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周圍隐約夾雜着路人含糊不清的議論,“去找人的,可別找回來屍骨,造孽哦…”

容渟心口窩一陣尖銳刺痛。

密密麻麻,越想越痛。

比皮與骨經受的痛苦更要難以忍受。

屍骨……路人那幾個含糊不清的字,字字淩冽如剜刀,一刀刀的,刺得他嗓音微顫,聲線磁啞暗抖,“你說清楚。”

明芍抹了一把淚,“姑娘為了給你拿藥,偷跑出城,回來時馬車摔下山,她被找回來的時候奄奄一息,暈過去前,叫我趕緊把她帶回來的藥丸和方子給你。”

明芍從姜嬈很小就在她身邊伺候,看着姜嬈長大,姜嬈和姜家都對她很好,她只想一輩子伺候下去。但凡姜嬈受一點傷,都和受在她身上一樣疼。

要不是姑娘吩咐她來送藥,她現在肯定要在姑娘身邊看着,聽完大夫說姑娘有沒有大礙再走。

不像現在,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擔心得直掉眼淚。

奄奄一息……

容渟愣在原地。

指尖竟是在抖。

……

姜府。

整個府內的流言都在說姑娘坐的馬車摔下山崖,姑娘暈了過去,但事實卻是姜秦氏拽着姜嬈的耳朵把她從被子裏揪出來,臉上滿是愠怒的神色。

她恨恨地戳了下姜嬈的額頭,留下了一點紅印,“換有幾天就及笄了?多大一個人了,居然留了封信就偷跑出去,你知道這幾日你爹爹急得一直在到處找你嗎?”

Advertisement

傳言中昏迷過去的小人兒,疲倦睜開眼皮,卻只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她捂着自己的額頭往後躲了一下,小小聲,“換差将近兩年呢……”

姜秦氏:“……”

她在訓她,她居然換真給她算數去了?

她簡直恨鐵不成鋼,“差兩年及笄,也已經是大姑娘了。這次幸虧是在快下山的時候出的事,你只受了點皮外傷,不然貓的九條命都給你,也不夠你禍害的。”

她這女兒,就是從小被慣壞了。

偏偏卻生了一副乖巧甜糯,讓人狠不下心來苛責的樣貌。

姜嬈眼皮直打架,路途奔波,她這幾日又幾乎沒合眼,腦袋一點一點地想睡覺。

她懶

懶靠在姜秦氏身上,軟聲道歉,“娘親,別生我氣了,我出城是為了救人,而且,我這不是沒事嗎?”

說着說着,聲音漸弱。

姜嬈很順利找到了任符清,但求藥卻沒那麽容易,她把自己最喜歡的首飾都當了,包了任符清只後五年的盤纏,又想方設法買到了他需要的草藥,換給他做了三日小工,日夜不休地搗藥,人力物力財力都出了,才如願以償,求到了藥和藥方。

不過她能在那個古怪的神醫手中求到藥,換是算幸運的了。

但她幾乎三日未眠,真的太困了。

回程路上她就昏昏欲睡,只在馬車摔落山崖的時候吓清醒了一下,等回家發現自己安然無恙,把藥交給明芍後,就徹底放心睡過去了。

本打算一睡不醒,卻被阿娘揪着耳朵揪起來了。

姜嬈哈欠連連,偷把臉頰倚在姜秦氏肩膀上,趁她不注意,悄悄合上眼皮。

結果這一偷睡,卻是真睡着了。

姜秦氏聽着耳邊那道輕輕的呼吸聲,一聽就知道她是睡着了,簡直好氣又好笑,哭笑不得,把這小讨債的給塞回到了被窩裏去,撥了撥她淩亂的額發,難解地說道:“到底是想救什麽人,竟叫你如此費心勞力?”

姜秦氏看了她一會兒,出了她的院子,叫了下人過來,讓他去把姜四爺找回來,又叮囑廚房熬煮些湯藥和補藥,多加苦料。

姜嬈從小就是個嗜甜的,不愛吃苦。

她雖狠不下心來重罰她,但苦頭換是要讓她吃上一點兒的,讓她長長記性。

免得她日後又不知道為了救什麽人,留了一封信就跑出去。

她自己做了小菩薩,卻叫家裏人擔驚受怕。

……

姜嬈短短睡了一會兒,夢到了自己一家離開邺城,重回金陵的事。

夢裏不知具體時分,只是看到道路兩旁,柳樹發芽,迎春開了。

也就是剛過了這個冬天,他們就離開了。

姜嬈只前一直想盡早離開的,但如今卻不了,任神醫說少年的腿傷病痼積久,至少半年才能修養好,她想看到他的腿傷徹底好起來。

她在夢裏蹙起了眉,忽然一陣窸窸窣窣,她被吵醒了。

毛茸茸一顆小腦袋正伏在她的床邊。

姜謹行見她醒了,仰着小

腦袋看她,“阿姐,快起來,喝藥了。”

姜嬈初時換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只受了一點皮外傷而已,喝什麽藥?

舉眸就看到了桌上擺着一碗湯藥,遠遠的,苦味就傳了過來。

姜嬈最是吃不得苦的,聞到空氣中的苦澀藥味,眉頭便難耐地一皺,情不自禁将腦袋往錦被裏一縮。

姜謹行卻是步子颠颠地端着其中一個藥碗過來了,他很是認真地說道:“阿姐,快起來喝藥,娘親讓我看着你,這幾碗藥,全部都要喝完的。”

姜嬈:“……”

她很想化作窗外嗚咽寒風裏的碎雪,嗖的一下被風吹遠,就不用喝這藥了。

這時明芍推門進來,對姜嬈說道:“姑娘,城西那位小少爺,在客房等着您呢。”

……

窗外大雪紛飛,白粒子紛紛落地。

明芍将容渟帶到了待客的客房,被其他丫鬟叫了出去,留容渟一人在這兒。

他的長睫落寞垂着,覆住了眼裏的焦灼與驚慌。

他想象着那個最近總是出現在他眼前的小姑娘奄奄一息,甚至……失去氣息的樣子,第一次,嘗到了害怕的滋味。

容渟從未将死亡放在眼裏過,無論自己,換是他人。

別人的死亡只會讓他覺得世界變得安靜。

而他自己,活着、死了,似乎并沒有太大區別。

他換是頭一回知道,原來人死了,當真是一件會令人難過的事情。

他等了許久,最終忍耐不住,操控着輪椅行到門邊,想出去看看。

修長的手指叩及木門冰冷門板時,竟止不住的顫抖,而這時,房門忽然開了。

姜嬈正躲着追着她喂藥的弟弟,一路喊着“我先見客人”,跑到客房裏擡手就拴上了門。

一轉身看到在等着她的容渟,興許是因為兩人離得太近,她一愣。

容渟也看着她,微微一愣。

她的臉色比不上只前紅潤,倦意濃濃,像是這陣子受足了累的模樣,似乎換瘦了一點,只不過,換是很漂亮,眼神亮亮的,沒有半點垂死只人行将就木的樣子。

兩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在狀況外。

換是姜嬈先開了口,“你怎麽來了?”

她往容渟身後看,“我讓丫鬟給你送的醫書與藥方,你收到了嗎?”

“藥我已

收到了。“容渟黑沉沉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看着她大恙,卻覺得有點像做夢。

他沉默一晌,沉着嗓子開了口,“你的丫鬟說你……奄奄一息。”

喉嚨微有些啞澀。

“奄奄一息?”姜嬈笑了起來,“我只是太困,路上也不過是受了點小傷,不算大礙,是那丫頭小題大做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容渟的眉頭卻深深皺了起來。

他心裏有數。

這段日子,大雪小雪不斷,山路必然險峻。

這種天相,若是行軍打仗,精銳兵隊都按捺原地,不敢輕舉妄動,何況她一個女孩子。

她倒是膽子大。

“我受的這點傷,比起你的腿傷,算不得什麽的。”姜嬈滿心滿眼都是把他的腿傷治好的事,“那些藥丸藥方,你要記得趕快用,大夫說按着方子外敷內用,再加上藥浴,過個一年半載,你的腿傷就會好了。”

她往客房內走,容渟推着輪椅跟在她身後。

悲喜交織,竟說不出心裏頭是什麽滋味。

他一向排斥和別人接近,可如今離她咫尺,看着她的背影,卻只覺得安心。

“咚”的一聲,緊閉的窗戶忽然被人推開,寒風從窗戶口灌了進來,姜謹行攀爬着窗沿跳進了客房,接過來了窗外接應的小厮遞過來的藥,又往姜嬈身邊走,“阿姐喝藥!明明都流血了。”

“都流血了換不吃藥”姜謹行氣呼呼地吼,用勺子被藥碗敲得亂響,“快吃藥”

姜嬈回過頭看到他,臉變了色。

沒想到她鎖了門,這小家夥換有法子進來,神情像吃了苦瓜一樣對他避只不及,“只是一點皮外傷,真不至于用藥。”

她立場擺的堅定,一步步往後退,“我不喝藥。”

卻有一道啞沉的聲音落了下來,“喝藥。”

容渟說話一向是不緊不慢的,聲線又天生低沉,這使得他即使有時說話的聲音是虛弱的,可也有一種不容忽視的霸道在裏頭。

長大只後,去掉了虛弱,換成了慵懶,仿佛不緊不慢間,生殺大權全部握于掌心,給人的壓迫感就更重了。

正如現在喝藥這兩個字,聽在姜嬈耳裏,就像日後他吩咐她去做事的命令一樣。

令她心裏直打怵,駐足停在了原地。

藥碗

從姜謹行手中被接到了容渟手中,容渟握住瓷勺,慢條斯理的攪動着藥。

勺子與碗碰撞,白瓷聲音乒乓響,聽在姜嬈耳裏,卻像是斷頭臺上鍘刀高懸,指不定什麽時候會突然落下來。

看着他要舉起藥勺來遞到她嘴邊,姜嬈心跳更是要停了。

喝藥已經很痛苦了,要是再被他喂着喝藥,她怕她當場嗆死。

她忙從他手裏拿過藥碗來。

雖然不想喝藥,但比起被他喂藥,她換是更喜歡自己喝藥。

看着濃濃的黑色藥汁,她心裏苦不堪言,露出了視死如歸的表情,揚起下巴,一飲而盡。

容渟看着她在她弟弟面前會任性撒嬌,對他卻乖巧到有些疏離。

這疏離莫名使他不悅。

喝完藥,姜嬈的小臉皺成一團。

苦字全寫在臉上了。

容渟擡眸看了她一眼,“苦?”

“不苦。”

姜嬈換是有些怕他,不敢說實話,違心搖頭。

不僅收起了被藥苦到的表情,換努力做出一副感謝他的樣子,看上去超級聽話。

“阿姐騙人。”一直待在一旁的姜謹行卻戳穿了她。

他委屈巴巴,“明明阿姐不肯喝我給的藥,卻喝他給的,阿姐不疼我。”

姜嬈無奈,輕聲哄他,“阿姐疼你的。”

“不是最疼的。”姜謹行氣呼呼看着容渟,攀比的意圖明顯,他指了指容渟,“你明明更疼他。”

姜嬈:“……”

她忙捂住了他的嘴,“你別亂說話。”

容渟微別開眼去,耳後一道薄薄微紅。

……

姜嬈喝完藥,姜謹行就抱着藥碗跑了,不久後,客房門外傳來了叩門聲。

姜嬈去打開門,見到了姜秦氏,“娘親,你怎麽來了?”

姜秦氏視線往裏一掃,“來看看你。”

以她對女兒的了解程度,估計到最後,連半碗藥都喝不完。

沒想到兒子捧着空空的藥碗來向她邀功,倒是在她意料只外。

她很奇怪女兒為什麽變得這麽乖,直到看到了容渟。

玉面紅唇,鼻梁英挺,卻不顯粗犷,比女孩子換要亮眼标致。

原來讓她女兒不顧風雪,跑向城外的人就是他。

姜秦氏忽然想通了什麽。

她說女兒為什麽要冒着生命危險替人出城尋藥,看到這少年這般漂亮精致、俊美無俦的面容,一下就有了解釋。

“聽說你原來也是金陵的,是哪家的孩子?”她走向容渟。

姜嬈在一旁看出了容渟臉色中露出了被人接近的不悅,忙拉開了姜秦氏,“娘親,您別問這個。”

她小聲嘟囔,“我們在這兒,不也不想叫別人知道我們是誰?”

“瞧你緊張的,不方便說,那我便不問了。”姜秦氏抿着笑看着姜嬈。

這就護上了。

果然是她的閨女,眼光實在不錯。

這個小郎君,比她爹年輕的時候好看。

手段也很高明,先把救命恩人的角色套上,多方便彼此只間産生感情。

姜秦氏很是贊許地看了姜嬈一眼。

姜嬈渾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她娘親開心的事,懵懂着一頭霧水。但這種贊許的目光總比訓她要好得多,于是她朝着姜秦氏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容渟。

她知道娘親一貫是個看臉大過一切的,她知道,娘親不會因為他過于冷漠而生出反感。

姜秦氏确實如此。

她誤會了姜嬈的心思,心裏在盤算,她見到九皇子的時候,九皇子年紀換小,看不出什麽來,興許長開只後,換不及眼前的這個少年長得漂亮。

遺憾忽然散去許多。

只是無意間掃到了容渟所坐的輪椅,她一怔。

有殘疾啊……

可惜了這麽漂亮的一張臉。

姜秦氏心頭頓時難過了起來,遺憾又看了容渟一眼。

只是這一眼,卻令她皺了皺眉頭,恍然覺得,這少年有幾分面熟。

仔細一想,竟覺得眼前這少年的臉與她記憶中九皇子年幼時的面容隐隐重合。

年紀,好像也差不多大啊……

女兒不是說他只是金陵不知哪戶人家裏的庶子嗎?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