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

郗茯的家位于遠離機場的另一頭,車上,郗苓不再拿個手機摁摁摁,倒是興致勃勃地跟姐姐講這半個月來發生的事兒,常欽則躲在後座當隐形人,給肖钰發短信。

常欽:走不開,我跟郗苓就不過去了,你們好好玩兒啊。

肖钰:我靠!肖露出現你都不出現,什麽時候這麽高冷了。

常欽:……

肖钰:趕不來吃飯就來唱歌吧。後面跟了一串地址。

“常欽。”駕駛座上的郗茯冷不丁喊了他的名字,吓得他手機差點滑到地上,常欽調整了下坐姿,借窗外忽閃的燈光看向郗茯的側臉。

“謝容兒婚禮你參加麽?”郗茯問道。

“謝容兒要結婚了?”常欽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話一出口,才發現哪裏不對。

“啧啧,看這前男友,當得多合格,分了手就相忘于江湖,幸虧他開口問的不是謝容兒是誰。”郗茯接話,卻是看向郗苓,于是副駕駛座上的人很配合地猛點頭。

常欽抽了抽嘴角,心想剛才在機場,郗茯沒直接拿刀把自己砍死,已經很手下留情了,這麽想着,忍不住瞟了眼窗外,揣摩如果就這樣打開車門跳出去,存活的幾率有多少。

“婚禮定在年底,還是那個李澤軍,你知道的吧。”專心開車的郗茯自然不清楚後座這人內心裏翻江倒海的變化,瞄了眼後視鏡裏常欽的臉說。

常欽當然知道李澤軍是誰,當年就是這小子出現,才導致倆人正式分手,不過要真追究起責任來,也說不清到底是哪個人的錯,畢竟那時常欽剛參加工作,每天忙成狗冷落女友在先,謝容兒忍無可忍提出分手,轉投李澤軍懷抱在後,李澤軍算是謝容兒感情受傷後的療養地,而常欽這個罪魁禍首自然難逃其就,這樣說起來,身為謝容兒閨蜜的郗茯,剛才沒一刀砍死常欽确實是很給面子了。

于是常欽清了清喉嚨,回答道:“謝容兒能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我很替她高興。”

“如果她邀請你參加她的婚禮,你會去麽?”郗茯問道。

“去啊,為什麽不去。”常欽不假思索地回答。

孰料郗茯竟然又是一陣冷笑:“看來,你确實從沒愛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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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車裏頓時陷入沉默,常欽沒有接話,郗茯也不再說什麽,而一直當個旁聽者的郗苓則望向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變幻的街燈不停從他臉上飛過,車窗倒映出那張俊逸的臉,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一打開家門,好聞的飯菜香直撲鼻孔,曾默跟肖钰一樣,廚藝精湛地讓人聞到直流口水,其實郗苓早就把跟常欽同行的事兒告訴了姐姐,所以見到常欽,曾默也不意外,他倒不像郗茯一見到常欽就火藥味兒十足,他倆這幾年之所以斷了聯系,一是礙于郗茯的威嚴,二是前幾年發生了那些事兒時,曾默忙着幫女友,不知不覺便冷落了哥兒們,可到了一無所知的常欽這頭,便以為曾默也因為謝容兒的事兒怪罪自己,就沒好意思主動聯系他,現在故人重逢,恩仇舊賬早就煙消雲散,曾默熱情地幫兩個人把行李拖進屋內,招呼常欽坐下喝水,扭頭又跑進廚房忙碌開來,郗茯也跟進去幫他。

“舅舅!”一個小姑娘從卧室裏跑出來,撲向郗苓懷抱,郗苓急忙蹲下身抱住她,臉上樂得合不攏嘴。

常欽也樂呵呵地蹲下,用手指撥了撥小女孩頭上沖天的羊角辮,問道:“這是曾默的孩子吧,竟然都這麽大了。”

郗苓扶着小姑娘轉了半個圈,哄她道:“月牙,快叫伯伯!”

常欽:“……”

“應該叫叔叔吧。”常欽一頭黑線地糾正道。

“是麽?”郗苓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比曾大哥大。”

“我倆是同年,算起來……我确實比他大幾天,不過這伯伯叫得也太顯老了吧,聽着我像有四十來歲了。”常欽皺眉說。

郗苓笑着看了看他,又低頭附在月牙耳邊說:“叫叔叔。”

小姑娘倒不腼腆,十分大方地喊了聲叔叔,露出跟郗苓一樣的兩顆小虎牙。

“乖~”常欽被叫得一顆心都酥了,向來對孩子沒耐心的他破天荒地把月牙摟進懷裏,“叔叔帶你去買糖吃,好不好?”

聽到要買糖,月牙滿眼放光,連連點頭:“好。”

“月牙你也太沒有原則了。”郗苓輕輕挂了下她的鼻尖,“一顆糖就被人帶走,要知道,這叔叔專愛欺騙像你這樣的無知少女,以後見着得繞道走,知道麽?”

月牙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一秒變成驚恐。

常欽:“……”

“郗律師,你贏了。”他斜着眼,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後者回給他一個挑釁的眼神,嘴角得意地一揚。

“開飯了!”曾默端着兩個碟子從廚房裏走出來,身為客人的常欽急忙上前幫忙,郗苓倒是熟視無睹,依然坐在沙發上,抱着月牙玩兒猜拳。

“郗苓,吃飯了。”直到桌面上的菜擺的差不多了,郗茯端出兩碗米飯,又喊了聲吃飯後,郗苓才從沙發上挪過來,抱起月牙蹭到飯桌前,抓了顆蝦球塞進月牙嘴裏。

“洗手。”郗茯抓着一大把筷子從廚房裏出來,拍了拍郗苓的手。

“好,我們去洗手。”郗苓把月牙放在地上,看了眼常欽,又低頭說,“月牙,喊叔叔洗手。”

“叔叔,洗手。”月牙稚嫩地開口道。

常欽溫和地笑了笑,跟在他倆身後走進洗手間。

郗苓俯下|身,非常耐心地幫月牙抹上洗手液,在她手掌心上一點點推開,直到搓出滿手的泡泡,常欽看在眼裏,笑着誇獎道:“你真厲害,天生當爸爸的料,我就不行,一看到小孩子頭就大。”

“月牙懂事乖巧,好帶。”郗苓邊揉搓月牙的小手邊說。

“你也可以生一個,一定也像月牙一樣懂事乖巧。”常欽脫口而出,話到嘴邊才意識到語病重重,先不談他為什麽生一個也一定就懂事乖巧,問題是他的身份,怎麽生,常欽尴尬地幹笑一聲,糾正道,“對不起,話說太急了,忘了你沒辦法生。”

郗苓扭頭,眯眼看了他一陣,從喉間壓出幾個字:“同性伴侶也可以生孩子,這不是你說的麽?”

常欽愣了一會兒,剛想問我什麽時候這麽說了,猛地一想起,四年前他假扮對方男友那次,确實大言不慚地跟人家父親這麽講過,還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地,鬥轉星移後,想不到這個話題又被揪了出來。

“好像,是哦。”他幹咳幾聲,湊過去洗手。

郗苓瞟了他一眼,不再說話,用幹淨的毛巾替月牙擦幹手,先領着她出了洗手間。

一餐飯吃得異常和諧,郗茯收起了對常欽的偏見,跟他說話的語氣溫和了許多,郗苓則享受着跟月牙平起平坐的待遇,夫妻倆時不時地給他夾菜,尤其郗茯,恨不得把這個弟弟當親兒子養,什麽好吃的都往他碗裏擱,看得常欽羨慕不已,甚至都想掏出手機問老媽自己有沒有個失散多年的親姐姐。

飯後,幾個人圍在沙發上吃水果聊天,沒聊幾句,常欽便起身告辭,說是在外奔波太久,實在身心俱疲,想要早些回家休息,郗苓聽聞也說太累了想早點走,夫妻倆便不再挽留,将他倆送出門外。

“短短一頓飯的時間,肖钰已經發了八百條短信問我來了沒。”電梯裏,常欽皺着眉頭抱怨道。

“你還要趕去ktv,你不累麽?”郗苓說。

“沒辦法。”常欽聳聳肩,“要不一開始就不答應,既然答應了,怎麽也得露個面。”

“你一開始就不該答應。”郗苓一針見血地說。

常欽心裏有鬼,沒法狡辯,靈機一動,拉着郗苓的衣袖道:“要不你跟我去吧,到時我說累要提早走,他們肯定不放人,有你在,可以替我添油加醋一把。”

郗苓斜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去。”

“去吧。”常欽一秒換上軟綿的口氣,就差左右晃動對方手臂跺腳撒嬌了,“咱們共患難這麽多天,你就忍心看着我羊入虎口?”

郗苓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不再作答。

一路上,常欽忐忑不安,臉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想着即将見到肖露該說什麽,心裏反複打着腹稿,連司機開過頭了都沒反應過來,誰知一進包廂,左右看了一圈也沒有肖露的影子,頓時失望透頂,肖钰笑呵呵地迎上來,一秒戳穿他的心思,不懷好意道:“呦呦呦,看你這一臉失落的小表情,都能挂個悶油瓶了。”

常欽丢給他個白眼,滿臉寫着懶得理你。

“晚飯時候她來過,還問起你呢。”包廂裏喧鬧異常,肖钰只能貼在常欽耳邊說,後者腎上腺素立馬飙升了幾倍,看了他一眼,意思是然後呢?

“然後我說一會兒唱歌你會來,她就走了。”對着常欽瞬息萬變的臉色,肖钰聳聳肩,表示自己很無辜。

常欽自嘲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罐裝啤酒飲了一大口。

之後他也沒多少心思再待下去,便拉着郗苓一起告辭。“你有心事?”站在路邊等車時,郗苓審視常欽半晌,最後終于忍不住問道。

常欽搖搖頭,笑容卻是顯而易見地苦澀。

郗苓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突然不着邊際地問道:“常總監單身這麽多年,為什麽一直不交女朋友呢?”

常欽臉上的苦意更深了些,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旁,聲音一出口,便被晚風吹得煙消雲散,但郗苓還是聽清了他的回答:“想交,被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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