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唐天遠把譚鈴音弄到自己院中的首要目的還是為了安全,其次,能更多更近地看到她,那自然是極好的。

小院中多住進兩個人外加一頭獅子,一下子熱鬧了許多。在這個敏感時刻,唐天遠不打算從外頭招不知根底的下人進來,他讓香瓜去伺候鄭少封,雪梨去伺候譚鈴音,他自己則暫時用粗使的小丫鬟。反正大家都不是嬌氣的人,先這麽将就着吧。

三人都累得夠嗆,唐天遠尤甚,三天裏只睡了兩個時辰。因此他們一回去就睡了個昏天黑地,直到中午才被叫起來吃飯。

譚鈴音不想起床,她還沒睡夠。她把腦袋埋在被子裏,假裝沒聽到雪梨的呼喚。

雪梨笑嘻嘻道,“譚師爺,我撓你腳心了?”

“……”譚鈴音默默地爬起來。

穿衣洗漱之後,譚鈴音來到飯廳。糖糖早就聞着肉味兒堵在門口了,看到譚鈴音走過來,它高興地跑過去跟在她身後走進飯廳。

鄭少封坐在桌邊,用筷子指着糖糖,笑道,“這個獅子要成精了。”

已經不止一個人說過糖糖要成精了,譚鈴音很高興,就跟誇她自個兒要成精了一樣。她把糖糖抱起來放到鄭少封懷裏,拍了拍它的腦袋,“糖糖,乖。”接着自己也坐在另一張凳子上。

唐天遠幫她拉了一下凳子,又若有若無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糖糖果然很乖,反正它現在也沒心思去管誰在抱它。它兩條前腿扶着桌沿,盯着桌上的菜,兩眼發直。

鄭少封有點手忙腳亂,這這這,這可是獅子啊!他以前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懷裏抱着頭獅子吃飯。他小心地摸了一下它,輕聲細語地問,“糖糖,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夾。”

“大人,怎麽能讓它上桌吃飯呢,”譚鈴音不好意思,“也太擡舉它了。”說着,隔着桌子去敲糖糖的頭,“糖糖,下去。”

糖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碗紅燒肉上面,它這次沒有聽譚鈴音的話。

鄭少封不以為然,“什麽話,糖糖可是剿匪的大功臣,理應上座。”他順着糖糖的目光,發現了紅燒肉,于是夾過來一大塊,放到碗裏,推到它面前。

糖糖便高興地吃起來,吃完之後一舔舌頭,賞給鄭少封一雙贊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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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封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不停地給糖糖布菜。

唐天遠也跟打了雞血一樣,不停地給譚鈴音布菜。

于是這一頓飯,譚鈴音和糖糖都吃得有點多。唐天遠留下他們在院子裏消食,自己去了退思堂。雪梨帶着兩個小丫頭去南書房拿譚鈴音的東西,唐天遠說了,在這件案子了結之前,譚鈴音最好一直住在此處。

唐天遠來到退思堂時,李大王告訴他,周縣丞家中出了急事,要趕回去,今天想跟縣令大人告假。可是縣令大人一直沒起床,所以他就先走了,托李大王給知會一聲,還附上告假條一張。

唐天遠掃了一眼告假條,淡淡答道,“知道了。”

他心中有數,說什麽家中急事,哪有這麽巧的,多半是那邊亂了套,周正道沒了主意,急急忙忙去找宗應林請示。

***

周正道已經不明白那位縣太爺的路數了。他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如何在沒有府臺大人的支持下,一夜之間搬來那麽多救兵。這樣的神通實在讓人提心吊膽。他也不知道,縣太爺為什麽一定要連夜審訊,還加強了牢房的防守,甚至散播消息說有人要殺犯人。

一定有什麽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而且這件事情很嚴重。

所以周正道一早起來就快馬去了池州府。反正是個人都知道他是府臺大人派下來的,大家心照不宣,他也不用太避諱。

宗應林沒有立刻見周正道,因為他正在接待另一撥人。

“大人,小的确實找了不少好手,只不過誰也沒料到,大半夜的竟有人在那牢房門口幽會,談情說愛卿卿我我,刺客們一不小心露了馬腳,只好先撤退了。”

宗應林嘴角抽了抽,“胡扯,誰會選在那種地方幽會?”

“真的,都親嘴兒了……刺客弟兄們也是太驚訝,否則也不至于被人發現。哦,據說發現他們的那個人是個絕頂高手。”

“還有別人?”宗應林一愣,頓時反應過來,嘆道,“這是被人守株待兔了!”幸好發現得早,否則進去了就是被活捉。這麽看來,還得多謝那倆在牢房門口幽會的神經病。

“那……大人,我們現在怎麽辦?”

宗應林哼了一聲,“那個唐飛龍,确實有兩下子。他多半已經審問出什麽了。”他突然嘆了口氣。不是因為對手太強大,而是因為這個強大的人竟然是對手,而非為他所用。

那人又問了一遍,“大人,我們現在怎麽辦?”

宗應林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他一個聰明絕頂的人,整天給一群蠢貨擦屁股,這讓他有一種生不逢時或者天妒英才的郁悶。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攙和這件事,錢沒拿多少,三天兩頭的出亂子。

不過想一想那潛在的巨額財富,宗應林只好咬牙忍下去。

宗應林留了一肚子的郁氣,等看到周正道來,全發洩到他身上了,“本官讓你看個人而已,你把人看到哪裏去了?今天是剿匪,明天他上折子告我一狀,你也睡着?沒用的東西!”

周正道誠惶誠恐,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大人請息怒,卑職知罪。這趟前來,就是來向您禀明此事。”

宗應林便問道,“他剿匪的兵有多少?從哪兒弄來的?”

周正道選擇性地答,“大概一千。”

宗應林又問了一次,“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什麽?!”

周正道低下頭,“大人,那唐飛龍平時就總防着我,對我頗多忌諱,有事情也想方設法不叫我知道。”

宗應林發了會兒火,也沒那麽氣了,反正跟這種人生氣,氣也白氣。他自言自語道,“從時間上來看,那個兵營離銅陵不遠。他沒來池州,多半是從安慶調的兵。奇怪了,他哪有那麽大臉去安慶調兵,還一調就是一千?”

“大人,帶兵的是個鐵面人。”

“鐵面人?這倒是個很好的線索。嗯,也可能是他不願被人認出來,才戴了鐵面。”

兩人都對軍營不熟悉,自然無法揣測這個神秘人物是誰。

宗應林便暫時把此事擱下,又道,“那唐飛龍應該已經知道了。”

這話有點模棱兩可,周正道小心問道,“他知道什麽?”

“你知道什麽,他就知道什麽。哦,你不知道的,他也知道——桑傑那個混蛋,當初滅口時出了亂子。”

周正道臉色大變,“大人您是說——?”

宗應林點點頭。

“那我們要不要……”周正道說着,右手舉起來比劃了個手刀。

宗應林明白他的意思,“能買通就買通,買不通的話……你看着辦。”

***

譚鈴音去退思堂找縣令大人,兩個人打算根據土匪們的口供,大致估算一下那個礦山到底産出了多少黃金。

唐天遠的視線落在她翻筆錄的手上,他提醒她,“你指甲長了。”

“哦。”譚鈴音看了一眼,也沒在意。

但是唐天遠卻想到了譚清辰給譚鈴音修指甲的畫面。他拉過她的手,“我幫你修吧。”

“啊?”譚鈴音忙往回縮手,“不、不用了……”

唐天遠沒聽到一樣,他從書架上拿下來一個盒子,裏面有修指甲的、掏耳朵的。他把指甲刀和小锉子拿出來,拉着譚鈴音,“坐下。”

譚鈴音挺不好意思,“真不用。”他好歹是縣太爺,自己的指甲都要旁人來修,卻為她做這樣的事……

唐天遠撩眼看她,似笑非笑,“再說話堵你的嘴。”

譚鈴音臉一紅,不做聲了。

唐天遠捧着她的手,臉上沒什麽表情,心中卻小鹿亂撞。他早就想給她修指甲了,現在終于得償所願,怎會不興奮。

幹淨小巧的指甲剪掉多餘的部分,用小锉子仔仔細細地锉圓潤,再用帕子小心地擦掉粉末。

他做這種事情時表情特別虔誠,像是對待價值千金的瓷器。譚鈴音看到他那樣認真的眼神,不知道怎麽的心中又酸又暖。

雖然他做得有點慢……

周正道走進退思堂時,看到縣太爺正在給譚師爺修指甲。

“咳。”他老臉一紅。

譚鈴音也跟着臉紅了,她又想縮手,可惜縮不回來。

唐天遠掃了周正道一眼,手上動作并未停下。他一邊給譚鈴音锉指甲,一邊對周正道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大人?”

“兩萬兩,黃金。”

周正道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兩萬兩黃金,您怎麽不去搶呢!

唐天遠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做了什麽,我可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但是既然看到好處了,總要分一杯羹。你不用急着答複我,回去跟你主子商量一下。”

他把這些說得雲淡風輕,好像這點事兒根本不足挂齒,還沒他手中的指甲锉重要。

周正道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雖然年輕,但渾身散發着一種不容置疑不容違逆的氣場。甚至于,就算跟府臺大人站在一起,也不會落了下風。

他想,他也許真的低估這個年輕人了。

唐天遠有些不耐煩,擡頭看了呆立的周正道一眼,“還有什麽事?”

“……卑職告退。”

唐天遠眉頭舒展,低頭繼續修指甲。

譚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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