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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的話說到這份兒上,梁瓊詩自然應當承情。在輕輕的點了點頭後,她慢慢收手回袖裏。
見梁瓊詩收回了手,大太監繼續笑道,“梁姑娘,時候不早了。聖上給您特意留了轎子。請您往右移兩步。”
剛剛君王有留了轎子?梁瓊詩遲疑了片刻,沒敢動。她清晰的記得君王走的時候沒有說任何話。而且似乎耳邊也沒有腳步聲。這公公莫不是想诳她?
見梁瓊詩半天沒動彈,大太監也心知一定是自個兒把什麽話兒給回錯了,但究竟是哪呢?大太監看了看站在原處的梁瓊詩,又偷瞄了許昭平一眼,聯想着剛剛梁瓊詩的諸多舉止,恍然大悟。深宮四十年,他伺候慣了驕縱的主,卻是忘了眼前的這位主子是看不見的。既然眼睛不方面,那便只能用耳朵,大太監心思轉了幾轉,拿了個新主意。
“梁姑娘,您莫要想太多。剛剛沒聲兒,是因為您聽老奴說話太專注了。你瞧瞧,老奴走路也是近乎沒聲的。”大太監踮起腳尖,邊說邊往後退了,盡量走得輕,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足夠眼前這位主體會到自己在移動後,又慢慢向前移回到梁瓊詩面前。
梁瓊詩聽着那公公的說話聲由清晰變得飄渺,又從飄渺變得清晰,輕輕的吐了一口氣。竟是自己思慮過多,錯怪了眼前這位公公。念着剛剛公公說得往右移兩步,梁瓊詩便沒在遲疑,未等周圍人開口,自行朝着右邊挪了兩步,不曾想竟是堪堪撞到了擡轎子的小太監身上。
梁瓊詩未來得及起身,已是被一旁關注多時的許昭平扶穩。梁瓊詩握緊許昭平的胳膊驚魂未定。她一時以為此處只有她與公公兩人,沒想到竟還有旁人,那剛剛自己的舉動,如若是被君主知道了……
梁瓊詩頃刻間體會到了徹骨的寒意。
未等她回過神,一只附有薄繭的手就附到她的手面,将她的手掰開。就在那只手要離開她掌心的片刻,梁瓊詩突然清醒,那只手是要拿走她剛剛從自己頭上拔下來的簪子。于是立即反手預備奪回簪子。誰知她一揚手,就觸到溫熱的皮膚。
梁瓊詩連忙把手撤了回來,她沒想過奪自己簪子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許昭平瞥了一眼梁瓊詩收在袖間的手,輕輕的勾了勾唇角,又掃了一眼剛剛被撞的小太監,眸中有些陰冷。
小太監一下被許昭平銳利的眼神吓的直抖,立刻‘撲通’跪到許昭平面前,眼睛瞅着地,正準備高呼着,聖上饒命,卻聽到了大太監的一聲清咳,立刻轉呼,“梁姑娘饒命!饒命!奴才知錯了!知錯了!”
梁瓊詩一下愣住了。似是自己撞了人,怎麽有人在道歉,而且自己不是剛剛入宮麽?
大太監見狀,連忙道,“梁姑娘莫要多心。這宮裏,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亂不得規矩。若是主子沒話兒,那便是不能起的。”
小太監聞言便知自己的性命是關系在眼前這位主子身上了,連忙擡頭偷看了梁瓊詩一眼。
梁瓊詩聞言也沒含糊,立即伸直手臂,做了一個起的動作。
小太監看了動作,也沒敢立即起來,膽怯的望了望大公公。
大公公微微眯了眯眼睛,又輕的幾乎不可視的擡了擡袖口,示意小太監起來,然後迅速轉身沖着梁瓊詩稱贊道,“姑娘真是心善。聖上真是好眼光,能在官家尋得姑娘這般的心善的女子。”
梁瓊詩聞言,輕輕的搖了搖頭,心道,雖然眼前這位公公和自己說話一直都是和風細雨的,她卻完全感覺不到可親。這位公公怕是在場地位最高,說話最頂用的,所以一直都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可惜她聽了半天才懂。能放得下架子這還不是讓梁瓊詩最感嘆的,最令她感嘆的是,這公公說話滴水不漏。他和自己說了這半天,表面上都是稱贊自己,實質上裏裏外外都是在稱贊他的君主。思及此,梁瓊詩又笑了笑,這位公公的聲音聽上去也應是四十有餘了,能在深宮裏到這個歲數且地位不低,必然是四面逢源了。然而,被他取走從簪子卻不能不要回來,梁瓊詩思忖半天,還是沖着大太監伸直了手掌。
大太監看着梁瓊詩伸出的手掌,心知是要簪子,可那簪子在聖上手裏,他萬萬不敢去取。斟酌了半天,大太監低聲道,“梁姑娘剛剛取走簪子只是擔心姑娘不小心把這物件折損在手裏。要知道這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呀!”
大太監本是好心,落到梁瓊詩耳朵裏,便變了味道。她以為大太監借着訓誡不願歸還,只得緩緩收回手中,思慮對策。還沒等她想到對策,她又感到了頭上一重。接着她又聽到一句叮咛,“梁姑娘可要收好了!這簪子插在梁姑娘頭上真好看!仿佛就是專門給梁姑娘造的。”
梁瓊詩一聽,雖知道是恭維,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凡是女孩家家,總免不了喜歡聽些奉承的漂亮話。
看着梁瓊詩笑了,許昭平也跟着笑了,但猛地響起的鐘聲讓她眉頭輕蹙,似乎要錯過早朝了?
許昭平不敢耽擱,連忙擡手把梁瓊詩扶到轎子上,又沖大太監使了個顏色,示意這裏交給大太監了。然後踮起腳尖,轉身朝着大殿那邊走去。
只是許昭平挪了不到二十步,又轉身朝着梁瓊詩這邊移了回了,她終究還是放心不下。縱使留了自己最心腹的大太監。
至于早朝。
許昭平看了眼幾牆之隔的黃色琉璃瓦屋頂,誤了便誤了吧。
許昭平站着轎子後方不遠處,聽着大太監喊了一嗓子,“起轎’”。莫名的感覺舒心。那慢慢移動的轎子似乎在告知這許昭平,那個姓梁的女子就要真正的屬于她,被她寵着了。
目送着梁瓊詩消失在一道宮門的拐彎處,許昭平斂起所有的情緒,又成了那高不可攀,不怒自威的君主。
她一個眼神掃過四周,一幹宮婦全都跪倒在大道兩旁,齊呼,“恭迎聖上回宮。”
許昭平略過所有人的身影,也沒有讓她們任何人起身,只是慢慢的踏在那條被衆人讓出來的路上,冷冰冰的吩咐,“今日之事不可外傳。違者……”
許昭平拉長的語調讓跪着的人一陣膽寒,所有人都不敢動彈,直到她踏上剛剛調來的車辇。
就在衆人以為她們的君主就要離開的時候,一個毫無感情的字砸到了在場的所有人心底。
“斬!”
是時,宮牆內,一輪暖陽慢慢鋪到了許昭平面前。
盯着那光,許昭平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觸碰。
那樣暖。
仿佛寒意已陷入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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