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二)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猛地房門又被人敲響了。只是這人急的很,下手之急促,幾乎快要把門板敲壞了。合荼急忙應答着,快步去開門,程加意一張紅彤彤的臉出現在眼前,說道“大嫂,你的電話。”

“我的電話?”合荼驚訝的看着她,程加意似乎被凍壞了,點點頭就轉身往來處奔去。合荼不知道這個時候是誰打電話找自己,難不成是秀寒?或者是——她心裏一跳,急忙掀開簾子往外面走去。

果然是合馨家裏打來的電話。她昨日已經臨盆了,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這個電話是劉季打過來報喜的。挂了電話,合荼興奮地不得了,三步并作兩步跑回自己的屋裏,嚷嚷着要去醫院看姐姐。

“這麽大的雪,你怎麽去?”芳荷說道,探頭往窗外看了一眼。

“走着去。”合荼說道,手上麻利的收拾着東西,“我姐一個人怎麽照顧自己,姐夫也是個男的,粗手笨腳的,我怕他照顧不好。”說完,她就把包往肩膀上一搭,把程晏托付給了芳荷,千叮咛萬囑咐讓她照顧好孩子,自己這才戴好帽子圍好圍巾出了門。

風雪越來越大,似乎沒有要停的趨勢。合荼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雪裏,身影漸漸變得渺小起來,終于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合荼帶着滿身的風雪闖進病房的時候,合馨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拼命,她感到疲憊極了,幾乎每時每刻都能跌入睡夢中。這會兒剛被人扶着坐起來,就聽見合荼急吼吼的走進來,大聲喊道“姐!姐!”合馨生怕她吵到旁邊的病人,就急忙應了兩聲。合荼循着她的聲音找到了她的床位,一把掀開拉起來的簾子,臉上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

“姐!你怎麽生孩子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也能早點過來照看着你。”合荼解下帽子圍巾,放在床頭櫃上,側着身子在床邊上坐了下來,擔心的打量着面如菜色的姐姐。

“你們都太大驚小怪了,生個孩子而已。”合馨笑道,話雖然這麽說,眼睛裏卻滿滿都是感動。

“聽你這話說的。”合荼不由得責備的看了她一眼,“什麽叫生個孩子而已,你不知道女人生個孩子其實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回啊。”她伸手幫姐姐掖了掖被角,還要張嘴說什麽,忽然聽見身旁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既然二姐來了,那我先出去打水了。”

合荼驚訝的扭過頭去,只見一個高身量、後腦勺綁着馬尾的女孩子站在床腳,她的手裏提着一個保溫壺,說完這句話就轉身朝外面走去。

“合芮?”合荼詫異的說道,“她怎麽來了?”

“還不是媽怕沒人照顧我,就早早讓合芮過來了。”合馨笑道,朝合芮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麽久沒見,合芮長高了好多,也是個大女孩子了。”合荼感嘆道,回想起自己上一次回家的場景,腦海裏竟回想不起合芮先前的樣子來。

“可不是?”合馨撐着又坐起來了一點,“親都定了,就等着年後過門呢。”

合荼的臉頓時耷拉了下來,埋怨道“怎麽家裏什麽事都不跟我說,連合芮定親這麽大的事也不跟我說,是不是今天我不來,合芮嫁出去了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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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合馨見妹妹急起來了,急忙安慰道,“這不是還沒來得及跟你說麽,我也是合芮到了這裏我才知道的,比你早不了多少。”

合荼卻仍舊耷拉着嘴角,“爸媽也真是,定親這麽大的事也要跟我們說一下,怎麽決定了,才讓合芮來告訴我們。”

“我定親,跟你有什麽關系。”合芮的聲音突然在合荼身後冷冷的響起,她把手裏的保溫壺放在床腳,胳膊上還搭着一條洗幹淨了的毛巾,走過來遞給合馨,“我定親,這件事我自己決定就行了。”

“看把你能的。”合荼說道,對着合馨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齊笑了起來。

“你們笑什麽!”合芮急了,生怕她們是在嘲諷自己,“難道你們還怕我找不到個好人家?”

“能能能。”合荼笑道,她今天不想跟合芮吵,更何況,已經定親了的人,嫁出去了之後怕是一年連面也見不着幾回,何必在這時候吵起來呢。她伸手拉了一把合芮的胳膊,讓合芮坐在了自己身邊,笑道,“既然要嫁人了,你得把你這個臭脾氣給改改,不能老是板着個臉子,對人說話氣沖沖的。”

“我這人就是這樣,他們喜歡罷了,不喜歡也沒關系。”合芮冷笑了一聲,不以為然的說道。合荼搖了搖頭,這個妹妹從小就是這個性子,眼看長這麽大了,卻還是沒改過來。明明全家人的性格都是溫厚的,偏生這個妹妹這麽尖銳,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三個人坐在一處寒暄了一陣,合荼這才想起新生的寶寶來,急忙問道“孩子呢?孩子在哪兒?”

“被護士抱去了。”合馨笑道,“你姐夫估計就在那兒看着呢。”

“我去看上一眼,看這個小家夥長得俊不俊。”合荼站了起來,又拉了拉合芮,“你帶我去,我不知道在哪兒。”

合芮不情願的站了起來,嘀咕道“你問護士不就行了?”

“廢話這麽多,你直接帶我去,我看一眼也就回來了。”合荼推着合芮的肩膀往外走,邊回過頭來對合馨說道,“姐,你等我們,我們馬上就回來。”

合馨笑着點點頭,目送着她們的身影走出門外,這才呼出一口氣,把頭朝後靠在枕墊上。這段時間她是算着日子過來的,前段時間眼看着快到預産期了,家裏卻還只有她和劉季兩個人,還有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可義,她的心裏就不由得焦躁起來,生怕自己生産的時候,劉季一個人看顧不過來,再加上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懂這方面的事,一到關頭就手忙腳亂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亂子。待要把父母叫過來幫忙,合馨心裏卻覺得不安,畢竟父母年紀也漸漸地大了,為着這麽一件事讓他們老人家跑來跑去的,她心裏也覺得不舒服。臨了的時候,劉季說要不幹脆請一個保姆算了,合馨也曾考慮過,後來因為心疼錢,這個提議也就被放過了一邊,想着要不到時候直接讓合荼過來,臨時照顧一兩天,也是可以的。結果沒想到,生産前兩天,合馨正在廚房裏做飯,大門就被人敲響了。她以為是合荼,不曾想卻是合芮,滿臉好奇又故作着鎮靜,說自己是父母叫過來照顧她的。合馨的一顆心這才放回了肚子裏面,安心等着生産。合芮這孩子雖然性格乖張古怪些,做事卻還是體貼的,這兩天也是裏裏外外的照顧很好,要不是合芮,合馨都想不到自己現在會邋遢成什麽樣。這麽想着,她的臉上就漸漸露出一抹微笑,整顆心似乎盛滿了陽光,暖洋洋的。

沒過多久,合荼果然跟合芮一起回來了,只見她臉上洋溢着喜慶的笑容,高興地不得了,直說着“你看那小臉,跟姐簡直一模一樣。姐的這兩個孩子,可義像姐夫,小的就像姐姐。”她奔到合馨的床邊,似乎還是小時候的合荼似的,興高采烈的說道,“姐,你看到寶寶的臉了沒有?”

“看到了,看到了。”合馨欣慰的看着妹妹,妹妹的情緒也感染了她,讓她覺得內心澎湃起來。

“簡直跟你一個模子裏面出來的,怎麽能這麽像!”合荼笑道,手舞足蹈的,仿佛一個得了糖果的孩子似的。

“我的孩子麽,肯定會跟我像,小晏不是也跟你像?”合馨笑道。

合荼撇撇嘴,“小晏哪裏跟我像,她跟她爹就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沒一處地方跟我像的。”

“你啥時候帶着小晏過來,我想她想的不行,一直想生個閨女,結果兩個都是兒子。”合馨笑道,“你姐夫啊,其實也盼着閨女,結果,真的是越盼越不來啥。”

“等過兩天天氣好了,風沒這麽大,我就抱着小晏過來。對了,你跟姐夫給孩子把名字起好了沒有?”合荼欠起身子,關注的問道。

“你姐夫說啊,叫可秦,劉可秦。”

“像個女娃的名字。”合芮在一邊說道,嘴角深深地耷拉下去,表示出對這個名字的不滿。

“我覺着好聽。”合荼細細的念叨着,“可義,可秦,有情有義嘛。”她咯咯的笑了起來,為自己發現了兩個孩子名字中的奧義而感到高興。

合馨晚上就出院了,劉季專門叫了一輛車子等在醫院門口,三個人一出來就上了車,也免得病人被風吹了。到了家裏,把一切都拾掇齊備,合荼念叨着要在這裏住兩天,照顧一下合馨和新生兒,合芮站在一邊聽着她不停地唠叨着,計劃着一切事情,似乎不當自己在現場似的,不由得不滿的說道“這裏沒有地方給你睡了,你還是回去吧。至于大姐跟可秦,有我呢。”

“你又沒生過孩子,哪兒知道怎麽照顧孩子。”合荼說道,仍舊彎腰整理着床鋪,添着爐子裏的炭火,“你一個小女娃,總有事情做不到位的時候,還是交給我來吧。”

“誰說我沒生過孩子就不能照顧産婦了!”合芮越加不滿了,她就是不喜歡被人這樣懷疑她的做事能力,明明自己能做到很好,可是她們卻老是不當回事,“再說,還有姐夫呢!我不懂得我就去問姐夫!”

“你啊。”合荼直起腰來,無奈的看着妹妹,“這離過年沒幾天了,年後你就要出嫁了,不回去好好準備着,又在這裏見血照顧病人,多不吉利。”

“你就是瞧不起我,覺得我什麽都做不好。”合芮冷冷的說道,一屁股在床上坐了下來,手指用力地攪弄着衣角。

“我什麽時候瞧不起你?”合荼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你這個性子啊,也得改一改,不然将來嫁到婆家去,受一點委屈都會炸起來,那時候婆家人不比家裏人,家裏人會寵着你慣着你,人家哪兒管這些。”說着說着,合荼就不禁覺得心酸起來,雖然從小跟這個妹妹鬧到大,凡事上她都要占一點自己的風頭,稍有不滿不是冷言冷語,就是跟家裏人告狀,害的自己挨罵。但是自從自己嫁了人之後,原本将這些小怨記得很清楚的合荼,卻漸漸地将它們都放下了,有時候還會為自己年少時的舉動感到好笑,覺得自己太幼稚,跟家裏人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有經歷過外間人的折辱和冷漠,才會懂得家裏的溫馨和厚情,此時此刻,她再也不想同這個妹妹争吵,只是想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畢竟再怎麽樣,她也是合芮的親姐姐,合芮是她的親妹妹。

“他們能怎樣,難不成還要殺了我不成?”合芮卻依舊嘴硬的說道,帶着一股年少的傲氣。

“你呀,我也懶得說你。”合荼無奈的笑道,“你自己經歷過才知道,現在跟你說,都是白說。”

“看吧,你自己也承認,就是說那些話來唬我的。”合芮瞪着她,一張飽滿的小嘴撅的老高。

“我吓唬你做什麽喲,我能得到什麽好處?”合荼把毯子在床上鋪下來,把它弄平整來,“你去把大姐扶過來吧。”

合芮望着二姐忙活的身影,眼神裏故作出的鋒芒漸漸退去,竟露出一抹難受和委屈來。其實姐姐說的話她何嘗不懂,只是在二姐跟前,她就非得要頂一下嘴,心裏才覺得舒服。此時趁着合荼整理床鋪,她細細打量了一下,這才發現比起出嫁前,姐姐的神情憔悴了許多,連身形也清瘦了不少,在婆家有沒有受委屈可想而知。她的心裏一動,眼眶一熱,眼淚幾乎要掉出來,卻急忙忍住了,依舊冷冷的說道“就知道指揮人。”然後站起來匆匆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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