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有點尴尬
蕭白石先在夢中聽見兩個熟悉的聲音對話,隐約夾雜着一點……不太尊重的腔調,他實在很好奇,用盡渾身力氣從愈來愈深的沉睡裏掙紮着蘇醒。
然後下一刻,他就對着房梁精美的雕花愣住了。
蕭白石少時在空山朝暮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後來也偶爾在這兒過夜,不必細看,只需要一眼他就能篤定這是回到了翠微山,不僅如此還在自己父親的居所——
那應長風去哪兒了?
會不會被父親抓住……那他還有活路嗎?!
這念頭甫一冒出,他便聽見窗外傳來冷冰冰的一聲“沒事就滾”。
蕭白石的瞌睡和疲倦被這句話一掃而空,連忙爬起來想看到底是什麽情況。結果剛躲着探出腦袋,只看見一陣金霧散去,應長風背對着房屋靜靜地待了一會兒後,走向了那片茂密的辛夷花幻象。
那處緊挨出口,蕭白石下意識地想:“他還是要走!根本就是要送我回來——說什麽好啊好的,原來全在騙我!”
剛做過,他還在最脆弱的時候受不得刺激,看見應長風的背影,內心首先湧起無邊無際的酸楚和委屈,接着不顧一切地沖出去。
“應長風!”
應長風聞聲回過頭,神情稍微柔軟一點,不像剛才正在說“滾”,但也并不是什麽好臉色。
蕭白石疾走兩步,攏過前襟,淚水都不受控地湧出來包在眼眶裏,只需要他一點否認的話即刻便能泛濫成災了:“你為什麽把我送回來?!”
應長風:“……”
“你就是不想帶我!”蕭白石差點哭了,“對不對,你要抛下我就直接說,怎麽做、做完了才……你……”
始亂終棄四個字都寫在了蕭白石臉上,但這些詞彙直接說出來總歸太不像樣子,蕭白石憋了半晌,臉漲得通紅,“你”“你”半晌也沒說出什麽名堂。自己低頭盯着靴子,喉結動了動,鼻尖兔子似的抽了抽。
等了好一會兒,蕭白石稍微平複了心情,應長風才道:“不是。”
“什麽不是?!”蕭白石色厲內荏地朝他吼。
應長風面不改色,牽住他一只手搖了搖:“你聽我說。”
只一個小動作就把他安撫了,蕭白石絕望地想自己真是沒出息,可又忍不住流連應長風掌心的溫度,霎時怒火滅了一大半,任他握住自己前後擺,被哄得哼哼着,軟聲道:“那你最好解釋清楚了。”
“方才找我的是你父親的分神。”應長風言罷,蕭白石瞪圓了眼睛。
“他……不在閉關嗎?”
蕭白石天賦異禀,從來沒閉關也能修為日漸長進,對各種細節了解不清,這時應長風解釋宛如獲取了什麽新知識:“你也聽說過閉關過了入竅時便能與天地靈氣相互溝通,以此來突破自身修煉的瓶頸。像令尊這樣厲害的宗師,便是有精力釋放分神,離開閉關之處也不算太奇怪……”
不待應長風說更多,蕭白石基本懂了:“他什麽時候找到我們的?”
“封山符。”應長風提示,“我帶你進來時,封山符似乎能感知你的氣息,自行分開了通道,才剛入內,你父親的分神便前來了。”
蕭白石只知蕭鶴炎在翠微山只手遮天,沒料到自己機關算盡,最後還是沒逃得脫,頓時更沮喪了:“那不是……走不成了?”
“也不是一定要走。”應長風安慰他,牽着人走了兩步後突然關切地問,“你身上還有沒有哪裏難受?”
蕭白石下意識地搖頭,末了面色一變,提醒應長風道:“不能讓我爹知道。”
應長風點頭,卻反問他:“那不就是在偷情嗎?”
“偷……”這個詞被應長風說得太過坦蕩,但蕭白石耳根滾燙,猛地甩開他的手,呆立片刻後細聲細氣道,“你不要這麽說好不好……”
應長風絲毫沒覺得哪裏有問題,理直氣壯地又重複了一遍:“不就是嗎?”
蕭白石簡直想打他:“這是不對的!”
末了,此言一出自己先被震得手腳僵硬,蕭白石低着頭,這時終于意識到他和應長風做了件多對不起蕭鶴炎的錯事。他知道錯,但還是在山神廟裏對應長風膽大包天地表白心跡,不知說了多少個喜歡,還勾引應長風……
似乎知道他在自責,應長風重新握住蕭白石的手腕,微微垂眸,側過頭去看他:“怎麽了?我們一起做的,別露出這個表情。”
“我本來想保護你,我們離開翠微山就沒人知道了,哪曉得……”蕭白石肩膀垮了,“這下完了,父親會打死你的。”
應長風彎起眼睛:“不讓他知道就行,你不說,我也不說。”
蕭白石讓他這含笑的一雙眼蠱惑住,暫時忽略父親得知真相後的雷霆震怒,半晌才道:“真能瞞過去嗎?”
“都交給你了。”應長風拍拍他的肩膀。
蕭白石:“……啊?”
怎麽想都不止我一個人的事吧!他有點崩潰,但應長風動作鄭重,神色端肅,好像他們讨論的根本就是影響江湖存亡的天大秘密。
蕭白石無言以對,咬着牙,含糊地索要條件:“那你以後還不理我嗎?”
應長風摸摸他的頭發:“我跟你去雲中跡住,好不好?”
“還有呢?”
“要親要抱都聽你的。”
“唔……還有呢?”
應長風想了半晌,皺了皺眉,突然揶揄地笑了:“小色魔,行吧。”
得了這句話,再加上他喜愛無比的笑容,蕭白石立刻色令智昏,顧不上自己在搞什麽大逆不道,喜笑顏開地同意了。
至此到蕭鶴炎數十日後破關而出,蕭白石和應長風很是過了一陣逍遙日子。
因為蘭渚佳期的血靈雀籠尚在,應長風不可能再自投羅網,住在空山朝暮蕭白石又覺得別扭——閑雲居處處都是父親留下的靈符,在那和應長風耳鬓厮磨,就宛如在蕭鶴炎眼皮底下犯事,尴尬。
于是聽應長風的,兩人攜手去到了雲中跡。
雲中跡的結界被他打開一邊,千級階梯鋪開便于應長風出入。那處本來就是蕭白石自己的居所,師兄弟們沒有特殊情況根本不回來,就算有事相告也頂多在風滿樓招呼一聲,蕭白石下去他們聊完就作罷。
日子平靜得近乎枯燥,蕭白石按時修煉,偶爾給應長風順一點山間瓜果。他怕應長風餓着,對方卻毫不以為意,終日泡茶捉魚,不然就是逗貓……赤豹。
第一天抵達雲中跡時滿山的鳥獸裏數紅雀意見最大,叽叽喳喳地撲騰個不停,對應長風堪稱仇視,被蕭白石訓了兩句還不消停。某天趁蕭白石不注意,要往應長風的茶杯裏拉屎結果當場抓獲,蕭白石揚言要把它炖了才算罷休。
從頭到尾應長風都坐在一邊事不關己,燒開滾燙的山泉水,将茶具洗了又洗。茶葉尚好,清香撲鼻,應長風在紅雀慘叫的背景音裏安然道了句,好茶。
待到蕭白石收拾完它,應長風還招呼他過去:“渴不渴,喝口茶?”
想起此事,紅雀還憤憤不平,見蕭白石睡了,它往樹枝上一叉,仗着應長風聽不懂,把這個渾身都是綠茶味的臭男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應長風眼含笑意渾然不覺,摸着赤豹的頭,把一塊桃子塞到它嘴邊。
和紅雀不知哪兒來的仇恨相反,赤豹喜歡應長風得很。它自應長風在雲中跡登堂入室就表現出了十二萬分的友好,在吃了應長風喂的肉幹後更是主動翻出柔軟的肚皮讓他摸,蕭白石樂見其成,紅雀恨鐵不成鋼。
雲中跡的院內能聽見遙遠地瀑布水聲,初來乍到時,應長風問過:“此間水聲的來由是從十丈蓮池那兒看得到的瀑布嗎?”
蕭白石答得含混:“啊,好像……是吧,風滿樓那兒的水。”
愈是安靜,那聲音就更大了,應長風蕩了蕩杯中澄亮茶水,低頭玩着赤豹耳朵,試探道:“白石說那邊有瀑布,可聽着不太像。”
赤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應長風問:“是真的嗎?”
赤豹嗷嗚一聲,似乎在回答他。
可應長風畢竟不是蕭白石,聽不懂它們到底表達的是什麽意思,他只好揉一把赤豹的頭,喃喃道:“你好像長得有點太快了……”
蕭白石躲在門後聽見了這段詭異對話,不知不覺,眉頭深鎖。
怎麽會……
雲中跡的秘密他都不知道!
容不得他思慮過多,是夜,蕭鶴炎功成圓滿得以出關。大師兄謝雨霖境界又提高一層,對青霄經法的領悟上到第八重,離至高第九重只有一步之遙。
為謝雨霖慶賀,十丈蓮池的練功場設宴。
食欲本不是必須要戒的,蕭鶴炎準許後,從山下的酒樓請來了廚子。閉關久了的弟子們大快朵頤,這段日子沒閉關的也能沾沾口福就當放松,蕭鶴炎簡單地說過幾句,又讓謝雨霖對同門們多多分享經驗。
師門上下一派和樂融融,襯得穩坐蕭鶴炎右手邊的應長風臉色都好了很多。
他出現在這自不奇怪,和蕭鶴炎有利益交換後,他們都選擇不去過問那日離開翠微山之事。反而蕭白石被蒙在鼓裏,一頓飯吃得心驚膽戰。
謝雨霖前來敬酒,蕭鶴炎喝了,他卻不走,執杯轉向應長風。
“公子。”謝雨霖眉目端正,不刻意做出什麽表情時也是個英俊的美男子,“公子在翠微山小住多時,弟子卻一直無緣拜會,機會難得,弟子敬您一杯。”
應長風感覺謝雨霖莫名染了一股戾氣,他不動聲色地避開:“我不飲酒。”
“那弟子就自罰三杯。”謝雨霖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蕭鶴炎,笑道,“這三杯,願公子與師尊永結同心。”
作者有話說:
石頭:幹嘛鴨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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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