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同僚

中原中也做錯了什麽，不光天降了一個夫人，還憑空多了個妹妹……當然後者是假的。

“說到底中原先生和中原小姐在日語讀起來都一樣嘛——”

身上穿着長裙的少女驀然回頭，澄金色的眼眸帶着笑意，她穿着白裙與銀灰色的輕紗，裙擺随着她的動作微搖，像是清波緩蕩。

她這句話是用法語說的。

中原中也愣了愣，目光帶了些驚訝。

“……你覺得有意思嗎？”他自然也回了一句法語。

“唔……只是突發奇想啊。”凜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畢竟……我們看起來比起夫妻更像是兄妹，不是嗎？”

中原中也看了看她的銀發金眼，迷惑。

“凜小姐可能是想說，你們看上去都像是高中生并不像是成年夫妻吧。”

柴郡先生在旁邊一邊喝着飲料一邊吐槽道。

“話說為什麽我們三個日本人要在這裏說法語？”

凜挑了挑眉：“不，我原來是個華國人……”

“啊…對哦，你不說我都忘了……”

話題忽然又岔開了。

中原中也愣住：“诶？”

柴郡：“什麽啊中也大人原來不知道嗎？”

中原中也：“為什麽我會……！”話說了半截他又咽了下去，似乎也感覺夫妻居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哪國人這件事聽起來好像有些過分。

“你原來叫什麽？”然後他問完這個問題感覺更過分了。

對，中原中也只知道她叫凜，連姓氏都不知道。

凜遲疑了下：“這個其實不重要吧…證明上雖然登記的是賀凜，但我名字都是瞎取的……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本國了。”

“那你怎麽這麽執着國籍？”柴郡轉頭。

凜略微蹙着眉，仿佛看着深沉：“因為…我喜歡華國料理，真的很好吃。”

中原中也被她這樣真實的理由噎了下：“哈——？”

現在他已經分不清這個人到底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了。

柴郡欣然點頭：“原來如此，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呢，确實很好吃嘛。”

凜贊同地附和：“對啊，而且要制作的話我也最擅長華料……”

“那你之後和中也大人回橫濱的話可以去那邊的中華街看一看，據說那邊的湯是一絕。”

凜：“诶好！”

其實……

這次本來只是出來量身形定制禮服的，但是這邊原本打着瞌睡的服飾店長驀然看到了凜的模樣，轉手從後面拿了一套裙裝過來給了他們看了看。

“這是其實是個打樣……大致是大晚上看月亮靈光一現的作品。”服飾店長亞克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唯獨眼睛犀利得不像話，絲毫沒有猶豫地這樣做了，“可能是顏色有點刁，感覺很多人都不适合……”

柴郡先生撇了撇嘴：“哪裏是顏色刁，是你的眼睛刁。”

亞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接着點了點頭，坦然承認了：“是……話說回來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蒼白色頭發和金色眼睛的人啊，我一直以為只存在在動畫裏。”

柴郡：“你剛剛說了動畫吧？！”

換好衣服的凜微妙地從裏面走出來，她原本覺得自己這樣像是過度曝光般的膚色其實不适合這種銀灰配白的衣裙，但……實際上效果還可以。

“我一開始覺得其實要那種純黑的頭發和眼睛配這條裙子才合适，現在看看其實這種整個人都像是被漂白劑順過一樣褪色了的白也還挺特別。”

被評價褪色了的凜：“……”

“很……好看。”中原中也扯了扯帽子，有些僵硬地評價道。

柴郡先生的表情微妙。

就算中也大人是認真的，但他這樣的語調也很難讓人相信吧？為什麽明明是真心話卻要說得像是敷衍假裝一樣啊！

“诶？謝謝誇獎。”凜倒是眼睛亮了亮，笑着欣然接受，“那就買下來吧。”她說着就想去摸包裏的卡片，結果硬生生被旁邊的柴郡先生按住了。

這個青年滿眼都是“不可思議”，也不知道是在感慨這對夫妻的神奇相處模式，還是在糾結什麽。

中原中也的速度很快。

一轉身就看到凜忽然說出了最初的那句關于兄妹的評價。

……

柴郡先生接着帶他們去找的所謂禮儀老師，凜見面才知曉她認識。

玫紅色短發的女性穿着一身正裝，手上拿着迷一樣的教鞭，站姿端正，氣場可能和部分學校的教導主任似的，鼻梁上架着一個原型的厚重眼鏡，旁人幾乎看不到她的眼睛。

“咦？梅琳？”凜跟着左拐右拐繞了不知幾個圈後來到了這個房子的後院，穿過了白色的栅欄走了進來就看到這個女性，挑了挑眉開口。

柴郡先生：“嗯？你們認識？”

中原中也視線驀然停留在了這個女性的裙擺周圍，眯起了蔚藍色的眼鏡，不動聲色往凜的身側走了幾步路，神色帶着幾分危險。

“啊？啊…诶？”原本還端着架勢的女性一下子晃了晃身，扶了扶眼鏡，這才艱難地看清了人，抽了抽嘴角，“騙人吧？你要來和我學禮儀？柴郡先生你是認真的嗎？”說着她轉了個頭。

神經病啊！

“……我覺得我可能是認真的。”柴郡先生眯着眼面無表情道。

“那沒必要學，我和凜認識，她的禮儀學得比我好。”梅琳搖了搖頭，“老相識了……等等。”

她眼神驀然一變：“不對，不是說這次來學的是個臨時結婚準備……有夫之婦……凜？你結婚了？”

凜揚起了明媚又迷之從容的笑容。

“對啊！”她擡手一手攔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臂，在他僵硬的視線下仿佛在宣誓主權般地說道，“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合法愛人，中原中也。”

梅琳……梅琳感覺自己真是見了鬼了，表情扭曲得一下子沒轉回來。

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同情這位中原中也還是同情這位中原中也……合法？嗯…真是意味深長的說辭呢。

某種意義上，梅琳和凜也算是同僚，她最開始是個狙擊手，後來從良……其實也沒有從良，在美國的著名謝爾特家族當了一段時間的女仆，而後上一任家主逝世又幹回了老本行。

巧的是，凜以前也被上一任的謝爾特先生雇傭過，兩人自然也就認識了。

實不相瞞，兩個人以前也是你殺人來我處理後事的友好關系。

唯一的一次互相埋怨還是因為搶人頭。

不對，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這名字梅琳知道的。

……應該沒事吧，雖然凜不好，但是這個中原中也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吧……？

梅琳猶豫了下。

凜的檔案可是謝爾特家主親手過了，把她沒注意的地方都洗得一幹二淨，白到難以置信的那種，所以柴郡其實應該也不知道這個人白皮黑芯……啧。

梅琳眼神一厲，反正按照他們想要做的任務要求，一個普通人肯定做不到，但是凜的話肯定沒問題，她剎那間做出了判斷，堅定地看着表情複雜的柴郡先生。

“凜可以的，她很會的。”

凜：“……”道理她都懂，怎麽你說起來這麽怪呢。

柴郡先生緩緩地看向了凜，語氣帶着些微妙：“你……”

“無父無母久了，到處打拼，大概什麽都學過一點吧。”凜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柴郡先生：“……”

這個他無法反駁，他調查到的事情也不算很細，而且她确實身為孤兒沒有什麽經濟來源什麽亂七八糟的雜工都幹過，要是她真的學過……那他真的沒話說了。

中原中也眼中帶了些奇異。

“有什麽工作是需要……”

“中原先生……”凜嘆了口氣，勾了勾嘴角，笑眯眯地說道，“有時候我也是向往過自己是個衣食無憂的大小姐的，這就是所謂少女的幻想吧。”

中原中也…被說服了，甚至不知要如何安慰她。

知道真相的梅琳視線往旁邊飄忽了下。

這個人滿口謊話，真實情感騙子本人，哪裏是什麽少女幻想……這個人壓根就是根據任務為了喬裝成別家的大小姐來進行暗殺任務，在宴會上戴着一張人|皮面|具，只憑借身形和那股優雅還藏着殺意的架勢就征服了洛勒萊夫人。

凜的禮儀是被謝爾特家族雇傭的時候順手學的，要是她想，就可以将自己包裝的像是馬上就可以披上戰袍搖身變成和伯爵夫人聊天的世家貴族。

由于還是想親眼看看，這一下午自然拿來測試凜的水平了，結果理所當然是衆所皆知的滿意。

梅琳：“有時間找我來玩啊。”有幾個任務比較有意思抽個時間來做做吧還有外快拿。

凜欣然：“好啊。”可，沒事就躲開他們找你來挑一下，雖然她不缺錢。

衆人，各自心懷鬼胎。

這天回家，難得是中原中也和凜兩個人一起，而不是凜單獨在家裏等他。

“你去過法國？”中原中也将包放到旁邊，随口問道，轉手剛想扯領帶，就被凜拉住了手，扼住了他接下來的動作——倒不是他沒力氣，只是介于他不小心用力過猛會傷到她，所以基本在凜的身旁就很少用什麽力氣，她要動就任她動。

“去過，不過沒有多久……”凜睫毛顫了顫，勾着嘴角擡手慢慢地将他脖頸上的領帶松開拿到了手中，輕聲說道，“我說得怎麽樣？”

他點頭：“很不錯。”

“我在書架上看到了法國的詩集，還有中原先生的批注。”凜将領帶纏在了手上擡眼看着中原中也，好像露出了求表揚的笑容。

中原中也頓了頓，擡手摸了摸她的頭。

他好像是忽然領會到了凜的意思，于是勾了勾嘴角。

“沒必要強迫自己看，你更喜歡看英文和中文的吧。”

凜睜大了些眼，似乎沒想到中原中也這樣點出來。

“我看到你的書簽了。”中原中也手搭在腰上，随意地将外套放在了一邊，“你喜歡就好。”

他這樣說道，聳了聳肩。

凜沉默了片刻，略微扭了扭頭。

“……也沒有很喜歡。”

“嗯？”

“比起看書我更喜歡養花和睡覺，打游戲也算。”

中原中也也愣了下，“噗”地笑出聲，手在嘴邊握成拳，笑了好一會兒。

“你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畢竟……也不知道，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還會不會保持現在這樣和睦的狀态了。

中原中也眯起了眼。

離婚這個詞，從未從他的腦內消失。

今天的中原先生依然不知道，在凜的異能之下，別人從來都是沒有所謂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