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不允許放鞭炮、不允許放煙花, 不提倡大吃大喝。
前面兩個不允許可以接受,大吃大喝什麽的就偷偷摸摸的來。
吃也吃過了,喝也喝過了, 回到飯店後廖清歡就開始繞着院子走圈圈,敞開肚子吃得開心了, 但晚上這運動量得加起來。
廖清歡走到晚雙腿都麻了, 背上的汗也濕了一遍, 她才歇了會,然後又去燒水。以前家裏有專門伺候她的小丫鬟, 洗澡這些不用她操心, 小丫鬟會把水給她燒好,然後拎到房間的木桶裏去。
現在小丫鬟是不允許存在的,她就只能自己挑水。也不是, 陸長纓會幫她提水。
他不怎麽說話,可水會很貼心的燒起來,然後趁着店裏人都沒了, 再幫她弄到收拾出來的洗漱間裏。
這幾天她都是自己燒水自己提水, 想起來陸長纓默默做的事。
他晚上是穿自己做的衣服走的, 也不知道他晚上回家被家裏人看到了會怎麽說。
陸長纓自己不算是太在意穿着的,好看不好看,對于他而言都那樣,沒多大區別。但廖清歡做的他卻格外喜歡, 哪怕袖子的走線不大對,有點收得太緊了,導致他手都擡不起來。他覺得那不怎麽直的線,兩邊不一樣大的口袋,還有一邊長一邊短的褲腿, 都非常可愛,就像她本人。
所以他把自己穿來的衣服包好,穿着廖清歡做的衣服,昂首挺胸的回了他大伯那裏。
雖然是幾家人都要以身作則,可晚上大家卻要開一個家庭鬥私修會議,他到家的時候,桌子上擺着糖果瓜子花生這些,所有人都一臉嚴肅的圍坐着。
“長纓,快過來,坐這。”
洛寧看到陸長纓,招手讓人過去,她身邊還留了個位置。
陸長纓朝幾位長輩打了聲招呼,然後坐下來。洛寧作為他媽,自然是看出來他身上的衣服變了。
以前自己兒子憨傻,穿的衣服是耐磨耐髒的就行了,但現在不一樣了,穿上那些高檔的衣服,實在是太有氣質了。她有時候都會想,自己兒子智力恢複後怎麽會變得這麽有氣質,不會是換了人吧。說給丈夫聽,丈夫只是笑話她,說她不想點好。
以前癡傻的孩子變好了,她不高興倒是想些有的沒的。
這會見他身上的衣服只是普通的襖子,跟他剛被找回來的時候穿得差不多。她扯了扯陸長纓的袖子,結果自己兒子下一秒就把手收回去了。
“你這衣服是以前的?怎麽穿這個?這衣服不好看,也不怎麽暖和,還是換回我給你的那些。”
洛寧還是喜歡自己兒子穿得好一點,精神帥氣。
“衣服是好的,我穿着暖和,這個很好看。”
陸長纓搖了搖頭,沒說是廖清歡做的,他擔心給她帶去什麽不好的印象。
見他不願意,洛寧就沒說了,因為陸凜過去把收音機打開,裏面正放着《白毛女》的插曲。
這個會陸長纓并不懂是什麽,就注意聽大家說的,說了一圈他也弄明白了了,就是家裏人自我反省,然後其他人挑出毛病,進行批評。比如陸凜因為工作經常不着家,兒女就說他不像爸爸。路凜說自己是因為職位,沒有辦法,雙方辯論反駁。然後陸凜低頭說以後會權衡好工作和家庭的平衡,反省自己,說大家都有同一個革命目标,然後互相幫助互相愛護等等。
陸長纓作為失憶人員,被特別批準只需要旁聽,不需要參與。這種神聖的會議最後在大家回憶過往的苦日子,再感慨現在的幸福生活中結束。
結束後大家該幹嘛幹嘛,今晚兒子在外面吃飯洛寧不放心了很久,這會就拉着人坐到沙發上,開始問晚飯吃得怎樣。
“很好,廖師傅做的都很好吃。”陸長纓言簡意赅。
洛寧沒多想,在她心裏那廖師傅就純粹是恩人。
“廖師傅手藝确實好,上次過去吃頓飯我想了好幾天,要不是這段時間都得在單位食堂吃憶苦思甜飯,我都想經常過去吃了。”
“你可以去,我明天就去上班。”
陸長纓又給了個通知,明天飯店開業的,憶苦思甜飯可以不用吃了,飯店會忙起來。
“明,明天啊?”
洛寧又是被自己嫂子教育又是被自己侄女教育,還要被自己男人說教。她也知道了,不能一直把孩子圈在身邊,這幾天放人出去已經是被教育後的了。
但出去就得去一天,在外面也不知道……
“我在飯店已經幹了好幾個月,你們都沒在身邊,我做得挺好的,您不需要擔心。”
因為暫時沒辦法把洛寧認做是自己的母親,陸長纓跟她說話的語氣都是客氣有禮的。
陸然見自己媳婦要哭不哭的,坐下來摟着她的肩膀。
“跟你說了,不能一直把孩子拘在身邊,他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不會出什麽問題的。他這麽大的孩子,能認識回家的路,你也不能一直守着他是不是?”
洛寧眼眶有點紅,看着自己兒子的表情,能看出來,他只是通知,沒有征求意見的意思。
以前孩子癡傻,她希望孩子健康。現在孩子恢複了健康,她又開始操心那麽多。
“行,你去吧。”
洛寧有些艱難的點頭。
“好,我早上四點就會過去,晚上八點多回來。三餐都在飯店吃,吃喝不用管。”
一聽居然要在飯店呆那麽久,早上還得去那麽早,洛寧又有些不高興了。
“怎、怎麽去那麽早,還回來那麽晚。這樣,咱們幹其他的活可以嗎?正好我單位……”
她眼睛亮了,之前怎麽沒想到就安排在自己單位裏呢。
陸長纓打斷了她的話,“不用,我在飯店做得很好。”
沒等洛寧再勸說,他站起來往樓上去,“明天需要早起,我先睡了,你們也早點睡。”
看着人上樓,洛寧靠在自己男人懷裏,不怎麽高興的樣子。
“在我單位裏我能看着,又輕松,他怎麽還不願意了,要起那麽早多折騰啊。”
陸然有些無奈,“他個子高身材壯,像狗熊似的,精力旺盛得很。沒走丢之前你不還張羅着給他娶媳婦嗎?旁人家的孩子像他這麽大年紀,孩子都倆了。只是出去做事,這麽有擔當你還攔着,非要留在自己身邊。他本來就比旁人要晚開竅那麽多年,出去做事就相當于學習,你可不能拖他後悔。”
“那,那也沒成啊。行行行,你們父子倆是一路的,我單槍匹馬說不過你們。去就去,他喜歡就行。”
洛寧從陸然懷裏出來,破罐子破摔般扔下這段話。
陸然搖搖頭,站起來追上去。
……
廖清歡像往常那樣爬起來,推開門就看到挑水的陸長纓。
“你今天居然來了。”她還以為這人得跟家裏抗争一段時間呢。
不過陸少帥要是真想來,誰也攔不住就是了。
“好不容易找來的工作,我得珍惜。”陸長纓臉上帶着笑容,看着廖清歡說道。
“喲,思想覺悟很高,不虧是幹部家庭出生,這個覺悟值得我學習。”
“咳,我這個思想覺悟不是從家裏學來的,跟哪種家庭出生也沒關系。主要是這飯店有我心心念念的人,我怕我要是真不來,她得把我忘了,所以我必須得來。”
廖清歡臉都紅了,他倒是面不改色的壓水到桶裏,說得比唱的還好聽。
“油嘴滑舌。”
是一頭剛吃了蜂蜜的大狗熊,她惹不了,還是趕緊撤。
洗漱完把粥熬上,裏面放着小米和之前剩下的野菜,慢慢的熬。然後又出來繞着院子走,劉紅星帶着采購的菜回來,後院一個打拳,一個繞圈。看似毫不相關,但又分外和諧。
“新年好啊,今天有什麽菜?”廖清歡一邊抻腰一邊問。
“新年好師父,肉菜的話又幾只大鵝,還有羊雜,魚啊豬肉這些,素菜有豆芽小白菜香菇……您看看我先處理什麽。”
驢車還得拉回萬國呢,他得趕緊把菜給卸下來。他力氣不算大,就普通人力氣,搬着那麽多食材有些費勁。陸長纓打完拳拿留在這的毛巾擦了擦臉和脖頸,走過去就一手提起一袋子。
繞着院子走的手廖清歡看到他胳膊上的肌肉隆起,打拳又出了汗,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的,衣服再一次貼身了,肌肉紋理依然清清楚楚。
廖清歡暗念一聲阿彌陀佛,還是別看了,太動搖心智了。
“把鵝給宰了,我做燒鵝。”她朝劉紅星喊了聲。
而劉紅星則嫉妒的看着陸長纓的身材,對比了一下,頹喪的抱起一袋子白菜。算了,沒得比,還是不比了。
廖清歡買的面包還有,所以早上就拿粥配面包,這種西不西,洋不洋的搭配大家吃得也挺高興。
面包是個稀罕物嘛,能吃上不容易,又是廖師傅自己的私藏,那挑是沒得挑的。廖師傅熬的粥也好喝,搭配着吃不奇怪。前些天吃憶苦思甜飯把大家吃得兩眼無神,這吃慣了好菜,突然吃那些普通沒味道的,真的不大好接受。得虧熬過來了,所以一個個跟八百年沒吃過飯一樣,卡嗓子了還得往嘴裏塞。
把早飯吃完,飯店其他廚師孫林張文躍他們也來了,這幾位還挺講禮的,一個個都帶了點東西過來給她,說是過年的禮。
他們在廖清歡這學到了不少東西,廖師傅肯教,半點不藏私,哪裏不行就指哪裏,他們停滞的手藝又得到了突飛猛進的增長,這些他們自己是能感受到了。
比如張文躍,昨天自己在家裏做菜,偷偷摸摸的籌備年夜飯,吃飯的時候他兒子就說了,爸爸做的菜比以前好吃。
比如孫林,作為廚子,其實是很難判斷自己做的菜好吃不好吃的,他現在都愛上了自己做的菜。回萬國做事的時候,給師兄弟幾個做菜,他們嘗過後都想換過來,但他不讓。開玩笑,自己還沒學好了,必須得在這紮根,誰也別想讓他回去,他師父都不行。
替換沈曉明的劉軍不知道罵了沈曉明多少遍傻子,這麽好的廖師傅不好好供着,居然把自己折騰走了。不過也得感謝沈曉明,要不是他目中無人,也輪不到自己過來,撿了個這麽大的漏。
三人都記着廖清歡的功勞,又是喊師叔祖的,所以這會個個都拿着東西,想着自己這殷勤可得獻到位了。
他們幾個都以為只有自己拿了,張文躍和孫林倆人都沒溝通的。結果看到個個手裏都拎着盒子,那眼神裏都是你們怎麽這麽不要臉,居然還想背着我獻殷勤。
三個徒孫的想法廖清歡不清楚,她在後面折騰挂鈎,準備做燒鵝的。
收禮她的身份還是收得的,徒孫的心意還是需要接受的,然後她又擺出I師叔祖的譜,告訴他們要勤勉,要虛心,要不斷研發創新。
說完把人打發走,就看到正在給她做挂鈎的陸長英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幹嘛?我跟我徒孫說點話,勸誡他們怎麽了?既然他們幾個把徒弟送過來,就是讓我□□的意思,我跟他們說這種話,非常符合我的身份好不好。”
所以她現在就得端着師祖的身份,在教導上她可沒藏私,能教的都會教。這三位徒孫悟性都不錯,以後能成為一方大廚。
陸長纓什麽都沒說呢,她倒是說了不少,還有點氣急敗壞的意思。
“我,你比林師傅他們也沒大多少,當初也是這麽教他們的?”
他想着剛剛廖清歡的神情,小圓臉,大眼睛,嫩乎乎的,表情是可以繃着的,顯得很嚴肅的樣子。面對幾個比她大了幾十歲的徒孫,義正言辭,嚴肅認真。像偷大人衣服穿的小孩,所以他沒憋住笑。
“那當然,我在他們可有威嚴了,說東不能往西,說西不會往東。還有專門的竹條子,他們要是不聽話就直接抽的。我做菜好,他們也服氣,知道跟着我才能活下去,才能有飯吃,一個個也都很刻苦的學習。”
廖清歡伸手把鐵絲扯起來,然後捆在一根三角棍子上,到時候下面得放幾個路子,裏面燒上炭,用這種簡陋的方式的做燒鵝。
陸長纓能想象到,收徒的廖清歡本人也就十來歲,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教着另一群十來歲的孩子,她肯定是板着臉的,不露笑。手裏拿着竹條子,誰要是做得不好就拿竹條子抽人家。可能她剛開始抽人的時候還不敢用力。後來見他們實在皮實,就下了狠勁。
就是這樣一個小師父,四十年後再出現,她的那些徒弟都非常敬重她,也非常怕她。不會因為她臉嫩就做什麽欺師滅祖的時,反而趕忙把自己的徒弟也送過來,這是他們師徒之間跨越幾十年都不變的感情和信任。
廖清歡沒等到陸長纓說話,把三角棍子放嚴實的時候看着對面也在放棍子的陸長纓。
他臉上的表情很輕松,唇角是勾起來的,就是這笑容太淺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笑。只是他這種放松的感覺也感染了廖清歡,她心情也挺好的。
爐子被端過來,放在鐵絲下面,廖清歡用鈎子挂着鵝的脖子,然後吊在繃直的鐵絲上,一頭鵝下面對着一個爐子。
在烤制的過程中廖清歡手裏端着個碗,碗裏裝着她調好的醬汁,時不時往鵝身上刷一遍醬汁。如果有正經的烤爐,她就是提前刷好醬汁放到爐子裏烤,那樣入味會比較好。但現在條件簡陋,為了确保均勻,她得邊刷邊觀察,還得調整鵝的挂姿,不能這邊好了,那邊反而沒熟。
鵝肉表皮漸漸紅潤起來,油汪汪又鮮亮,香味也漸漸擴散。
燒鵝就得吃新鮮現烤的,味道香不說,表皮還烤的酥脆滿嘴流油。
其實烤制的時候,香味會越來越濃郁,以前海城有專門的燒鵝店,老板焉兒壞,挂一排燒鵝在門口。路過的人聞到香味,兜裏有錢的就會去買一點嘗嘗。
廖清歡還挺喜歡吃他們家的燒鵝,那顏色漂亮得很,金紅色的,面上油酥酥的。表面上看鵝還保持着原本的形狀,可實際上那皮是皮,肉是肉,骨頭是骨頭,早就烤得分離開了。不需要沾什麽東西,吃起來就很香了。
因為想知道是怎麽做的,她隔段時間就過去買一只嘗嘗,問老板收不收徒。那老板認識她,以前也上酒樓吃飯,笑呵呵的趕她走,說他們廖家酒樓自己做的醉鵝是神仙滋味,哪裏需要跟她學。
後來海城大撤離,那老板來他們飯店吃了最後一頓醉鵝,結賬的時候随着銀元遞過來的,還有他們家燒鵝的秘方。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以後就讓她幫忙他們家祖傳的手藝傳下去。
她把秘方都記下來了,這還是第一次烤,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把醬料都刷完了,也過了幾個小時。因為想到了從前,廖清歡看着這些燒鵝也挺傷感的。
物是人非世事難料,老街坊都看不見了。
她嘆了一口氣,看着肥美的鵝肉,突然就想到了,“你們一個個挂着,風中搖曳跟稱重似的。我也想挂着試試,看看自己多重。”
話音剛落,旁邊就伸過來一個結實的胳膊,陸長纓認真且嚴肅的看着她。
“你挂我胳膊,我再拎幾桶水試試,就能知道你多重了。”
作者有話要說:廖清歡(面無表情):幾桶水?你涼了,你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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