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四)
秀寒噎住了,呆呆地望着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并且,就算我想,我爸媽也不會同意的。”合荼淡淡的說道,畢竟是父母一手定的婚事,而且他們又對公公家十分滿意,即使就算是自己将這些事情對他們說了,他們也不一定相信,必定是眼見為實才行,但是他們要怎麽眼見為實?只要他們來家裏做客,公公婆婆就擺出一副十分好客、對自己十分疼惜的樣子,永遠都是做表面功夫,他們又怎麽可能眼見為實呢?
“結婚過日子是你自己的事,跟你父母又有什麽關系呢?”秀寒驚訝的問道。
對于秀寒的這句話,合荼同樣表示很詫異,她呆呆地看了秀寒幾秒鐘,搖了搖頭,說道“你這是什麽思想,結婚是大事,當然跟父母有關系。”
“可是是你跟他過日子,不是你父母跟他過日子啊。”
合荼的腦袋糊塗起來,她被秀寒的這些話攪拌的腦袋痛,幾乎不能好好思考,加上那股睡意越來越濃重,她不想再說話,也不想再思考,只想好好地睡一覺。聽了秀寒這句話,她也不想反駁了,只是疲累的揮了揮手,說道“好好好,你說得對,你說得對。”
“你也承認我說得對,那你就更得為自己着想。”秀寒說道,語氣變得嗫嚅起來,“我只是想幫幫你而已”
“我知道。”合荼閉上眼睛,“我知道”
後來秀寒說了些什麽,她全然都不知道了,在那股睡意的侵襲下,她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幾乎連夢都沒做一個。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股刺人的寒意包裹上自己的全身,合荼才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睜眼茫然的打量着周圍,發現房間裏黑魆魆的,什麽也看不見,只能依稀瞧見沒被窗簾遮住的窗戶縫隙中透進來的微弱的光。她撐起半個身體,覺得那寒意更加濃重了,不由得往身上一瞧,原來自己沒有蓋被子,再往旁邊一看,卻見秀寒也只穿着單薄的睡衣躺在自己旁邊,凍得緊縮了身體,正閉着眼熟睡哩。合荼揉了揉眼睛,往窗下一看,只見被子亂七八糟的堆在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蹬了下去,便急忙伸手拽上來,給秀寒裹嚴實了,才伸手去拿擺在床頭櫃上的鬧鐘。已經晚上十一點鐘了,人們大多都已入睡,四周圍安安靜靜的,合荼幾乎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仿佛不在人間。要不是喉嚨間十分幹澀,口渴的仿佛要着火,她還愣愣的就這樣坐着,不知道要坐到什麽時候。摸下床,在桌子上找到水壺,她倒了滿滿一杯水,迅疾的灌了下去,那股口渴的感覺才被緩解了。黑暗中,她嘆了口氣,開始摸索着自己的衣服,穿起衣服來。
“出來沒跟姐姐說要在這裏呆這麽久,不知道她會不會擔心。”合荼心裏想着,越來越焦急,穿衣服的速度也越加的快了。她急着要趕回姐姐家,趁着天色還沒到半夜。将自己的衣服穿好來,她本想同秀寒告別,只是看秀寒睡的實在太熟,又不好意思将她叫醒,只好想着先回家,到家了再給秀寒打電話。打定了主意,合荼便踮着腳尖朝外面走去,不論關門還是開門,都力求不出聲音,免得吵醒了這家人。出了大門,合荼才松了口氣,動作變得松緩下來,外面的寒冷空氣一下子侵入她的肺中,使她變得越發清醒了過來。
在門口站了幾秒鐘,合荼回過頭望了一眼那扇深灰色的大門,心頭頓時百感交集。她默默地扭過頭,加快腳步在巷子裏穿行着,之前發生的事情漸漸的浮上心頭來,連同秀寒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起初她只是緊抿着嘴回想着,品味着,只當做路上釋放無聊的想象。可是漸漸地,她的情緒就變得複雜起來,沒有了酒精的催眠,她能更加清晰的思考那些話的含義,以及做出種種反應。當時喝醉了酒,沒有仔細聽,這會兒回想起來,合荼卻覺得心裏十分不舒服。秀寒那些話瞧着句句都是為自己在考量打算,可是合荼此時卻覺得,她只不過是站在老天爺的視角在同情可憐自己罷了。合荼不禁冷笑起來,她沒有經歷過自己所經歷的這些事情,她又能懂得什麽呢?就算她是真正為了我好,難道她就懂我心裏想要什麽、到底喜歡什麽嗎?口口聲聲的勸着自己趕緊離婚,她一個沒有結過婚的人,哪裏明白自己的苦處。而且什麽找她爸爸給自己安排工作,去她家裏住,這些話聽起來全都像小兒戲,生活不是過家家,哪有她說的這樣簡單。合荼嘲諷的想着,她只是想急于證明她在我生活中的重要性罷了。這麽一想,合荼心裏驀的一震,她驚詫的看着前方,頓時責備起自己來。秀寒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自己心裏怎麽可以這麽想她?她就算說了那些話,也是為了我着想,為了小晏着想,難道她還能害自己不成?就算害了自己,她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合荼使勁的掐了自己一把,拍了拍腦袋,以示對自己的懲罰,她晃了晃頭,決定不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趕緊先到姐姐家才是正經,便越發的加快了腳步,幾乎小跑一般。
可是走着走着,她的腦袋裏又亂了起來。先前對自己的責備和對秀寒的愧疚仿佛冬日裏被烏雲漸漸遮住的陽光一般消失了,随之而來的是如潮水一般的不滿和怨忿。是啊,她就算是自己的好朋友,但她又有什麽資格對在自己說那些呢?不管她是出于什麽目的,她就是在同情自己,可憐自己,她覺得自己過得不好,而她過得太好,就要想方設法在我跟前表現出她的優越,釋放出她的同情心,她心裏這才覺得舒服。畢竟像秀寒現在這樣,身邊如自己這般又窮又可憐的人很少吧?合荼冷笑一聲,也難怪,看她急巴巴的要給自己掏錢的那副樣子人,錢就算別人,明顯就是覺得,像自己這麽窮的送到了自己跟前,自己也能毫無羞恥心的接受。秀寒怎麽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只是一段純真的、不包含任何東西的友情,自己不需要她的可憐,也不需要她的幫助,只希望她能把自己擺在同她一樣的位置來對待。可是秀寒卻仿佛都不知道似的,想方設法的要打聽自己的生活,知道自己的難處,現在好了,因為喝醉,把家裏的那些醜事都說了出來,她就眼巴巴的說上那些話,其實她嘴上說着,心裏是在偷笑吧?合荼皺起了眉頭,不停地回想着與秀寒交談時的情景,她當時有笑嗎?可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絞盡腦汁了好半天之後,合荼終于放棄了回想,停住腳步,回頭往秀寒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本覺得十分熟悉親切的這條路,此時竟也變得陌生起來,那所漂亮的院子,她當時是多麽的喜歡和愛慕啊,可是如今想起來,那只是另外一個世界,是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接近的一個世界。合荼嘆了一口氣,開始懷疑自己和秀寒的相遇是不是本就是一個錯誤,她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為什麽還會走到一起呢?秀寒天生就是光鮮的、漂亮的、引人注目的,而自己,就是那縮在角落裏的一只可憐兮兮的貓罷了。以前合荼天真,還不這麽覺得,此時漸漸回想起來,似乎身邊的人都不相信自己會有秀寒這麽一個朋友,就算自己擺出證據來,他們也不相信,或者只是露出一副仿佛是自己攀龍附鳳了一般欽羨的表情。合荼咬了咬牙,想到,我不需要攀龍也不需要附鳳,不管怎麽樣,我自己就能讓自己過得很好,憑什麽要因為交往了這麽一個朋友就讓別人把自己說成是那個樣子呢?更何況,這個朋友,心裏也是一直抱着同情自己的想法,在她眼裏,自己只怕是連街上的流浪貓一樣都不如,非得要她的接濟才能過的更好吧?這麽一想,合荼的心裏就越發的不滿起來,并且暗暗地下定了主意,以後秀寒再怎麽問,也不能把自己經歷的這些醜事給說出去了,不光讓自己心裏不舒服,還讓別人聽了笑話。合荼握了握拳頭,咬了咬嘴唇,擡頭堅定地看着對面那條空無一人的馬路,擡起腿決絕的朝前走去。
因着急急趕路,合荼很快就到了姐姐家。透過大門的縫隙朝裏望去,裏面黑魆魆的,一點光亮都看不見,姐姐姐夫應該都已經睡下了。合荼猶豫了一下,終于擡手敲響了門,那原本微弱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突然響起來,差點吓了她一跳。
但即使是這樣,合荼也不敢用力敲,生怕吓着了他們,只是斷斷續續地用小力氣敲着,不知道敲了多久,門裏面終于傳來了腳步聲,合荼停住手,緊張地等待着,心裏已經準備好了道歉的說辭。
門嘩啦一下被打開了,劉季那張睡意朦胧的臉出現在她面前。瞧見是合荼,劉季不由得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問道“你不是說晚上不來了嗎?”
“嗯?”瞧見是姐夫,合荼正自慌張着,冷不丁聽他這麽問了一句,她不由得疑惑起來。或許是外面太涼了,劉季裹緊了身上的外套,說道“趕緊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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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睡了吧?”合荼小聲說道,“我是不是吵到你們了?”
“沒事,你趕緊進去吧。”劉季說道,“你姐跟合芮在客房睡着,你跟她們一起睡吧。”
合荼趕緊答應了一聲,疾步朝裏面走去。輕輕推開客房門的時候,她卻發現裏面的燈大亮着,合馨正眯縫着眼睛困意十足的給可秦喂奶,合芮在一邊已經熟睡,發出了輕輕地鼾聲。
“姐,你還沒睡吶?”合荼松了口氣,繃緊的軀體也變得輕松下來,不由得問道。
“可秦吵着要喝奶,我就起來了。”合馨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疑惑地看着她,“秀寒家不是打電話過來說,你晚上不回來了?怎麽又回來了?”
合荼這才恍然大悟,難怪自己這麽晚沒回家,姐姐也沒說來找自己。她疲憊的坐到椅子上,低聲說道“喝了點酒,醉了,就在她家裏睡了個午覺,沒想到一覺睡到了現在。”
合馨頓時皺起了眉毛,說道“喝酒可不是好事。還有,你這頭發跟臉,是怎麽回事?”
“還不是被秀寒哄的。”說着,合荼逗了逗可秦,“我去洗把臉就睡。”她拖着兩條疲憊的腿走出客房,随便洗漱了一下,雖然睡了一個下午,睡意卻還是很濃重,明明還看着姐姐坐在一邊喂奶,可是下一秒,眼前已經陷入了黑暗中,什麽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合荼已經同合馨合芮收拾齊整,帶着三個孩子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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