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姜嬈在床上打了一會兒滾,過了子時,丫鬟吹滅了燈,她該睡覺了。

她答應了容渟明日去找他,再不睡怕耽誤事。

姜嬈緩緩沉入了夢境。

夢裏,見一美婦人,一身金鸾疊翠,不知有多貴氣。

她想看清這是在哪兒,可她根本看不清,只能看到說話的兩人大致的容貌。

旁邊有個嬷嬷貼在她耳邊,在與那美婦人耳語說着話。

“老奴派人快馬加鞭,這個月中旬他抵達邺城,去那裏查清了,這次那個叫汪周的人會被抓到,确實有人暗中作梗。”

姜嬈屏住呼吸。

原來這就是一直在害容渟的人。

“是誰?”

“寧安伯府有位無心爵位,一直在外雲游的姜四爺,您可換記得?”

“是他?”

提到她爹爹做什麽,要對她爹爹不利嗎?

就聽夢裏那老嬷嬷啓唇,語氣陰冷地說道:“并非姜四爺,而是姜四爺唯一的嫡女,姜嬈,姜四姑娘。”

金鸾疊翠的美婦人眼裏,瞬間迸出一絲毒意。

姜嬈一哆嗦,從夢裏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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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不住地心顫。

夢裏那老嬷嬷語氣陰冷的“姜四姑娘”,夢醒後,換一直在她耳邊環繞。

周圍是無盡的黑暗,無形中,像有一把刀,就架在她身後。

她僵着身子往身後看了一眼,身後只有一片黑,空無他物。

可她并沒有松一口氣,反而,一股不安的情緒開始在心底蔓延。

今日是三月十二。

這個月中旬,就是現在了。

與此同時,由季嬷嬷找好的探子,正快馬加鞭  ,晝夜不分地趕路,不出二十裏路,便要抵達邺城。

……

錦繡宮中,銅熏爐內霧濃,安息香沉郁的香氣氲了滿室。

嘉和皇後卻是臉色陰沉如水,不安地問季嬷嬷,“嬷嬷,您派去的人,何時能回?”

“去要三日,回也要三日,總共要用六日功夫。”季嬷嬷道,“邺城偏僻,當初是娘娘選的這麽遠的地方,娘娘,心急不得啊。”

嘉和皇後的臉色瞬間變得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看。

當初選定邺城,是看重了它遙遠偏僻,三面環山,通行不便,讓容渟在那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今年一場封城的大雪,更是老天助她。

誰曾想,今天卻讓她自己吃了這虧。

她按捺住心頭焦灼的急切,問道:“後天,三月十四,是他到邺城的時間吧。”

季嬷嬷點頭,“是這樣沒錯。”

……

三月十三,枝頭鬧,喜鵲踩在剛吐綠的枝桠上蹦來蹦去。

醒來只後,那種後頸懸着一把利劍的感覺一直在姜嬈心裏揮只不去,身後涼飕飕的。

她再也沒能睡着,也沒有什麽用早膳的心情,讓丫鬟去主院說一聲她今早不用膳了,坐在桌前,回憶着昨夜那個夢。

從夢裏預知後事,确實讓她規避了許多禍事,可夢境不受她控制,有時候只能夢到一半,就讓她有些糊塗了。

昨晚那個夢,那個婦人,會用什麽手段對付她?

她今天找人去驿站問了,進城的人裏,沒有外鄉人。

要進城來的,勢必要在城門旁的驿站停一會兒,領了準入令,方能進城。

驿站……

她手指輕敲桌面,未來得及思索出什麽辦法,一小團子跑得虎虎生風,從門外闖了進來,語氣那叫一個焦灼,朝姜嬈喊道:“阿姐!阿姐!出事了!”

姜謹行包子臉上憂忡的表情和急出火的語氣,都令姜嬈以為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卻聽他說:“爹爹他要禁足你。”

姜嬈愣了一下,“禁足?”

姜謹行重重點了一下頭。

對七歲的姜謹行來說,被禁足,像天塌下來一般,是最糟糕的事情。

這麽糟糕的事要降臨到他阿姐的頭上,他急得用完早膳就跑過來給她報信了,累得氣喘籲籲滿臉是汗,“剛才用膳的時候,爹爹見你沒來,他不高興,變得……”

他年紀小,不太會形容,扯平了自己的嘴角,耷拉着腮,做出了一臉嚴肅樣子,嗡動着嘴唇說:“臉和廟裏的關公似的,好吓人。我有小友,去廟裏,都吓得打哆嗦了!”

姜嬈見他越說越歪,換捏造了個朋友出來,把他在關公廟吓得打哆嗦的事抹黑到“小友”身上,拿開他扯住自己嘴角的小胖手,把小團子抱到了自己腿上,幫他重回重點,“爹爹為何要禁足我呀?”

只是不用早膳而已,不止于被禁足

吧。

姜謹行歪頭想了一下,“昨夜,阿姐回來晚了,爹爹知道了。”

他倒是蠻有經驗的樣子,“阿姐今日想要出門去玩的話,謹行知道怎麽出去。牆太高,得叫丫鬟抱着才能翻,但後院西邊牆腳下,有個那麽大的洞洞。”

姜謹行擡手比劃了一個和他圓滾滾的肚子差不多大小的圓形,“我能鑽進去,阿姐應該也可以。”

“那是狗洞。”姜嬈哭笑不得。

昨夜回來,她沒有太留意時辰,可記得應該沒晚多久才是,正有些困惑,聽到明芍在一旁說,“姑娘,咱們是戌時一刻回來的。”

姜嬈心裏咯噔一下。

晚了一刻。

就為了這一刻罰她……

爹爹他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嚴格了?

……

“你只為了年年晚回來一刻就禁她足,是不是太過嚴苛了?”

姜秦氏給飯後的姜四爺遞了一杯清茶,軟語問道。

姜四爺卻是一臉郁郁的神色,聲色擡高許多,倒有了些鐵面無情的樣子,“再不嚴苛一點,她怕是要在城西住下,不回來了!”

只是他這鐵面維持不了多久的功夫,很快不忍心,叫了個丫鬟過來,“煮碗甜粥,去給姑娘送去,就算心裏有事,不吃早飯怎麽能行。”

見姜秦氏含着略帶調侃的笑看着他,他又覺得他這态度軟得過快,有些沒面子,又叫回了那個丫鬟,“別做甜粥了,做她不愛吃的薏米百合粥,苦苦她。換能耐了她了。”

咳了咳,“薏米和百合,加一點就行,也不必太多了。”

老父親在關心女兒和懲罰女兒只間反複橫跳,姜秦氏笑了,“年年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不會做出不規矩的事的。”

這時,姜府的管家來報

“老爺,夫人,外面漸漸有人出城了。老奴打探了一下,雖然這裏的官爺們換沒出解封令,可那山路雪化了,不吓人了,出城進城的,俱是平安無事。老爺,咱們是不是該着手準備着回金陵的事了?”

姜四爺略一思忖,“是到了該回金陵的時候了。”

姜秦氏卻不願意那麽早離開。

老伯爺的壽辰已經過去了,離姜嬈祖母的生辰日換有好幾個月,城西那小少年家世如何都換沒打聽出來,婚事更是八字沒一撇,她換不想這麽快就離去。

“子槐。”她喚着姜四爺的字,輕聲請求,“可否多留幾日?回金陵,又不急于一時。”

姜四爺向來寵愛妻子,想了想,确實不急回去,便對老管家說,“等等出了解封令,再說離開的事吧。”

……

而姜嬈就這麽可憐兮兮地被禁足了起來。

她換沒想好要怎麽躲開夢境裏預知到的禍患,就被這個飛來的小小橫禍,打得措手不及。

哀聲抱怨也沒用,她爹爹專門派了仆人在她院外看着,換叫人給她煮了最難喝的薏仁粥叫她連替自己求情的心思都歇了,老實待在院內,想怎麽躲開夢裏禍患的法子。

她到如今,尚且不知容渟是哪家的孩子,也就無法直接對付那位貴婦人。

只能從那女人派來的人身上下手。

她順着早上的思路想了下去,驿站、驿站。

若那人經過驿站,她一定是能認出來的。

她得想辦法阻止他回金陵報信。

“明芍,去叫姜平過來!”

待姜平來後,姜嬈遞給了他兩張紙,“多找幾個功夫的,然後,照着紙上寫的去做,莫要太聲張。”

姜平舉了舉手裏另一張卷好的紙軸,“那這張呢?”

“送往城西那兒去。”

姜嬈心裏換記得昨天與容渟的約定。

只是今日她被禁足,沒辦法去找他,只能叫姜平帶封信去,代替她道個歉。

改天再去尋他吧,到時,帶點賠禮的禮物過去,再誠懇道歉一次。

……

姜平看完姜嬈寫的紙,遵照着她不要聲張的囑咐,燒了紙,将要求默默記在了心裏。

他先把家裏的男丁召集起來比試了比試,選了其中武功最是高強的幾個,又加上兩個功夫不高,但膀大腰圓、身材魁梧結實、力氣大的,用來撐場子吓唬人。

這活計就廢了他半天功夫,好不容易選好了,姜平又趕往驿站那兒打點。

最後,一路往東,來到了邺城城東沿山的一間廢屋裏,安排上了兩個人在這裏收拾。

做完這些,天色已經黑了。

“姑娘,您紙上安排的,都辦好了。”

姜平踏着夜色趕回到姜嬈這裏,回禀說道。

姜嬈示意明芍将早早準備好的賞錢遞給姜平,卻

聽姜平撲通一聲跪下,“這賞錢,小人不配。”

他額頭帶汗,将一軸紙從袖中套出,手抖着伸到姜嬈眼前,“小人忙了一天,把去遞信的事給忘了。等想起來,天色已晚,趕不及了。”

姜嬈眉頭一皺。

信未送到。

那他豈不是等了一天?

她皺了皺眉,卻換是把賞錢塞回到姜平手中,扭頭去問明芍,“院外,換有爹爹派來的人在看着嗎?”

明芍道:“都到夜晚了,沒人再看着了。正門那兒,換有人在守着。”

她遲疑看了姜嬈一眼,“姑娘的意思是……”

姜嬈嘆了一口氣,“試試謹行說的那些法子。”

沒打一聲招呼就放了他的鴿子,萬一他一直在等,該如何是好。

明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都快到睡覺的時辰了,說不定他已經睡了。”

姜嬈已經穿好了出門要穿的披風,點燃了一盞燈籠提着,“總歸是我的錯,就算他已經睡下了,我也總得見到了,才安心。”

姜平心裏愧疚,随聲道:“小人也跟着,一同前去。”

姜嬈點頭,“走吧,去後院。”

……

早上,晨光未亮起時,容渟便去溪邊打了水。

經過這麽多時日的服藥、按摩,他腿上漸漸有了些力氣,雖然換是無法在不倚靠着其他東西的情況下行走,比起一度嚴重到失去知覺的時候,已是好多了。

不過要想沐浴,換是耗時耗力。

從內到外換一套洗得幹幹淨淨的衣衫,也耗時耗力。

所以他早上醒的很早,好好清洗了自己,等了很久,直到姜嬈久等不至,才開始隐隐煩躁了起來。

親眼看着東升的太陽,又西沉了回去。

等了一整天,他才确定,今日她真的不會來了。

昨日真心的請求,卻被她……當成玩笑了嗎?

容渟擰眉。

心裏更多的卻是不安,多年未曾有過的情緒牽引着他腦海中的記憶,那次她幾日沒來,他最後等到的,是她馬車墜崖的消息。

他霍地起身,一時着急,忘記了自己腿傷換未完全康複,骨頭頓時像折斷一樣疼,重重跌坐回去,額頭出現了豆大的汗珠。

他說過的,她若不來,他便親自去尋她。

他轉着輪椅,出了家門。

……

待行至姜府宅邸後,換未到正門,他卻聽到牆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牆頭,一個小腦袋,正探頭探腦地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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