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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急着把譚鈴音娶回家,唐天遠又給他爹去了封信。他們家的情況是這樣的,他娘性子有些固執,他爹性情溫和。所以有些事情如果他娘反對,唐天遠都是先跟他爹商量,然後再讓他爹去勸他娘。當然,有時候是他爹拿事兒與他商量,然後等着他去說服他娘。

以唐天遠對父母的了解,他想要向譚家求親,他們第一反應肯定是否定。

不過沒關系,好事多磨。反正他不娶別人,一條道走到黑,三千水就取這麽一瓢飲。再不行,他還能耍無賴呢,他是家中獨子,他爹連個庶子都沒有,爹娘肯定不能眼睜睜看着他痛苦下去。

嗯,自從認識了譚鈴音,唐天遠耍無賴的本領越來越高明了。

唐天遠在信中言辭懇切,又把譚鈴音好生誇了一番,誇得他自己都快不認識她了。

他覺得吧,他爹看了這封信肯定會為之動容。

但他沒料到的是,這封信會把他娘招來。

這年頭的人都喜歡不打聲招呼就往銅陵縣衙奔。唐天遠正在退思堂與譚鈴音說笑,黃瓜突然急急忙忙跑進來,“少爺少爺!”

“怎麽了?”

“夫人來了!”

唐天遠猛地起身想要出去迎接,走出幾步,他回頭看譚鈴音,“你先回去吧,回頭我找你。”

譚鈴音緊張兮兮地看着他。

唐天遠安撫性地朝她笑了笑,扭頭走了。

出了門,唐天遠想着之前的事兒,有些慶幸。自從譚鈴音氣他“憋不住”之後,她為了避嫌,執意要搬回南書房住——譚能文夫婦在紀衡一家離開之前就走了。鄭少封是在那之後走的。

唐天遠雖然不舍得譚鈴音搬離,但也知道男女長時間沒名沒分地住在一個院兒裏對姑娘名聲不好,因此只好用“反正以後能天天待在一處”來安慰自己。

唐夫人是不會輕易抛頭露面的,她下了馬車之後改乘了一輛小轎,到宅門口的時候才屏退車夫走下來。唐天遠早已守在外面,見到母親,連忙親自攙扶下來。

唐夫人一言未發地掃了他一眼,像是有些氣,唐天遠盡量表現出一副驚喜到不敢相信的樣子,果見他娘臉色好了一些。不過唐天遠用力過猛,一路從宅門驚喜到花廳,到後來嘴角有點僵,差一點收不回來。

唐天遠讓人看了茶,母子倆坐下來說話。

“娘,您怎麽來了?”他大概能猜出他娘為什麽來,但他主觀上不希望原因是譚鈴音。

唐夫人端着茶碗低頭看了一眼,茶湯不夠清,不夠亮,茶霧中飄着一種若有若無的澀氣,不夠甘。她把茶碗放下,問唐天遠道,“怎麽不吃我送來的茶?”

唐天遠笑道,“吃完了。娘您來得突然,我沒及時預備好茶,該打。”

哪裏吃得這麽快,想必是打點人了,在這麽個破地方當小官,不送禮怎麽成。唐夫人點點頭,責備道,“吃完了怎麽不說一聲?你在信裏淨說廢話。”

她一提信,唐天遠就心虛,忙解釋道,“事事都要問家裏伸手,別人知道了要說我沒斷奶呢。這是本地産的毛尖兒,我吃着也還不錯。”

“就算不問家裏要,你自己不會買?有錢送人夜明珠,沒錢吃兩口好茶?”

唐天遠淡淡嘆了口氣,“娘,您不和我兜圈子,我也不和您繞彎子。您不如先見一見她?”

唐夫人哼了一聲,卻沒有拒絕。她倒要看看,把她兒子哄得五迷三道的女人是個什麽樣的狐媚子。

唐天遠便吩咐雪梨道,“去把譚師爺請來。”

譚鈴音得知唐夫人要見自己,一陣緊張。一路上她一直給自己催眠:我可是睡過皇後的人……不是,我可是跟皇後睡過的人……好像也不對……總之我就是不緊張就對了……

雪梨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甚是好笑,“譚師爺,你怕什麽,夫人又不是老虎。再說了,就算她是老虎,你不是還有獅子呢嗎?”她說着,朝譚鈴音的身後努努嘴。她和香瓜都知道糖糖其實是獅子,反正看慣了跟狗也沒什麽區別。

譚鈴音回頭一看,糖糖竟然跟了上來,她朝它揮了揮手,“糖糖,你先回去。”

糖糖不願意回去。它還沒吃飯吶!

雪梨笑道,“譚師爺,你讓它跟着吧,夫人喜歡貓。”

譚鈴音于是彎腰點點糖糖的鼻子尖兒,嚴肅道,“從現在開始,你是貓。”

糖糖似懂非懂地看着她,肉呢?!

譚鈴音走進花廳,首先看到上首端坐的中年婦人。婦人衣飾華貴,但并不張揚;保養很好,到現在還有風韻,不過美得有些莊嚴,讓人不敢親近。

譚鈴音朝她福了福身,“見過夫人。”

唐夫人點了點頭。

譚鈴音又飛快地看了唐天遠一眼,“大人。”

名義上,唐天遠是她的上官,她要是不理他,才叫欲蓋彌彰。

唐天遠朝譚鈴音微微一笑,不過她沒看到。

唐夫人在審視譚鈴音。眼睛很大,小巧的鼻子和嘴,小鴨蛋臉兒。天庭飽滿,下巴不肥不瘦。唐夫人覺得女人最難長的是下巴颏兒,太豐滿了難看,太尖瘦了福薄。

是個美人樣兒,但也不是狐貍精的樣兒,至少跟她想象中的那種狐貍精有不小的差距。唐夫人看夠了,斥了唐天遠一句,“你是傻子嗎?怎麽還不給人看座?”

她是長輩,但在這裏他才是主,這樣推卸責任也說得過去。唐天遠沒想到她娘來這一招,連忙道,“譚師爺,坐吧。香瓜,上茶。”

唐夫人還在跟譚鈴音抱怨,“我兒子不識禮數,讓譚師爺看笑話。”

譚鈴音總覺得這句“不識禮數”實際在說她。她道了謝,落座。

唐夫人又冷眼看她。可以看出這姑娘有些緊張,但并不羞怯,言談舉止還算大方。其實緊張一些還好,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還是商戶人家出身,見了身份敏感的長輩,若是穩重老練讓人看不透,才真正可怕。

譚鈴音坐下之後,不知道說點什麽好。她覺得她好像說什麽都不好,她的存在本身就有問題,一個姑娘,跑到縣衙當師爺,天天跟男人打交道,這在唐夫人這種貴婦眼中肯定一無是處。

嗯,說多錯多,少言為妙。

唐夫人突然“咦”了一聲。

譚鈴音順着她驚奇的目光,看到糖糖走進來。她來時把它留在門口,方才有人進出,不小心将它放了進來。

糖糖徑直走到譚鈴音腳邊,低頭拱了拱她的小腿。肉呢!

感覺到唐夫人驚疑的目光,譚鈴音臉紅了一紅,她多希望此刻不認識糖糖呀。她輕輕挪了一下腳,想避開糖糖,沒料到它又纏上來,拱完了之後見不湊效,它又倒在地上打了個滾。

——這回總該給飯吃了吧?

沒有飯,沒有飯!

唐夫人問譚鈴音道,“你是怎麽把貓養這麽大的?”

譚鈴音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她看了一眼唐天遠。

唐天遠便道,“娘,糖糖天生就是一副傻大個兒。”

“糖糖?誰給取的名兒?”

唐天遠笑道,“自然是您兒子了,旁人誰敢給小畜生冠縣太爺的姓?”

唐夫人嗤地一聲笑,“縣太爺。”怎麽當個縣令就得瑟成這樣了,這還是不是她兒子了?

氣氛一時不似方才那樣緊繃。譚鈴音沒有趕糖糖走,眼看着它又在地上滾了幾圈,用這種行為讨飯吃。

唐夫人又問道,“它為什麽一直打滾,想是長虱子了?”

唐天遠心想,不用長虱子,它自己就是獅子。

譚鈴音解釋道,“它餓了。”

“那怎麽不喂它?”唐夫人的語氣中帶了些責備。

譚鈴音早就做好了被夫人看不順眼的準備,現在這點程度,對她來說已經算好了。所以她有些歉然地答道,“确實是我疏忽了,因出來得急,沒有理會它。我該提前給它預備好飯才是。”

唐天遠說道,“娘,你不知道糖糖的嘴有多刁,它只吃肉,且必須是熟肉,最好是剛出鍋的紅燒肉。”幾句話幫譚鈴音解了圍。

唐夫人似笑非笑,“我可不信,”她自然知道兒子這樣說的用意,于是又看譚鈴音,“譚師爺,你說呢?”

譚鈴音既不能撒謊也不好附和唐天遠,只好說道,“其實吃食上還好說,讓我發愁的是它寧可捉鳥兒,也不願逮耗子。”

“你把它喂飽了,它自然不肯捉耗子,”唐夫人說着,吩咐一旁的婆子,“去把我帶來的蒙古風幹肉拿來一些。”雖然嘴上說着不信兒子,看樣子還是信了。

婆子不一會兒取了肉回來,唐夫人看着唐天遠,“本來是給你吃的。”

譚鈴音捂着嘴,強忍住沒笑出聲。

唐夫人親自掰着肉幹兒喂糖糖。

糖糖早就練就了誰給肉吃就跟誰好的無恥嘴臉,現在跟條狗似的撲過去,一邊吃一邊不忘跟唐夫人撒嬌。唐夫人嘆道,“越看越像狗了。”

唐夫人一邊喂糖糖,一邊跟譚鈴音說話,基本是她問譚鈴音答。也沒問太要緊的,譚鈴音還以為她要給她下不來臺,轉而一想發現自己想多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越差,就表明唐天遠的眼光越差,傳出去也不好聽,當娘的自然要為兒子考慮。

總之從她的眼神和語氣中,譚鈴音也能感覺到她并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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