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卷·(2)
得在哪個櫃子裏看見有一瓶的。我跑出去找,怕吵醒外婆所以輕手輕腳的。時宇鋒也跟了出來,幫我一起找,我們倆偷偷摸摸跟小偷沒啥兩樣。
接連翻了四個抽屜都一無所獲,可意外往往都是這樣發生的,就像我上次在訴意房間中不小心翻出她的照片一樣。那份報紙突然跑到了我眼皮底下,那醒目的标題,那觸目驚心的照片……雨下得更大了,雨絲從天井裏飄過來,沾到了我身上,而我的身子比雨水還要冰冷。
“傾心,怎麽了?”時宇鋒扶住我,低頭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報紙,他的眉頭立刻擰成了川字。
我媽囑咐我千萬不能跟外婆提訴意的事,恐怕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其實外婆早就已經知道了吧。
手上的這份報紙是半年多以前的,日期正是我出事的那一天。A版用了整整一個版面來報導C市豪華游輪“公主號”的開游情況,最中間那條新聞字體很大:“公主號”首次起航,孿生姐妹雙雙墜海。
新聞字數不多,但是裏面明明白白提到了我和訴意的名字,說我們其中一人已經獲救送往醫院,另一人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搜索還未找到,幸存的希望渺茫。
外婆不識字,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看到了這條新聞所以把報紙拿來念給她聽了。可是這麽久了,外婆為什麽從來都沒問過媽媽,見到我也裝作不知道?
白發人送黑發人,她該是多傷心啊。報紙上沒說獲救的是我和訴意之中的誰,她甚至不知道死去的是自己哪個外孫女,而她也不敢問。
“傾心,你外婆是不想讓你們擔心。”時宇鋒開解我。
他所說的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媽媽是外婆的女兒,媽媽的心思外婆再清楚不過了。失去訴意我們都很難受,她是不希望媽媽再為她操心。就因為如此,她寧願把痛苦偷偷藏在心裏。
我可以想象,夜深人靜的時候外婆想起訴意,會不會一個人流淚呢?
想着想着我就哭了,眼淚啪啪地掉在報紙上,把上面的字都打濕了。時宇鋒幫我把報紙放回原處,他伸手把我的眼淚擦掉,可是還沒擦幹又有新的眼淚湧出來,就這樣接連不斷。我怕把外婆吵醒,拼命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這樣壓抑着,嗓子特別難受。
後來雨都停了,我的情緒還是沒緩過來。時宇鋒擔心我,坐在我床前一直沒回去睡覺。他像哄小孩子一樣拉着我的手跟我說了好多好多話。我記得外婆小時候就是這樣哄我睡覺的,她會講周扒皮的故事,會講大灰狼的故事,還會講三個和尚挑水喝。
不過時宇鋒不會講故事,他跟我說的全是他們家的一些家長裏短。比如說他爸爸工作非常忙,他們父子相處的時間很少所以感情很淡;比如說淩真的爸爸曾經在生意上幫過他們家的大忙,他爸爸一直覺得欠淩家一個人情,非要他娶淩真當老婆……
我聽得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電視劇裏經常會有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的橋段,原來反過來也是行得通的。怪不得淩真喜歡端着一副時家準媳婦的身份,原來時宇鋒的爸爸有意讓兒子以身相許來報答人家。
時宇鋒見我笑他,使勁一推我的腦袋。我佯裝生氣,撅着嘴把他趕去睡覺了。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竟是一夜未眠。
★、時光刻下昨天的痕跡
外婆家側門門口有一個廢棄的石磨,在我很小的時候它就在這裏了,應該比我的年紀還要大。風吹雨打,在上面留下了坑坑窪窪的痕跡。青色的蒼苔爬滿,使它看上去多少有了一些生氣。石磨後面的牆壁也同樣被蒼苔所占領,碧綠碧綠的一片,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去破壞。于是它上面就留下了我們兒時貪玩的痕跡。
我一大早起來,才發現一直刻在上面而我卻沒有注意的小秘密。
上面用石頭歪歪扭扭畫滿了字:文訴意考試成績比文傾心好;文傾心是笨蛋;2班的班長偷偷給文訴意寫小紙條;文傾心考試把試卷給同桌看……
我蹲在地上看這些字,哭笑不得,之後卻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直到屋子裏傳來外婆喊我吃早飯的聲音。
“你去哪了?我一眨眼你就不見了。”時宇鋒拉我坐下。
“後面的小巷子裏。我随便走走。”
看到時宇鋒那張一年有三百六十天會嚴肅的臉,我忽然想,如果他看到牆壁上那些幼稚的話,一定會笑話我的。
外婆給我們盛了粥,我以為她會追問我和時宇鋒的關系,上次來的時候她就問過我有沒有處對象。出乎我的意料,外婆什麽都沒問,只是一個勁地招呼時宇鋒,特別熱情,俨然已經把他當做了自己人。我不禁懷疑,寧雙雙是不是在電話裏跟寧奶奶說了什麽,寧奶奶又把原話轉達給了外婆。
更令我吃驚的事,吃完飯外婆就把她幫我收拾好的包給拿了出來,好像一早就猜到了我要走。
“外婆,你這是?”我不解地看着她。
“玩夠了就早點回家吧,你都這麽大了,要好好工作。這次你回來陪了我老太婆這麽久,我已經很開心啦。”外婆一邊說一邊收拾,和她每次送我離開時一樣,笑得很燦爛。
我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頭不說話。本來我沒打算現在就回去的,我也沒想過時宇鋒會突然冒出來,更沒想到我和他的關系會在一晚上來了個天翻地覆的變化。我還一直猶豫着要怎麽跟外婆開口,她卻先開了口。
臨走前外婆如以往一樣,把我送到了村口,我抱着她好久沒舍得放手。旁邊路過的人竊竊私語,指着時宇鋒說,那個好像是傾傾的男朋友。我羞紅了臉,時宇鋒卻得意得很,眼睛裏的笑都快滴出來了。
車子在路上行駛,我側着頭靠在椅背上,看路邊的房子和樹挨着往後退。青木古鎮上的樹很多,也很大,排隊一樣立在道路兩邊,這使得本來就不寬敞的路顯得更加窄了,跟我們C市的公路是沒法比的。可是我卻更喜歡青木古鎮給我的這種安靜的感覺。
這次回來一個多月時間,我如願逃避了我不想面對的人和事,也如願從外婆和鄰居口中零零碎碎知道了好多本該在我記憶中卻無奈丢失的關于訴意的回憶。而我回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訴意的影子。我想,如果我一輩子都記不起以前的事了,那我就重新找回這一切。
“想什麽呢?”時宇鋒摸了摸我的頭。
我推開他的手:“我怎麽覺得你像是在摸一只小狗一樣?”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呢。我是藏獒,我比你厲害多了。”
時宇鋒又笑我:“小姑娘性子。”
說我小姑娘性子的,倒是不止時宇鋒一個。孫浩寧也經常說我,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毛毛躁躁的。
還有童珊,有段時間她經常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問我:“傾心你怎麽像變了個人一樣,越來越像……”
我問她像誰,她卻死都不肯開口。我了解她的性子,所以也沒有多問。直到有一次她用驚恐的眼神看了我好久,之後就再也沒問過我類似的話。
如今我能猜出來,童珊想說的是我越來越像訴意。外婆和寧奶奶都說過,訴意從小就很活潑好動,而我完全是個文靜內向的小姑娘。
時宇鋒不知道哪裏找來這輛破車,昨晚上還好好的,今天開了一半就出毛病了,隔十幾分鐘就颠簸一下,我真怕它出毛病。偏偏時宇鋒開車習慣開得快,我跟他磨叽了半天,他被我煩得沒辦法了才肯減速。
我們到郊區度假村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大概耽誤了時宇鋒的時間,他沒好氣地瞪了我幾眼。
我不服氣:“看我幹嗎,是這輛車有問題,我也是為我們的生命安全考慮。
對了,你自己的車呢?”
“難道你會開自己的車去很遠的地方出差?
“我沒車。有車我也不會開,我的駕駛證就是拿來看的。”
鬥嘴耍賴,除了邱晗之外我還從沒遇到過對手,時宇鋒跟我比差遠了。他被我說得答不上來,把我一個人丢在別墅裏自己工作去了。
我要跟,他不許,板着臉叮囑我千萬不能亂跑,臨走時還推了一下我的腦門。這是孫浩寧的習慣動作,時宇鋒居然也學會了。
“不讓我跟拉倒!”我賭氣。
不過看了一會兒電視,我就開始後悔了。早知道會這麽無聊我應該死皮賴臉跟上去的,大不了被時宇鋒念幾句。他頂多是嫌我累贅,還能打我不成!
我把遙控器丢沙發上,跑外面玩去了,把時宇鋒的叮囑抛到了九霄雲外。
森林裏空氣實在是太好了,我整個人感覺神清氣爽,很想對着天空大聲喊幾句。這個度假村很大,放眼望去都是綠色的樹林和白色的別墅群。偶爾有鳥從頭頂拍着翅膀飛過,有風吹落樹上的幾片,還有不知名的小蟲子在草叢裏鳴叫。
我心情正好,隐隐約約聽到遠處有狗吠聲傳來,而且是很兇的那種。我倒是一點都不怕狗,小時候孫浩寧家裏養過藏獒,叫起來可兇了,聽他說曾經有小偷去他家被咬傷躺在床上半天下不來。這麽厲害的藏獒我都不怕,區區一只狗算什麽。
奇怪的是叫了一會兒,那只狗居然沒動靜了。等我轉身,差點吓得跌坐在地上,只見一只棕灰色的狗正瞪着我發出嗷嗷的低吼,目露兇光。我嘴角抽搐幾下,慢慢往後退一步。
這只狗比我想象中的大多了,它要是現在撲上來我準沒命。看它的外形應該是高加索犬,和童珊爺爺家看門的那只有些像。
“你要是咬我,我就叫時宇鋒咬死你,哦不對,是叫他打死你,他比你厲害多了!”我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擠出微笑,“不咬我的話,我就給你吃肉。”
它蠻通靈性的,可能是看我沒惡意,竟然真的慢慢安靜下來了。我得寸進尺,上前朝它走了幾步,它一警惕,又汪汪汪開始大叫。
“別叫別叫,乖,我又不打你……”我開始扯一些沒營養的東西。
這只狗還挺買我的賬,我跟它扯皮它雖然聽不懂,不過也不叫了。我大着膽子上前摸它身上的毛,見它沒排斥,于是我又得寸進尺去摸它的頭。
時宇鋒回來的時候這狗已經被我奴化了一半,哪裏還有半分先前的兇樣兒。
我得意地沖時宇鋒笑:“你怎麽才回來,我都要餓死了。”
“它沒咬你?”時宇鋒眯着眼。
“你看見我身上哪裏被咬了嗎?”
和時宇鋒同時回來的幾個男人哈哈大笑,其中一個說:“看來這狗也喜歡漂亮的女孩子,以前它可兇了,見人就叫。文小姐這麽漂亮,財神當然舍不得咬你啦。”
“財神?”
“哦,財神就是這只狗的名字。”
我撲哧笑出聲來:“果然是好名字,比旺財啊來福啊好聽多了。”
“文小姐真風趣,難怪財神喜歡你。”
“是啊,財神難得見了陌生人這麽安靜的。”
“才不是呢,”我說,“它之所以這麽聽話,是因為我對它說,如果它敢咬我,我就讓時宇鋒咬它。”
“噗——”一旁正在喝雪碧的小趙忍不住噴了出來。
我狡黠地看着時宇鋒,一臉挑釁。誰讓他不讓我跟,害得我無聊死了。
時宇鋒不冷不熱地拉起我就走。一旁看熱鬧的人全都互相交換暧昧的眼神,看得我頭皮發麻。
走到林子深處,時宇鋒才放開我。他的手勁可真大啊,我左臂被他捏得疼死了。
“你拉我來這裏做什麽?”
“不是叫你別亂跑嗎。”時宇鋒頗為無奈,“你知不知道,這只高加索差點咬死過人的。”
“你不讓我亂跑,是擔心我遇到財神?”我心情大好。
時宇鋒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在我頭上摸了幾下,把我的頭發都弄亂了。
他一向把我當成沒長大的小女孩,不過他的确比我成熟了不知道多少倍。雖然奶奶待我不好,但是我在家也算是被父母寵大的,沒經歷過什麽風浪,難免有些驕縱。
我裝矯情,撲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撒嬌:“好啦好啦,我以後聽你的話就是。
你下午去辦事我保證乖乖在別墅睡覺,絕不亂跑。”
這話肉麻死了,說完我自己都起了雞皮疙瘩,總感覺聽着怪怪的,好像我是他的寵物一樣。
可對時宇鋒來說特別管用,男人果然都是死要面子的。他看上去心情很好,湊過來就吻我。
缱绻纏綿,旖旎暧昧。吹過來的風中帶着森林的氣息,淡淡的,很清新很清新。
過了好久時宇鋒還是沒放開我,我被他啃得難受,感覺舌頭都要和他的打結在一塊兒了。後來我實在受不了,推開了他。
親吻這種事雖然能調情什麽的,可的确是個技術活,不懂的人玩不來。我自然沒有時宇鋒那麽懂,他比我有經驗多了。
我喘了口氣,對他說:“以後你要是敢這樣吻別人,我讓孫浩寧放他家的藏獒來咬你!”
時宇鋒不買賬,拉黑了臉,好像我欠他錢似的。我剛要問,他突然用力把我往前一拉,低下頭抱着我繼續一通亂啃,我的嘴唇都快被他咬破了。我一生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咬了回去,感覺嘴巴裏腥腥的。
不會是,被我咬破了吧?
“以後不許在我面前說孫浩寧。”時宇鋒放開我,很潇灑地擦了擦嘴角。
哎呀,還真流血了。
一整個下午時宇鋒都不在,我答應過他不再亂跑,但終究還是閑着無聊,偷偷拿了一塊肉去喂財神。
我開始後悔陪時宇鋒來度假村了,他是來工作,有工資可以拿,我卻無所事事一整天。等到他回來,我氣得抄起沙發上的抱枕扔了過去。
時宇鋒眼疾手快,一下接住朝我扔回來。我沒注意,頭被砸了個正着。
“別鬧。”他慢慢走過來,揉揉我的頭發。
我甩開他的手:“我要回家,在這裏待着我都快悶死了!”
“明天上午的飛機,我們得去市裏住一晚。”時宇鋒在我身邊坐下,很不客氣地攬過我的肩膀,“你這麽着急回去做什麽,不怕被你奶奶罵?”
“你不是說以我的性子不會被欺負嗎?”
時宇鋒笑,一副拿我沒辦法的表情。他和我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了,現在的他經常會笑,雖然那種笑很淡很随意。而以前的他總是很冷漠,仿佛周圍的任何人任何事都與他無關。我永遠忘不了他在酒吧門口救下那個女孩時候的樣子,幾個被他打傷的小流氓像見鬼一樣逃了,而他依舊一臉淡漠。他不知道當時我正在對面的錢櫃門口看着他,他在霓虹燈下的身影模糊不清,卻早已深深地刻在我心上了。
那以後我經常會想,為什麽我對這段記憶如此深刻,卻唯獨忘了他的樣子呢?
晚飯後我們就離開了度假村。臨走時財神跑過來對着我搖頭晃腦地叫,十有八九想再問我要塊肉吃。時宇鋒可能也猜到我不會真的乖乖聽話,瞪了我一眼,拉我上車了。
等系好安全帶我才想起來,這輛車是有毛病的。
我說:“萬一半路抛錨怎麽辦,這裏離市區還遠呢。”
時宇鋒懶得理我。
天色已晚,車窗外面是一排排往後退去的樹影,月光灑在地上,給整座森林鍍了一層夢幻的色彩。這樣的夜色很美,但我心裏還是有些害怕。
“要是車子真的壞了,我們是不是得在這裏待一晚上啊?”
時宇鋒被我煩得沒法專心開車了,終于回我:“你可以別這麽烏鴉嘴麽?”
“我說的是事實,誰讓你開一輛破車來。”
剛說到“破車”兩個字,這車真的很給面子地颠簸了一下。時宇鋒看了看我,他那眼神中透出的意思大概就是,你果然是個烏鴉嘴。
我不敢說話了,我怕萬一車子真抛錨了,時宇鋒會怪我頭上。可我又實在閑不住,于是扭過頭對他說:“我覺得我太喜歡你了,怎麽辦?”
時宇鋒錯愕,他沒想到我會說這麽直白的話。
沒等他開口我又接下去:“要不我把你圈養起來當男寵吧。”
時宇鋒當時的表情就跟被天雷劈中一樣,看他那樣我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可是報應來得很快,我說完這句話不到一分鐘,車子真的抛錨了。
“怎麽……怎麽回事?”
“如你所願,熄火了。”
我:“……”
不會這麽靈驗吧,還真被我給說中了。大晚上的,車子在這裏抛錨,這不是想折磨死我嗎!
“快打電話叫拖車啊。”我急了。
時宇鋒拿出手機看了看,“沒信號。”
我不信這個邪,掏出自己的手機來折騰了半天,也是沒信號。我打開車門,舉着手機這裏晃晃那裏晃晃,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別忙了,這附近沒信號塔。”
“怎麽辦啊怎麽辦啊,我可不想在這裏待一個晚上。”
“沒說讓你在這裏待一個晚上。”
我眼中亮光一閃:“你有辦法?我就知道你有辦法!”
“走回去。”時宇鋒扔給我三個字。
我氣得不行:“你耍我,這麽遠的路,走回去我會累死的。”
“我沒跟你開玩笑,不想在這裏過夜的話就走吧。其實也不算特別遠,出了這座山手機就有信號了。”
最後那句話帶着安慰的語氣,我滿肚子的氣頓時就消了。我真怕再這麽下去,只要他對我一溫柔我就會被他完全奴化。
“外面好美啊,要是月亮再圓一點就更美了。”
涼風習習,路邊草叢裏的小蟲子唱着夜曲,我踩着朦胧的月光一步一步往前走。天上星星不是很多,有幾顆很亮,一閃一閃的。
漸漸的我覺得其實在森林裏走夜路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前提是有時宇鋒陪着我。我膽子小,要是一個人的話早就吓得膽戰心驚了。
我走得很興奮,腳步也輕快了不少,把時宇鋒抛在了後面。
“你一個人走這麽快,不怕有老虎獅子出來把你叼走?”時宇鋒吓唬我。
我說:“誰信你,這裏怎麽可能有老虎和獅子。”
“嗯,是沒有。不過蛇倒是有很多。”
我一聽,吓得趕緊往回跑。夜色迷蒙我看不清時宇鋒的表情,不過用頭發絲想想也知道他肯定在取笑我。
兩個人并排走着,忽然就不說話了,小蟲子的鳴叫聲顯得四周更加安靜。
時宇鋒主動握住我的手,好像,這還是他第一次牽我的手。
他說:“傾心,我在想,以前的你是什麽樣子的。”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我究竟是什麽樣子。好多人說我變了,說以前我很乖巧很安靜的,我記得好像也是。其實我知道,他們的意思是,我現在越來越像訴意了。”
一提到訴意,時宇鋒就不說話,每次都這樣。我一個人也接不下去話,只好想着要不要換個別的話題,可大半天過去了我都想不好要說什麽。
最後憋出一句:“時宇鋒,我走累了,腳好疼。”
時宇鋒一聽,走到我前面半蹲下,特幹脆地說:“上來,我背你。”
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歡天喜地地撲上去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我聞得出來那是沐浴露的味道,很幹淨。蘇轼有詩雲:“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那是形容女孩子的。時宇鋒一個大男人也這麽少出汗,确實很難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吃晚飯後偷偷洗過澡去了。
我一直都很确定自己對時宇鋒的心意,好像我喜歡他就跟吃飯睡覺生老病死一樣平常。現在我才發現,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喜歡他。所謂的一見鐘情,真的是這樣嗎?可是他有很多優點啊,比如說,他長得好看,職位高,脾氣好,最重要的是他對我好。
這樣優秀的男人,注定是會被一大堆女人所喜歡的。他會選擇我,我如同中了大獎一樣,這是好多人求都求不來的。
我不明白,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我會懷疑自己對他的感覺。
我突然很害怕,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會突然離我而去,害怕明天一早起來這些就跟夢一樣破滅。
“在想什麽?”
我抱緊了他,“我在想,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我也不知道。”
我猜到他會這麽回答。
他叫我:“傾心。”
“嗯?”
“我以前就見過你。”
我說:“我知道啊,是三年前。”
“不是三年前,是大半年前。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我開車經過一個小區門口,看見你抱着一只很小的狗在哭。你的眼神就跟今天摸財神的頭的時候一模一樣,好像你看着雨點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你很喜歡動物吧。”
“可是我……”
“那個小區有幾條狗身上長黑斑,沒幾天就傳染開了。他們怕細菌傳播開來,就想把所有的狗都處理掉,不管有沒有生病的。你剛好路過,看見那條狗太可憐,死活不讓他們動手。”
我身上的血剎那間仿佛都禁止流動了,我不确定地問他:“然後,我把那只狗抱走了,是你用車子送我去了寵物醫院,同興天橋附近的那家寵物醫院?”
答案如何,我已經知道了。
“好像是在大半年以前吧,當時你抱了一只狗來,也說是在半路上撿到的。
送你來的是個很帥很帥的男人,開着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沒什麽意思,不過碰巧以前見你在路上撿過一只流浪狗罷了。文小姐,你很有愛心。”
方醫生和時宇鋒曾經說過的話在我腦海裏交錯閃爍。
黑色的凱迪拉克……為什麽我從來都沒想過,那個人是時宇鋒!
“你想起來了?”時宇鋒好像笑了笑,“我以為你忘了。”
我咬着牙,齒痕深深印在嘴唇上。我的腦子裏有一大堆畫面在閃,以前的,現在的,開心的,落寞的……畫面上的人全是時宇鋒。
第一次,月夜的草坪上,他冷淡的眼神;
第二次,酒吧門口的霓虹燈下,他面無表情地對那個被他救了的女孩子說:“這不是你們小姑娘該來的地方;
第三次,人潮湧動的商廈裏,他匆匆而過的背影;
第四次,他的車子差點撞到我。
……
“時宇鋒,”我無法判斷我是用怎樣的心情說出了這句話,“你看到的那個人不是我,是訴意,是我妹妹訴意。”
“傾心……”
“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小,天底下那麽多人,偏偏是你遇見了她。寵物醫院的方醫生告訴我,送訴意去的那個男人把小狗給領走了,那只狗……現在在你家吧?”
“我們到了。”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走出森林了。
時宇鋒把我放下來,他轉身雙手握着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很認真地說:“忘了過去好嗎?訴意撿到的那只狗現在是婷婷在照顧,它已經長得很大了,下次我們一起去看它。”
我走過去抱住他,把頭埋進他的懷中:“好。”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童珊那裏把雨點給抱了回來,一個多月不見它沉了不少,見到我喵喵地叫個不停。原來它還記得我,沒枉我以前那麽疼它。
我一邊逗弄雨點,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跟童珊說,我和時宇鋒在一起了。
“你愛他嗎?”童珊臉上挂着淡淡的憂慮。
我說:“我對時宇鋒的心意如何,一直以來你都知道的。”
“你為什麽愛他,你知道嗎?”
“我……”
“這完全只是你腦子裏的一個影像,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還有孫浩寧,你有沒有想過孫浩寧?”
“這完全是兩件事。孫浩寧喜歡的是訴意,不是我。他之所以對我這麽好,完全是因為訴意。”
“訴……”童珊搖搖頭,“算了,你開心就好。”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從頭到尾童珊都如此反對我和時宇鋒在一起。她看上去不像是特別讨厭時宇鋒,可她就是很排斥他。
童珊的話提醒了我,我和孫浩寧之間是該好好談一談了。依稀記得有幾次他出神地看着我,嘴裏卻無意中喊出了訴意的名字。童珊總是說他喜歡我,他該不會真的潛意識裏把我當成訴意吧,這樣一來,讓我情何以堪?
和童珊不同,爸爸媽媽倒是很贊成我和時宇鋒在一起。尤其是媽媽,一副巴不得我早點嫁出去的樣子。看到她難得露出笑臉,我也很開心,這樣一來我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時宇鋒說得對,我不能把外婆已經知道訴意去世的事告訴媽媽。她們母女倆都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讓對方安心,我又何必破壞這份平靜。
我媽已經打心眼兒裏認定時宇鋒是自己的準女婿了,我爸卻突然來了一句:“我以為你會和浩寧在一起,沒想到……不過時先生人不錯,你開心就好。”
他的話和童珊如出一轍,這倆人不管性子還是思想都格外像,童珊簡直比我還像我爸的女兒。
進屋後我把雨點放在地上,它噌的一下蹿上樓去了。奶奶和文兮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祖孫倆有說有笑,沒人理會我。自打我昨天回家她們就已經把我和空氣畫上等號了。我樂得清靜,沒人找我麻煩更好。
可我還算覺得奇怪,出院以後奶奶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念叨我了,也不挑我刺了。我悄悄問過媽媽,老太太是不是上次那一摔把腦袋摔壞了,氣得我媽直瞪我。
難不成真被孫浩寧給說中了,奶奶以為我是惡鬼投胎,所以不敢招惹我了?
我偷笑。
“咦,傾心姐你回來啦。”文兮回頭沖我笑靥如花的。
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随便應付她幾句,把她哄過去了。
媽媽從廚房端了水果出來,叫我們吃。我說我不太想吃,正要上樓去,誰知道文兮那個瘟神又開口了。
她說:“傾心姐,你男朋友長得真帥。”
我翻了個白眼,回頭擠出一個笑容:“是吧,我也覺得他很帥。兮兮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男人管管你了。”
文兮聽出了我話中的意思,臉一下子僵了。不過奶奶腦子可沒那麽靈活,一聽這話趕緊湊熱鬧說:“是啊兮兮,訴意說得對,你也該找個男朋友啦。”
我媽拿着蘋果的手一抖,忙糾正她:“媽,你弄錯了,她是傾心。”
“我知道!”奶奶拿眼橫我媽一下,回頭沖文兮說,“乖,什麽時候帶個疼你的男孩子回來給奶奶看看。咱們兮兮這麽漂亮,追你的男孩子肯定一堆一堆的。”
“奶奶……”前一刻還表情僵硬的文兮,在老太太面前立馬臉紅得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姑娘。
對于文兮我還是有些了解的,她是小姑娘不假,但是和情窦初開完全擦不上邊兒,早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了。
邱晗經常說漂亮的女孩子容易學壞,文兮長得就很漂亮。她雖說還沒到學壞的程度,不過初一就開始跟同班的男同學眉來眼去啊傳個紙條啊什麽的。奶奶經常說文兮乖,憑良心說一句我比她乖多了,跟時宇鋒好之前,我可是連男人的手都沒牽過。
趁着祖孫倆上演親情深厚的戲碼沒人理我,我趕緊閃人了,省的等下又說我這樣那樣的。奶奶是個老古董,要是知道我和時宇鋒孤男寡女在外面待過,指不定會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呢。
前腳剛邁出去,身後文兮喊我:“對了,傾心姐,你男朋友讓我跟你說,明天晚上他來接你去他家見一見他爸爸媽媽。”
我一個趔趄,差點沒朝着樓梯栽過去。
“你說什麽?誰跟你說的啊?”
“就是你男朋友,時,時宇鋒啊。”文兮低着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手機沒帶走,我聽到手機響,就……”
我真的很想沖上去掐文兮的脖子:“美女,你能不能少動我的東西,我的東西不好玩,真的一點都不好玩。”
我真的快瘋了。文兮打小就愛亂翻我的東西,沒想到長大了還是這副德行。
奶奶聽我數落文兮,立馬站出來為她親親寶貝孫女抱不平:“兮兮是好心幫你接個電話,你急什麽,一點做姐姐的樣子都沒有。”
“我……”
我吵不過,我躲還不行嗎!
“姐,你出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文兮突然像兔子一樣蹿上來,拉了我就走。
由于動作太快,我右腳的拖鞋被甩出去老遠。
“鞋,我的鞋——”我一邊喊着,一邊被文兮拖去後院。
“鞋子等下再穿,我真的有急事找你。”
“天大的事啊,你讓我先穿鞋行不。”
雞同鴨講一番,我實在受不了文兮了,幹脆把另一只鞋子踢掉,光着腳丫子走。
“好了,現在沒人了,你有話快說,有……行了,我不跟你扯,你快說。”
文兮做賊似的,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沒人,她壓低聲音說:“我認識時宇鋒。”
我眼皮一跳,“你沒做夢吧?”
“沒有,傾心姐,我真認識他。”文兮倒豆子似的把話一口氣全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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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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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