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廖清歡急匆匆的去了紅星飯店, 林碗這會正在後廚帶徒弟。聽說有人找他,還很疑惑的跑出來。

“師,廖師傅, 您怎麽來了?”

林碗快速來到廖清歡面前, 低着頭弓着腰恭恭敬敬的問道。

廖清歡收斂了臉上焦急的神色, 墊腳在林碗耳邊簡單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林碗臉色一變,他是從艱難的時期過來的, 當初他們不被允許管理酒樓,以為酒樓會被關掉。他脾氣急躁, 為了保護酒樓, 跟那些人差點杠了起來, 還險些被打上了反修正的名頭。好在三師弟這人腦子靈光, 把他拉住了, 又去找了之前的一些朋友,同意去到其他飯店,但條件是他們這個酒樓要改成國營, 不允許直接充公。

他是經歷過那些瘋狂的, 所以一聽陸同志被抓了, 馬上就意識到不好。

跟着廖清歡又去萬國飯店, 在路上林碗說了一句。

“那陸同志還真是無妄之災,我們一起過去做個證,三師弟認識不少人,到時候找個人去說道說道, 估計就能出來了。”

廖清歡沒跟他說陸長纓的真實身份,既然這群人沒認出來,那就當陸長纓是這邊土生土長的。少一個人知道他的身份信息,就少一點事。雖說這些徒弟她都很信任, 但只是針對她個人,其他人就不好說了。

廖清歡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也真是,別人一舉報就被帶走了,說是說調查,就怕調查得不好……”

她主要就是怕中間出什麽別的變故,萬一真調查起來,他安排的身份靠譜不靠譜,或者說萬一人要是真較真了,他那邊會不會有什麽脾氣?

現在可不是以前亂七八糟,占山就能為寇的時候,該低頭就得低頭。

林碗安慰她,“沒事沒事,身份沒問題的話就算是調查也不會有事的。他們不會抓錯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的。目前那邊的主任是軍區司令,人挺好的,這些年咱們這亂七八糟的批~鬥大會都沒了,甚至游街都少了很多,就是因為他不喜歡這些。早年有些心思不正,仗着紅袖章的旗號胡作非為,自從他擔任主任後,風氣好了不少。”

這麽一說,廖清歡也松了口氣,其實她也是瞎想。陸長纓那麽聰明的一個人,不會不知道審時度勢這個詞的意思。

當能早點撈出來就盡量早點撈出來,也省得出事嘛!

等廖清歡帶着幾個徒弟趕過去,那革委會裏面就沒什麽人了,辦公室裏倒是還有個女的,一聽他們是來找剛被帶回來的人,翻着白眼扔了一句。

“被帶走游街去了。”

廖清歡一手扶着門,腦門冷汗都出來了。堂堂陸少帥被帶去游街?陸少帥能忍受得了自己被帶去游街嗎?肯定是忍受不了的。現在他不會是把那些試圖讓他游街的人都給揍了,然後跑了吧?

林碗幾個人面面相觑,他們速度已經夠快了,沒想到這邊動作更快。身份沒問題的話,怎麽會被帶走游街呢?

再看他們師父,俏臉含霜,眸子裏是濃濃的擔憂,這種關心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普通朋友的關心。

“師父,陸同志可能是脾氣不好,惹到了他們。其實游街也沒什麽的,頂多也就是被扔扔爛菜葉子,被按着頭認錯而已。”張瓢猶豫着說道。

他自己親眼看過,鬥得最狠的是那種大□□而已,如果陸同志就一普通人,只是犯了點小錯,估計之後就是寫個檢讨書,被罰去清理幾天公廁就沒事了的。

廖清歡最怕的就是這個,本來人家也是頂天立地一個男兒,被人按着頭,還要被大家教育,萬一陸長纓受不了這種打擊怎麽辦?畢竟他以前意氣風發,是很驕傲的一個人啊。

再問裏面的女人也問不出什麽來,廖清歡又帶着林碗幾個急匆匆的去找現在游街的人。

游街走得慢,一邊還要用大着嗓子細數被游街人的罪行,這期間其他人想吐口水就吐口水,想扔石頭就扔石頭。

廖清歡老遠就看到前面一夥人,她停下腳步,有些不敢上前,生怕看到陸長纓最狼狽的一面。

但咬咬牙,她還是跑上前,可憐張瓢幾個年紀大的,差點沒跟上。

人群喊聲震天,廖清歡也聽不清在喊什麽,就聽到什麽打倒之類的字樣。她扒開前面的人,眼睜睜看着爛菜葉子爛泥還有石頭這些朝着中間扔。

氣得她直咬牙,陸長纓真實身份跟傅家能有什麽關系?這些人查不到嗎?直接就把人拉出來這麽作踐算個什麽事?

等她扒開擋着她的人,正要沖上去的時候,腳步頓住。

這裏面的人壓根就不是陸長纓,而是張秋菊。張秋菊被壓着,一邊哭一邊嚎,頭上頂着爛菜葉子,臉上都被石頭砸腫了。

而被廖清歡扒開的人看了她一眼,大聲問道:“你跟這個人有仇啊?聽說她胡亂舉報別人,就被帶出來游街了,我最恨這種胡亂舉報的人,有張嘴不幹人事。”

廖清歡張張嘴,看見張秋菊那樣子,愣是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等人群繼續往前面走,林碗幾個人拉着被擠得亂七八糟的衣服。

“師父,還好您沒沖上去,我看了,是一個不認識的,不是陸同志,陸同志肯定沒事了,咱們回飯店看看,沒準人已經在飯店了。”

楊盆喘着氣,好家夥,那麽多人,差點都沒擠出來。

廖清歡從小紅樓找到紅星,又從紅星找到萬國,再從萬國撇到革委會,革委會出來找游街的,還碰到了張秋菊。

現在張秋菊既然被帶着游街,那陸長纓肯定就沒事了。

他要是沒事,指定得回小紅樓。于是站直了的她看着三個跟她折騰的徒弟。

“既然不是他被游街,應該是放了,你們幾個回自己飯店去,我去他家找他。”

說完轉身就跑了,快得幾個徒弟都沒來得及說話。

眼睜睜看着人消失在街角,林碗一撓光禿禿的腦袋,摸出一手茬子,一邊想着頭發又該刮了,一邊問道。

“咱師父是不是哪不對勁?”

知道人大概是回家沒事了的張瓢也松了口氣,看着二師兄傻不愣登的模樣,說了句話。

“反正我提醒你多準備點錢和票,保不齊過段時間有大喜事。”

林碗眼睛一瞪,睨着張瓢,“你又要娶個老婆了?”

張瓢被這丫不着調的想法給驚呆了,恨不得上手薅這丫的。

“算了,跟你扯什麽,師弟,咱們回飯店去。”

林碗跟在後面嘟嘟囔囔,“真是,話也不說清楚,老讓人猜啥啊!”

卻說廖清歡又跑到小紅樓,她現在後悔死愛漂亮穿什麽小皮鞋了,走了這麽遠的路,從早上愣是走到了中午,腳後跟都走得生疼。這要是穿布鞋,再走一下午也沒這麽難受啊!

滿懷期待的進了屋,卻看到馮巧巧還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一看到她就站了起來。

“小小小少爺沒事吧?”

這句話一出來,廖清歡就知道人肯定沒回來了 。但陸長纓真去了飯店?想想也不大可能,臨走前他讓自己照顧馮巧巧,若是被放出來了,肯定會回小紅樓,而不是去飯店啊。

“沒事,我特意來跟您說一聲,人現在去飯店幹活了。我給您帶了海棠糕,待會您熱着吃一點,我再回去做個飯菜讓人給您送過來,您不用特意過去了。”

廖清歡只能瞞着馮巧巧,她也不知道陸長纓去哪了,這老人家受不了打擊,最好還是安下她的心,讓她好生生呆在家裏。

馮巧巧确實是情緒波動得厲害,要不是身體實在不濟,她肯定也得跟上的。現在拿着拐杖的手都在顫抖,聽了廖清歡的話也就信了,還叮囑廖清歡別忙活了,她自己煮點粥就着糕點吃一頓,然後躺着休息一會就成。

廖清歡走出小紅樓,早上過來跟陸長纓逛小紅樓的感覺已經完全消失了,這會滿腦子都在想,陸長纓人到底是去哪了。

陸長纓去哪了?陸長纓被一輛軍車直接帶醫院去了。

因為他對那個給他糖,喊他纓纓的,拿他當傻子哄的男人說了一句。

“我不認識你。”

然後對方大呼小叫,跟出了天大的事一樣,拽着他就往門口的車上去,然後一路呼嘯開到了軍區醫院。

他倒是想走,只對方說是他大伯,想着估計是這身體的親戚,便老老實實跟着人上醫院,做檢查,然後醫生還問了他好幾個幼稚的問題,他都回答上了之後。

醫生就對這身體的大伯說了一句。

“或許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他沒有了關于你們的記憶,但是智力恢複了。”

這句話一出來,後面匆匆趕來的一對夫妻倆就把他給抱得緊緊的,其中那個中年女人扯着嗓子嚎。

“你去哪了?媽媽擔心死了,爸爸和媽媽找你找了幾個月啊,吓死媽媽了。”

陸長纓推又推不得,只能直挺挺站着任由他們抱着。

那面容嚴肅的什麽主任都在旁邊抹眼淚,一屋子都哭哭啼啼的。

等确定他身上沒什麽問題,他說自己還有事情要走的時候,那女人扯着他的手不讓,眼淚汪汪的跟他說。

“跟媽媽回家……”

然後就被幾個男人壓着坐上車,去了一個軍區大院裏面。

他倒是想掙紮,又怕自己真的跟這些人打起來,會露出什麽馬腳。只能按兵不動,跟着人走了。

這具身體的親人看着都是位高權重的,其中他那個大伯是什麽司令,他爸他媽都是單位裏的。

去的地方是他大伯的住的大院,至于為什麽沒去自己家。他聽到他爸他媽說什麽,在自己家怕他跑了,到軍區來更安全一些。

從這些話語裏,陸長纓推測,這具身體的人以前大概是智力不全的,常年被關在家裏,某一天沒看住跑了出去,然後在外面或許是出了什麽事,自己就過來占據了這個身體。

他醒來的時候身上很多傷口,衣服也破爛。根據他們說原身消失的時間,他過來都已經原身跑出去的第十天了。

原身是個智力不全的人,這年月正常人想找口飯都難,更別提一個什麽都不記得,還智力不全的人了。

所以那孩子約莫是餓死的,難怪他醒過來後肚子裏燒得慌,最後憋不住才翻到飯店裏去的。

這會飯點都過了,陸長纓被一左一右緊緊挨着坐在沙發上,他大伯就坐在對面,還有說是他大娘舉止優雅的女人端着茶水過來。

“纓纓,你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陸凜從陸長纓說的那句我不認識你之後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以前這孩子連話都說不全,只知道哭鬧,那麽清晰的說出一句話,眼神也不憨傻了。他馬上就意識到不對勁,趕緊壓着人上醫院去看看。

“不記得了,我叫什麽?”

陸長纓冷聲問道。

他這個樣子看得旁邊的洛寧又是抹着眼淚抽噎了一下,“好孩子,你姓陸,叫陸長纓,這些日子你去哪了?爸爸媽媽怎麽一直都找不到你?”

陸長纓一抿唇,居然跟他一個名字。

聽到她這麽問,陸長纓謹慎的說道:“我是突然間腦子清楚的,當時是在野外。然後一路找回城裏,後來在和平飯店碰到了廖師傅,她看我沒地方去,就收留我在那當服務員。”

陸凜一想,最開始十來天是在城內找人,然後就擴展到城外了。或許是找人的路徑剛好錯過了,而且他這個侄子之前是個傻子,現在腦子清楚了,跟傻子形象也不符合。

“說那麽多幹嘛?這不是好事嗎?孩子不傻了,智力恢複了。也沒出什麽事,人好好的在這呢。抓着人家問什麽?來之前也沒跟我說一下,我連飯菜都沒準備,你們也不問問孩子餓不餓?”

馬秀芳也就是原身大娘說道,因為原身以前的心智不全,大家都拿他當孩子,到現在也還是一口一個孩子這麽說。

已經許久沒被人當成孩子對待的陸長纓抿起唇,掃了一眼原身的這些家人們,說了一句話。

“那我們去和平飯店吃飯吧?”

……

廖清歡回到和平飯店,果然陸長纓是沒過來的。她現在已經完全不清楚對方會去哪了,心裏想找人,可該找的地方都找了。既然是張秋菊被帶着游街,至少能确定陸長纓沒事。

這麽一想,廖清歡也安了點心,如果對方回來了,會來和平飯店跟她說一聲的。

她急匆匆的回來,劉紅星他們剛吃完午飯。

“師父,你吃了飯沒?”

廖清歡搖搖頭,“沒吃,今天有什麽吃的?”

“南瓜粥,玉米面和麸子蒸的窩窩頭,還有野菜做的餅子。”

這幾天都得吃憶苦思甜飯,飯店也只提供這些。劉紅星好不容易不用吃自己做的菜了,結果憶苦思甜飯吃得他面露菜色。

廖清歡本人雖然做菜好吃,可實際上她并不是太挑口的一個人,憶苦思甜飯還挺清淡的,她這些天也跟着吃。

“拿給我拿一個窩窩頭,一個餅子還有一碗南瓜粥吧!”

她跑了一上午,又渴又餓的,這會就算是爛菜粥她都喝得下去。

劉紅星趕緊把她要吃的弄過來,見她端着碗喝了大口南瓜粥,便問了句:“您不是去商店嗎?怎麽都沒買?”

南瓜粥煮得香甜可口,南瓜的味道非常濃郁,一大口下去,肚子裏熨帖極了。

廖清歡咬了一口窩窩頭,裏面麸子紮硬的口感吃得她眉頭一皺。

“出了點事,就沒去逛了,過兩天再去看看。”

窩窩頭吃了兩口沒吃下去,喇嗓子。幹脆又去咬了口野菜餅子,雖說餅子味道清苦,但至少不喇嗓子。

下回讓人把麸子給磨得細細的,不然太喇嗓子了,就算沒客人,咱們自己吃也盡量做好一點。”

劉紅星一笑,“這您就不知道了,憶苦思甜飯就是要做難吃,越難吃越好。不然這幾天大家夥為啥不讓您插手啊?就是知道您肯定做得好吃,才不讓您插手做的。反正也沒客人上門,咱們自己吃吃也沒什麽大關系。”

剛說完沒客人呢,門口就傳來聲音。

“纓纓,是這個飯店吧?”

廖清歡回頭看向門口,只見陸長纓被四個中年男女簇擁在中間,正擡腳跨進飯店的門呢!

作者有話要說:陸長纓:我帶我一家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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