃不出來這是黃豆。真的是難以想象,比起平庸的黃豆,這豆腐幾乎算得上是脫胎換骨了……等等,這個味道是怎麽回事?”
本來十分享受的祭司,臉色突然有了懷疑的神色,她停下了進食,觀察湯中剩餘那塊豆腐的切面,終于找到了一層綠色的夾層。
潔白柔軟的豆腐,中間卻被壓入了一層切得細碎的的綠色植物碎末,這模樣有些像蛋糕夾層中抹上的那一層奶油,可是味道卻截然不同了。
“你為什麽會在好吃的豆腐裏,加進這種味道的東西?”女祭司不理解的搖了搖頭,“這草的味道,簡直是這一鍋美食中最大的破壞因素,吃起來辛辣,甚至還帶着苦味,若不是把它壓在豆腐裏收住了味道,這東西會毀掉一鍋湯的味道。”
郭鍋卻心平氣和的解釋道:“但這些東西,卻可以讓你的病好起來啊。”
女祭司一怔,轉頭正色觀察起着勺中的綠色碎末,“……這是什麽?”
還沒等郭鍋回答,姜司那邊上演了一個平地摔跟頭。
望着氈房裏齊齊投向他的三道目光,姜司已經不知道該給郭鍋打什麽眼神了,他眼神死了,語氣麻木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但這一次郭鍋卻沒有給出“這是魔鬼草啊”此等直球的回答,而是說:“這是山裏的一種草,叫做麻黃。”
“麻黃……?”祭司低聲重複了一遍,“下次我叫幾個孩子……咳咳,跟你一起進山,你教他們認一認這些植物,看來我們對自己世代居住的環境的了解,還遠遠不如你一個外鄉人,還真是令人慚愧。”
姜司停跳的心髒,終于劫後餘生地在胸腔裏重新工作,天知道他剛才有多擔心郭鍋會不管一切的将真相捅出去,若是知道祭司現在吃下去的就是魔鬼草,怕是當場一聲令下,外面的村民就會沖進來把他們兩個架出去烤了。
郭鍋那邊仍在不緊不慢的解釋着:“這麻黃質地溫和,味道雖然沖了一點,但煮過後可以去痰止咳,發汗解表,還能宣肺平喘,對你現在的症狀大有益處。”
沒想到這味道不怎麽樣的東西,居然有這麽多的好處,女祭司低頭看看豆腐裏那層碎末,頓時都覺得它變得好吃了起來,“這東西居然這麽好?那……味道就算是差一點,我也可以忍下來,我再多吃一點。”
說起麻黃的味道,郭鍋也感到了一點遺憾,“這次準備的時間有點急,若是時間和材料充裕,我可以嘗試搭配一些別的東西,與麻黃一同放在豆腐裏,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過等你的身體好轉後,這豆腐裏就不需要再壓麻黃了,你就會吃到香甜可口的杏仁湯豆花了。”
女祭司聽得連連點頭,“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但聽你說完這些東西的功效後,我吃起來格外爽口,仿佛胸口的悶脹感都減輕了一些。”
“其實還差了一樣。”看着因為吃了藥膳豆腐鍋,而變得臉色紅潤了一些的女祭司,郭鍋也覺得很開心。
他拿出了鍋中最後的加料。
是一盤綠色的小丸子。
說這東西是小丸子,倒也不完全盡然。因為郭鍋并沒有用到面粉,丸子的表面是一片完整的葉子,被一條細細的草葉将其捆綁紮實成球狀,也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讓人驚喜的吃食。
郭鍋将這些樹葉丸子下到白色的杏仁湯中,“火鍋并不是只是煮湯,其中一個要點,就是要在湯中涮菜,再趁着熱氣騰騰的時候吃掉。”
這些不知道裏面包了什麽的綠色小丸子,下到鍋中不一會兒就飄在了晶瑩雪白的杏仁湯湯面上,等到吸足了甜美芳香的杏仁湯汁後,郭鍋将它們盛上來,一并加到了女祭司的碗中。
她剛剛吃的那塊豆腐已經見底了,就連湯也喝的差不多,郭鍋适時添了一勺,空下去的碗裏就又變得熱氣騰騰了。
女祭司早就對這樹葉丸子表示好奇,見到煮好了,當即就用勺子挖起來一個,一疊聲的問道:“這個怎麽吃?直接這樣吃就可以嗎?還是需要把葉子拆下來?”
郭鍋耐心的解釋,“這樣吃就可以了,請放心,我在山裏采集的東西全都是可以食用的,所有的原材料,我都一樣一樣的嘗過,保證讓它們的組合,達到它們最好的味道。”
“對于這一點,我對你很有信心。”祭司笑着回了郭鍋一句話,等那熱氣騰騰的樹葉丸子稍微涼了一點,就放到唇邊咬了下去。
樹葉丸子吸入了足夠分量的甜美杏仁湯,在與牙齒接觸的一瞬間就爆了出來,但除了剛剛入口過的熟悉的甜味,還有混合着草木的清香和苦澀,這是一種接近于置身于森林的味道。
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上的人,沒有不是在海邊、在森林中長大的,他們日日與自然為伍,對于樹林四時的氣味變化,是再熟悉不過的。
可是自從祭司生病以來,她就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能踏出過這座氈房了。咬下這樹葉丸子的瞬間,她恍然間以為自己回到了熟悉的森林裏,回到了自己還未出嫁時,與心上人在林中追逐打鬧的悠遠過往。
雨後的林木有一種獨特的苦香,連泥土都煥發着清新的氣味,樹皮透露出天然的木香,這些氣味,共同組成了在她在林中奔跑的記憶。
這些自然的味道,是他們種族世代的傳承,是居住在這裏的人們,所信奉的自然之力的饋贈,而他們每個人都在自然母親的祝禱下出生、成長、壯年、衰老直至死亡。
這些食物勾出了祭司內心的感悟和記憶,她已經顧不上和郭鍋說話了,只是是埋頭一個又一個的咬下去,快速的吃着碗裏這些有些苦澀味道、卻顯得如此溫和美妙的樹葉丸子。
房間裏久久彌散着溫暖的香氣,清新而不油膩,植物混合的氣息令人遍體舒适。享受着這樣祥和的氣氛,女祭司甚至忘記了氈房外那些令她心煩意亂的吵鬧聲。
她捧着碗,喝光碗底的杏仁湯,郭鍋十分默契的又為她打了豆腐湯,煮了一碟樹葉丸子。
她吃得很快,旁邊的女孩看着她,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她貼身伺候着重病的祭司,是以比旁人都清楚這半個月來,祭司大人的胃口糟糕到何種地步。
那幾位被全村公認最會做菜的人,天天換着法子宰殺新鮮的牛羊做好菜端過來,可她也只是吃了幾小口就會放下,在這漫長的卧床時間來,她已經瘦了不少,再不複之前強壯的體魄。
這還是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見到祭司大人胃口大開,吃得滿面紅光。
在得知郭鍋為她包的樹葉丸子馬上就要被她吃光時,祭司才放慢了進食的速度。
她咬破了最後一個樹葉丸子,盯着裏面的餡,不解地側着頭思考,“這裏面有蘑菇,還有野菜餡,這些我是認得出來的,可是另外這一種,像蘑菇的顏色,吃起來又不是蘑菇的東西又是什麽?”
“這是甘草的根莖。”對于這個問題,郭鍋早有準備,他取出了一顆在采摘後已經有些蔫兒了的甘草,為祭司展示,“這就是甘草,甘草的草葉從土面上看上去,就像最普通不過的野草,但是它下面的根莖,才是有價值入藥的東西。”
“甘草是一種非常溫和的食材和藥材,味道也有清新的草木甜味,對于你這樣咳嗽多痰,體內有熱毒未清,且脾胃虛弱的人來說,是适合不過的一味溫養品了。”
祭司吃得又舒服又滿足,只覺得自生病以來,渾身上下第一次如此輕松,她睜着被蒸汽熏得水潤的眼睛,望着郭鍋問道:“那麽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豆腐中放石膏嗎?”
郭鍋看着女祭司在飽食過後,連氣色都比之前看着好了許多,心情愉快地解釋道:“這是因為……我一是需要用石膏把豆漿凝成固體,做成豆腐;二,是我必須要在這個火鍋的菜品中,想辦法放入石膏。”
女祭司雖然不能理解,但她此時出于對郭鍋的信賴和尊重,沒有冒然打斷他的話。
郭鍋娓娓道來:“石膏是大寒的東西,它卻有瀉火的功效,使用其他祛火的食材達到其他的目的,其實也不是不行,但我從一開始想做的,就是這樣一碗‘麻杏石甘湯’。”
“麻杏……石甘湯?”
郭鍋點頭道:“這是一種中草藥,多用于外感風邪、因積熱引起的咳逆氣急,有清肺平喘的效果,我是個廚師,不是專業的醫生,判斷了你的病症後,在這島上恰好能把這副藥的材料找全,所以才定下了用這個古方。”
聽完郭鍋的解釋,女祭司心中頗感震驚,“很久以前我曾經聽村中的老人,說起海那邊神秘東方的故事,那邊的人會使用草藥熬成黑色的湯,喝下去就可以治療疾病。但這還是我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見到,可你這個……為什麽不是那種黑黑的草藥湯呢?”
“因為我怕貿然端上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湯,你連看都不願意看,就直接把它扔出去了。”
郭鍋開着玩笑:“所以我左思右想,還是将其中的這四味材料分別拆解,然後添加到火鍋中,用各種方法與食材融合,這樣看上去才會更容易被你接受。”
祭司愣住了,臉上露出柔和的神色,她是怎樣都沒能想到,郭鍋的心思會這樣細膩,為了自己這位病人肯配合吃藥,真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全了。
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靜,掙紮着從床上起身,在地上向郭鍋認真道謝:“……我無法想象,你是抱着怎樣的認真的态度,才能将每一種材料都處理到如此極致的地步。把食物煮熟人人都會,可是為即将食用的人,在自己準備的食物中填入這樣細膩巧妙的心思……”
她将手放在胸口,用當地禮節表達自己的感謝,“這份關心,我非常感動。感謝你,我尊貴的客人,你用最美味的火鍋為我治療疾病,請允許我,代替對你無禮的村民們送上發自內心的道歉。像你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壞人,那個關于‘災厄之人’的預言,定然是哪裏出了差錯。”
郭鍋的笑容溫暖,他作為一個曾經的火鍋神,能用自己的食物為人類帶來幸福,帶走疾病的痛苦,對他來說這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
祭司面色柔和,她今日站在地上,感覺身體都比往日有了許多力氣,她正想開口說話時,卻被外面的吵鬧聲打斷了。
她皺了皺眉走到門邊,不悅問道:“他們這是在外面吵什麽?”
村裏的女孩拿了一件厚厚的衣服,披在了女祭司的身上,“請您不要出去,您還受不得外面的風。”
“天天悶在裏面,我也很難受。而且我有一種預感,在未來的這段時間裏,只要這位貴客留在我身邊,我的身體就會愈發好轉,直到完全康複。”女祭司輕輕一笑,仔細到底穿好衣服後,拉開了簾門。
氈房外等待許久的村民已在爆發的邊緣,突然看見氈房簾門被拉開,而他們焦急牽挂的祭司大人,居然沒事人似的走了出來。
原本七嘴八舌的衆人瞬間安靜了下來,酋長轉頭看見自己走出來的妻子,俨然是一副許久沒見到過的好氣色,不由得又驚又喜的呆住了。
他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随後跟出來的郭鍋,嘴邊的笑意怎樣也停不住,透着幾分傻氣的越揚越高,連忙湊過去詢問妻子的狀況。
女祭司卻不茍言笑的一巴掌扇開了丈夫,冷下了臉問:“你請來為我治病的人,卻這樣怠慢他、不尊重他,還聚了人在我門口嚷嚷,若不是我今日有了力氣走出來,怕還是不知道這村子被你弄成了這樣!連這點人都管不住,要你何用?”
彪形大漢瞬間站住了,一聲都不敢吭,女祭司訓斥完自己的丈夫,微微咳嗽了幾聲,繼續冷冷道:“剛才是誰在嚷,要燒死裏面的人的?出來,讓我重新教教你們村裏的規矩,如何才是對待貴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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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