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共眠

凜到廚房熱了牛奶。

然後她想起來，日本人好像喜歡加冰，可樂也好牛奶也好，什麽都喜歡加冰……她表情凝重，單獨倒出來了一杯，再把冰塊加了進去。

看起來似乎有些反人類。

在中原中也去洗澡的時候，她将剛剛折騰的制服又脫了下來，換上了柔軟又熟悉的睡裙——這是她在家裏最習慣的穿法，似乎放縱又自由，頗有種随心所欲的架勢。

也正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發尾還有些濕潤。

凜也是個回家就洗澡派，因為她頭發有些長，即使是盤起來也很容易沾到水……淋浴嘛，總是這樣。

看她看着白色襯衫上的點點水漬，嘆了口氣，放到了一邊。

等到她面前那杯加了冰塊的熱牛奶終于變涼變冷，赭發的青年才慢吞吞地從浴室裏走出來。

他的脖頸後搭着已經半濕的毛巾，身上穿着最簡單的白體恤和寬松的黑褲，被水浸潤過的橘紅色發絲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水。

凜剛随意地看過去想問他問題的，眼神在觸及他身上的瞬間凝滞了。

偏生這個人還一無所知的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問道：“怎麽了？”

聲音帶着七八分的慵懶，好像是随意地壓着嗓子說的話。

……

這個人……對自己的美色一無所知。

凜瞳孔一顫，平日裏完美的僞裝讓她沒有露出半分時态，輕描淡寫地笑問。

“中原先生，是喝冰牛奶還是熱牛奶？”

中原中也：“啊？冰的……等等為什麽是牛奶？還有你怎麽說起話來像是河神一樣……”

他眼角抽了抽走近，看着她面前的兩個杯子裏的乳白色液體，一個冒着熱氣，另一個裏面還有未融化的冰塊。

“等會要睡覺，現在喝咖啡不好吧？”凜擡手将那個放了冰塊的杯子遞給他。

“唔……”中原中也糾結了下，還是接了過來，覺得雖然哪裏有些奇怪……他看着彎曲着腿坐在靠椅上看起來格外乖巧的少女拿着杯子小口的抿着。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凜疑惑地看着他。

“沒什麽。”中原中也嘆了口氣，仰頭一飲而盡，明明是喝牛奶卻做出了一副喝酒的樣子……而且這牛奶其實不算很冰，只是偏涼。

“中原先生不是有話想和我說嗎？”

“……你看出來了啊。”

他表現得很明顯嗎？中原中也扯開椅子，坐在了凜的身側，只感覺字好像有千金重壓在自己喉口。

凜見他像是卡克般，臉色越來越凝重，這才挑了挑眉，直接開了讀心挂。

用大概幾秒鐘了解了來龍去脈的凜幾乎是瞬間就理解了……中原中也這是陷入了羞恥與尴尬的地獄。

凜覺得這樣不行，作為一個合格的妻子她一定要體貼家人。

“如果難以啓齒的話要不要明天說？”

中原中也被她的話噎了下，立刻少了幾分猶豫。

——反正不管是明天說還是後天說，他都會覺得難以啓齒。

但再這樣延遲下去，他的任務……

不行。

現任港黑幹部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一咬牙一狠心，硬生生把很簡單的一句話用一股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架勢說了出來。

“晚上一起睡吧。”

“可以哦。”

中原中也：“……”

少女，秒答了。

早就開挂（異能）知道因果的凜随意地點了點頭，風輕雲淡地回複道。

太平淡了這個人，過于平淡了，弄得好像就中原中也一個人糾結得要死…他表情有些裂了。

“你就這樣同意了？”

凜沉默了幾秒，略微皺着眉，眼裏帶着幾分疑惑與試探。

“那……我再掙紮一下？”

中原中也無力地趴在了桌上，悶聲：“……不必了。”

凜慢慢将剩下的牛奶喝完，這才呼了一口氣，看着身側趴在桌上的青年半頹廢的樣子……他赭色的頭發還沒有擦幹，前面姑且不論，倒是有不少水滴順着脖頸之後滑下，在脊椎骨的地方潤濕了，使得那直挺連接好的一個個骨節格外明顯。

她眯起了眼。

中原先生……真是由內（骨）外（皮）都散發着吸引力。

見中原中也還沒有想開，凜嘆了口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中原先生，我不會做什麽的。”

中原中也：“………………”不他完全沒有被寬慰到甚至還更心塞了。

最後，由于中原中也的迷之堅持，凜抱着被子和枕頭來到了他的卧室——其實兩間房除了個人的布置外，基礎建設都是一模一樣的啦。

“你……不覺得你太沒有警戒心了嗎？”中原中也艱難地開口。

凜将被子和枕頭往他空出來的那側一丢，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中原先生，我們現在是合法夫妻。”

中原中也：“……哦。”

這一夜，注定沒有個好夢。

中原中也很難适應自己身旁睡了一個陌生人，尤其是……他覺得自己相當大的幾率在睡醒的那一刻給凜來一下，按照她那個身板多半還沒反應過來，等他意識到的時候都成了屍體了。

為了生命安全，他幹了一件自己都覺得難以言喻的事情。

“凜。”赭發青年表情慎重，看起來極其嚴肅，“晚上絕對不要碰到我，早上也是，盡量和我保持一定距離。”

凜：“诶？……可以是可以啦。”

“就這麽做。”

不管凜是什麽表情，中原中也轉身就在床的邊沿閉上了眼。

凜：“……”

她，她在憋笑，憋得睫毛都不停地顫，不得不放緩呼吸速度來掩飾自己。

中原中也還不知道，她已經對他的潛意識做過手腳，就算他不小心打到他自己，也不會因為驚醒時身邊有人而傷到她。

她那麽謹慎又自護意識極強的一個人，再無論有怎樣的情感，都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短時間之內，她可不想再去找齊木君一次了。

少女閉上了眼，她的外表看起來仿佛不過剛及二八年華，看上去安穩地睡着了，或許還在想着明天早上要起來澆花。

而中原中也先生，一整個晚上，做了各種各樣凜在自己身邊花式倒下身亡的夢，一大早上心悸半晌，下一秒就看到在夢裏失去生命很多次的少女從窗臺探頭過來，好奇地看着自己……她手上還拿着花壺。

中原中也這次是真的有些頹了，眼下還帶着明顯的青黑。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為了這個任務真是付出良多，接着感覺到頭上的觸感……他擡起眼，蔚藍色的眼瞳帶着未散去的驚異與啞然，對上了凜澄金色的眼眸。

外面陽光還帶着未散去清和柔，灑在她的背後，好像一層極薄的輕紗，籠罩在陽臺之外。

凜就着他還坐在床上的姿勢，探手摸了摸他的頭。

“沒事的，我沒事。”

中原中也瞳孔縮了縮，最後不知是不願面對還是想通了什麽般側過了臉，拿單手捂住了上半臉。

“抱歉。”

而且她起來了，他居然都沒有察覺……這是為什麽？是緊張導致過猶不及了嗎？

他沒有細想。

“早餐我做好了，中原先生先起來吧。”

“嗯。”

和諧的早晨過去。

今天要去量身形，而後再去柴郡先生指定的地方見禮儀老師。

凜并不想在這種簡單又千篇一律的事情上出岔子浪費時間，只任由着人用軟尺将自己的各處圍住，別的倒沒什麽，只在她量完後感覺萬事大吉的時候，中原中也盯着她說了句。

“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凜：“……”

不過短短幾天，中原中也感覺自己都要被她喂胖了，結果她自己巍然不動，甚至還有變瘦的趨勢。

明明她還是個廚師。

“呃……我味覺有間歇性輕微的失靈。”凜用指頭比了個很小的距離，笑道，“所以……嗯……”

“那也要好好吃飯。”中原先生鐵面無私，擡手指了指。

“……哦。”凜嘆了口氣。

“不過凜小姐的話盡量在宴會之後再胖…現在先保持原樣吧，這樣的比例我覺得也挺好……”柴郡先生扶了扶眼鏡，笑得體貼，“嘛，有時候……我錯了中也大人。”

他硬生生把後面半句話咽下去了。

“你們看上去關系挺好的。”

“——像兄妹一樣。”

閑着沒事兒幹在柴郡身上放了個竊聽器的店長櫻澤感覺這個人求生欲有點弱。

他甚至能想象到柴郡他接收到了來自雙方的凝視。

“兄妹嗎……”凜倒是不置可否，甚至帶着些新奇，拿手托着下巴思索起來，在中原中也微妙的目光下朝着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兄長……？哥哥？”她立即換了個念起來偏親昵的叫法。

中原中也眼神都變了，抿着唇死死地盯着她，帶着些審視與警惕。

“你在想什麽？”

“我和中原先生結婚了之後，理論上來說我被冠的也是中原的姓氏吧？”凜眼球轉了轉，慢慢地勾起了嘴角，“所以，其實就算我自稱是中原先生的妹……”

她被捂住了嘴。

“你閉嘴吧。”中原中也神色平靜，甚至有幾分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接下來的話，只得扼住她這樣毫無顧忌接下來的玩笑趨勢…只是他耳廓悄無聲息地紅了。

凜眨了眨眼，彎起來笑。

稍稍動了動，嘴唇印在了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