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打擊(一)

爬過了年歲廟的後山,露出幾幢辦公樓。

帝厭閑散的看着,微微仰頭打量現代化的建築物——四四方方,沒有一絲美感,人族的審美真奇葩。

無論何時,帝厭都不忘黑一下人族。

段江南把他們請進辦公室,倒了茶,“嘗嘗,這茶樹是年歲廟前中的,聽說來歷有些年頭了,又浸了佛香,再加上沏茶的水是廟中的古井取的,泡出來別有一番滋味。”

帝厭含笑望他一眼,低頭抿了一口。

段江南目不轉睛的看着帝厭,“如何?”

帝厭放下茶杯,“還好。”

段江南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就好像獻寶卻沒獻到點的小孩,似乎有些失落。

帝厭沒搭理他,走到窗邊,辦公樓位置偏高,剛好把年歲廟盡收眼底,他卻沒看風景,通過玻璃的反射,帝厭看見段江南凝視着自己的背影。

盛部表情冰冷,氣壓低的快要結冰了,張菌在桌下踢段江南的腳,大佬,別随便暗戀龍啊。

“嗯?那是何人?”帝厭出聲問。

其他人都走到窗邊,樓下有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面容肅穆,步履穩健,張菌說:“陳總,特務部的總負責人,咦,陳總今天怎麽來了,平常都很難見到。”

帝厭推開窗戶,朝樓下道:“喂,你上來。”

“......”張菌緊張道:“我擦!我們領導,你尊重一點,陳總很嚴肅的,而且他比我們厲害多了,你是妖,別招惹他!”

樓下的中年人看了看周圍,

帝厭道:“說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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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立上來的很快,一進來,張菌和段江南立刻站了起來,略顯局促的問了好。

陳立微微颔首,堅毅的面容上眉宇緊皺。

張菌連忙介紹了盛部,盛部之前和特務部副部長通過電話,并且這段時間特務部和盛部來往頻繁,陳立自然知曉他,二人握了手,寒暄幾句後,陳立看向坐在沙發上白袍廣袖仙姿缥缈的年輕人。

這是一條龍,陳立知道,先前還曾暗示過張菌與段江南,要不遺餘力将此龍争取過來,軟的也好硬的也罷,只要它願意為特物部效力,以後他們的路就好走了。

不過陳立明白,像這種千年的妖精百年的妖都有脾氣,也不是好對付的。陳立神色銳利,手指碰到褲袋,正想開口,帝厭便說了話。

“哦,原來你們是用此物降服妖獸。”帝厭端着茶,淡淡一笑,“不過本君勸你放手,它對本君沒用。”

陳立臉色一變,從口袋中拿出一條細細的繩子,青綠色,光滑,看不出材質,“你認得此物?”他聲音忽然有些顫抖。

帝厭怡然自得的抿了口茶。

“你竟——”陳立欲說什麽,想起身旁還有他人,竭力忍住了,帝厭輕描淡寫的一兩句話讓他臉色發白,眼神卻激動起來,“君上可否借一步說話?”

帝厭颔首,站起來,跟着陳立走向門外。

“龍兒。”盛部陰雲密布的喚道。

帝厭擺擺手,“本君去去就回,愛卿好生歇着。”說罷,離開。

辦公室裏只剩下他們三人,片刻後,張菌說,“還是小看帝厭,沒想到他竟然認識陳總手裏的東西。”

“是何物?”盛部問。

張菌道:“沒一點本事陳總也建不起這特物部,他手中的東西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是妖獸一沾上它,那東西就會飛快纏在妖獸身上,任你法術高強也掙脫不開,功能類似縛仙繩。”

帝厭和陳立談完話天已經黑了,陳立留他們在特物部住上一晚,開了間領導用的宿舍房間。

吃晚飯的時候,張菌使勁打聽他和陳立說了什麽,帝厭單手撐着下巴,表情似笑非笑,就是不吭聲。

盛部沉默的坐在一邊,其實也很好奇,但他不想開口問,怕得到和張菌同樣的下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盛總覺得自己失寵了。

談個戀愛像跟渣滓談,什麽也沒有。

宿舍裏有一張大床,帝厭幻了原型,一跟龍在上面滾來滾去,見盛部進來,小爪子拍拍床鋪,笑道:“愛卿,來睡覺。”

盛部看着帝厭心情很好的捋着龍須,一臉天真無邪的哼着‘像一根海草海草,浪花裏舞蹈’,心裏就來氣,想和它正經嚴肅的說說,又覺得說出來顯得自己小家子氣,跟個小媳婦一樣,受冷落了還生悶氣。

盛部悶悶不樂的走到床邊,拎起帝厭想親他,帝厭扭動身體避了開。

盛部心裏更憋屈了,合衣躺在床另一側,閉眼睡覺,不搭理帝厭了。

帝厭在他身後眨眨眼,不知道盛總耍什麽脾氣,心說那本龍給你說個rap吧,哄崽睡覺:“我喝過最烈的酒~,也泡過最高傲的妞~,随性的像個浪子~,認真的像個唔唔唔——”

盛部拉過被子将渣渣龍捂住,耳邊終于清靜了。

帝厭在被子裏掙紮,大聲道:“yoyoyo你困住了我的身,卻困不住我的聲音,這是龍的freestyle!”

“......”

這龍,不僅渣,還有龍精病。

半夜,晚風輕拂山林。

帝厭睜開綠眼,爪子戳了戳身邊的人。

盛部實在不知道它到底興奮什麽,閉着眼皺眉道:“別鬧了。”

帝厭幻成人,低聲說:“愛卿別睡了,本君和陳立約好了這個時辰見,別被那倆人發現。”

看着帝厭走在前面的背影,盛部備受冷落的心情忽然就轉好了。

這是又帶他玩了?

山風吹拂樹林,盛部跟着帝厭從特物部辦公樓來到了山前的年歲廟裏,陳立已經在廟中等候了,帝厭擡手一揮,在身後設下結界,從其他人看來,他們是突然消失在了黑夜裏。

“有人跟着?”盛部問

“無,小心些罷了。”

在他們憑空消失之後,特物部辦公樓裏一間黑漆漆的房間窗簾被放了下來,一道黑影注視着遠處,用力握住了拳頭。

“它在何處?”帝厭環視着院中,他能夠感覺到那個東西的存在,卻察覺不到具體的位置。

陳立抿着下唇,神色謹慎的甚至有些嚴厲,似乎那個東西對他而言極其重要,陳立看了眼盛部,猶豫了片刻,擡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指向百年松樹下的古井。

古井中清冷的井水倒映着天邊皎潔的月亮。

帝厭在井邊道:“本君感覺不到它。”

陳立拿出那根細細的繩子,丢進井裏,沒一會兒,平滑如鏡的水面無風自動,泛起漣漪,先是微波,很快就變成了漩渦,漩渦中間露出了一條又窄又長的臺階。

陳立:“龍君請。”

帝厭道:“它倒是藏的很深。”

說罷,擡步走進井裏,盛部随後,陳立邊走邊收回那根細繩,井水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

臺階不知有多深,盛部覺得自己好像走在一條深海的海底窄隧道,能聞到空氣中潮濕的海腥味,望着黑暗中白色的一抹身影,盛部快走兩步握住帝厭的手。

帝厭唇角一勾,緊了緊手指,低聲說,“不怕。”

然後一擡手,黑暗中出現許多綠色的熒光,照亮了周圍,盛部這才發現臺階兩旁的石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像是咒語。

“到了。”随着陳立的一聲低語,眼前的昏暗突然豁然開朗,一處大約有十個足球場那麽大的山洞出現在盛部面前,很難想象小小的古井下面竟然有這麽大的一片區域,盛部估計了一下,大概是把山給掏空了。

這麽一想,盛部覺得這座山有點虛。

嘩啦,一聲巨大的水聲傳來,腳下的地面搖晃起來。

盛部一把抱住帝厭,怕他摔倒。

看看,說山虛,山就虛給你看。

陳立道:“它醒了,你們抓好!”

話音剛落,一聲低沉的呻|吟在山洞裏回蕩起來,回聲在山壁間綿延回蕩,腳下搖晃的越發厲害,地面甚至升了起來,像地震引起的陸地斷裂。

“......是誰?”蒼老沉重的回聲。

陳立朝一個方向說:“龍君帝厭。”

盛部站穩腳步回過頭,看見兩個井蓋那麽大的夜明珠,在黑暗裏發着森幽的綠光。

“......帝厭?”蒼老的聲音遲疑。

帝厭拍拍盛部,示意他沒事,負手看着夜明珠,啧了一下,“年紀太大記不得本君了嗎。”

看見盛部疑惑,帝厭低聲說,“此妖耐是囚龜,生于山胎,碩大無比,我們現在站在它的背上,這兩個大珠子就是它的眼睛。”

說起大眼睛,帝厭明顯有些不忿。

盛總霸道的摟住帝厭,贊美道:“不是雙眼皮,還是你好看。”

“......”

囚龜遲疑的眨巴了一下巨大的眼珠子,山洞裏一陣明一陣暗,緩緩說:“......帝厭,你來尋我?”

“不是,碰巧而已,本君沒料到你竟是被囚在此處。”

囚龜緩慢的哦了一聲,有些失望。

陳立突然道:“還望龍君助阿囚一臂之力,幫它離開這裏。”

帝厭好笑道:“它名為囚,生于山,注定是要被山壓制,若它動了,這世間十萬大山怕是就要崩塌不保了,你讓本君如何助它離開。”

陳立急道:“并非......”

囚龜慢騰騰說:“只要我的身體留在山胎中,十萬大山便可不倒。”

帝厭好奇道:“自本君生出靈識以來,你就在山中壓着,怎麽如今想出來轉轉了,宅不住了?”

陳立緊抿唇瓣。

囚龜眨巴着超級大眼:“他已輪回九生九世,此生是最後一世,我想出去看看他的生活。”

帝厭心恍然大悟,網友誠不欺我,能讓宅男...宅龜都出門,一定是談戀愛了!

好一對感人至深的人|獸戀,盛部瞬間覺得自己和他們親近了不少。

都是人獸cp,一定有很多共同語言!

陳立人到中年,嚴肅威嚴,當着年輕人談論自己的戀情,真是又尴尬又羞愧,但還是忍不住問,“龍君可有辦法?”

盛部道:“讓龍兒想想。”

帝厭對盛部的殷切感到奇怪,負手在囚龜身上轉了起來,這龜是真的龐然大物,背殼猶如一座小島,囚龜兩個綠眼珠眼巴巴瞅着他,帝厭走到囚龜眼皮前,它的眼珠自然而然聚到一起,變成了鬥雞眼。

帝厭忍笑,努力維持着自己神君的形象,在囚龜烏黑身體下面發現了幾條粗大的鎖鏈,鎖鏈像是山石就地打磨成的。

陳立道:“就是因為這些山鎖,阿囚的靈體也無法随意離開這裏,龍君可以什麽辦法解開山鎖?”

“山鎖自囚龜生出以來就束縛着它,它們同來自于山胎,早就和它長到一起了,山鎖鎖着囚龜的身體,山鎖的靈力鎖着它的靈體,若想讓它的靈體自由,就砍斷山鎖的靈力。”

陳立忙問:“怎麽砍?”

帝厭眯了下眼,淡淡道:“能斬斷妖獸的靈力,就只有上古神劍黑玉尤霄。”

囚龜緩緩念道:“......尤霄?”

大眼珠聚成鬥雞眼,古怪的盯着帝厭。

“老龜雖被壓萬年,似乎也聽過尤霄是——”

帝厭不耐煩的擺擺手,打斷它,“宅就好好宅,怎麽那麽八卦。”

陳立低聲問:“怎麽了?”

“哦,我告訴你,就是......”,囚龜巨大的腦袋湊近他,也壓低聲音說話,但奈何它的嘴碩大無比,聲音怎麽也低沉不下來,把悄悄話說的滿山洞回蕩。

帝厭終于知道形容一個人很‘龜毛’,是什麽意思了。

龜果然都很龜毛!

“龍兒,到底怎麽了?”盛部問道,不知為何,聽見尤霄這個名字,盛部心裏總有種不安。

帝厭只好無奈道,“尤霄就是當年捅了我的那把劍。”

囚龜老神在在,慢騰騰的八卦道:“我還聽說......”

帝厭對這只老王八深感無語,“是啊是啊,上古尤霄劍還是本君送給姜王的,然後他讓人用這把劍捅了本君,你滿意了嗎!”

陳立尴尬的沖囚龜擺手,示意它,他們還需要帝厭幫忙,控制住寄幾個!

囚龜被關押了千萬年,所聞所見都來自陳立生生世世的陪伴聊天中,這會兒終于見了他們七千年前閑着八卦的中心人物,自然有好大一堆傳聞需要主角來解釋,根本控制不住內心熊熊燃燒的八卦之情。

囚龜巴巴的眨了一下眼,又忍不住慢慢說,“當年捅你的那個人聽說是你的男寵......”

“放屁!”端正俊美的龍君大人怒道,“老子才不是斷袖!”

囚龜巨大的綠眼珠閃爍着奇異的光芒,看了看盛部,“那他...?”

陳立很想捂住臉,簡直沒眼看,他家阿囚實在太寂寞了。

盛部緊張的看向帝厭,龍兒會公開他們的戀情嗎,暗搓搓好期待。

帝厭努力平靜下來,面無表情道:“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囚龜反應遲鈍,但絲毫不影響它八卦,“......哦,哪裏不一樣?”

它嗅了嗅背殼上的人,發出一聲疑惑的鼻音,振的山洞嗡嗡的響,“他的氣味很奇怪,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妖獸,咦,感覺有點像你……弄點血聞聞。”

囚龜一邊說着,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出來一條東西。

帝厭沒防着它,以至于讓盛部的手背被甩了一道血口。

帝厭大為心疼:“你竟然傷我的……本君拔光你的胡子!”

帝厭不顧形象了,撸起袖子,打狗還要看主人,何況這是他兒子!

陳立尴尬的想捂住囚龜的嘴,但根本攔不住一個熊熊八卦的心,他總算知道娛樂圈裏明星無聊的緋聞為什麽總那麽容易被人熱議。

盛部攔腰抱住張牙舞爪的帝厭,其實他也想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囚龜嗅到盛部的血,啊了一聲:“他的血和你的血一脈相承。”

帝厭:“打死你個龜孫兒!!!”

盛部緊緊抱着帝厭,問:“這說明什麽?”

帝厭:“龜孫兒!!!”

囚龜八卦的慢吞吞說:“說明你們有血緣關系。”

盛部一愣。

說到這裏,打死這只千年王八萬年鼈也沒有什麽意思了,帝厭冷靜下來,放下袖子,冷冷瞪一眼囚龜,甩袖就走,盛部連忙追了上去。

陳立看看走的人,又看看那兩只明亮的大眼珠,無奈嘆口氣。

囚龜小心翼翼道:“我錯了嗎?”

陳立摸摸它的大腦袋:“你沒錯。”

你只是太八卦了。

帝厭從古井裏出來,天還沒亮,年歲廟靜悄悄的,月光皎潔。

盛部趕在他邁出廟宇的時候抓住了帝厭的手腕。

“你生氣了?為什麽?因為我的身份?”

帝厭氣的是那只嘴大的龜,他安耐住火氣,說,“沒什麽,我們回家。”

盛部望着他被怒火燒的明亮的眼睛,說:“龍兒,我們是在談戀愛嗎?”

帝厭眨眨眼,不清不楚的嗯了一聲。

盛部突然低下頭,親吻住帝厭。

靜谧中有水聲,輾轉柔軟片刻,盛部睜開眼,沉穩的雙眸染上了點點情意。

盛部摟緊帝厭,讓兩個人貼的更近,啞聲說:“感覺到我的感情了嗎?可我感覺不到你的。”

帝厭自然感覺到他的熱情,不安的動了動,“咳,你還年輕正是那啥的年紀,正常正常,我們走吧。”

盛部道:“龍兒,你不想和我親近,是不喜歡我,還是有別的原因?”

“我怎麽會不喜歡你!”

“那就是有別的原因,你也探尋過我的身世,但你卻沒說我們有血緣關系。”

“你相信那龜孫?”

“不信,但我想和你更親近,是那種親近,你也有過三千後宮,明白我的意思吧?”

帝厭是一條正值壯年的龍,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自然太明白了。

可是造化弄龍,他不敢下手。

“你到底顧慮什麽?”盛部問,“難道……囚龜說對了,我們真的有血緣關系,我們是……兄弟?”

帝厭皺眉,“你胡說什麽!”

盛部剛想松口氣,不是兄弟就好。

氣還沒松完,結果就聽帝厭道,“……其實我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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